拍立得
棉花糖分量一般,算是早餐了,吃完才想起何先生一直晾在一邊。轉頭找人,看見不遠處他正在和人說話,走進了才發現是二伯。二伯态度緩和,似乎有求于他,何先生還是那副平淡的樣子,看起來事情沒有談妥。二伯看到我來了,眼睛亮起來,說要交給我一個任務,正好跟着攝影師學習學習,說着往我手裏塞了個包,我打開一看,裏面有個筆記本和小相機。二伯解釋說紀錄片有個家庭版的,之後會寄給每個親戚一份光盤和一本紀念冊,紀念冊要有每個親戚的個人照,還要手寫的注釋,說這樣更有意義;又說你姐姐哥哥們都成家有事,弟弟妹妹們又太小不放心,說你聰明懂事,老實可靠巴拉巴拉一堆,我聽得煩,嗯嗯嗯地地點點頭答應了。二伯開心起來,說這事繁瑣,攝影師都不肯接,你是家裏孩子,找人方便,寫注釋也簡單,接着給我畫餅說之後有獎勵,好好幹之類的便離開了。
我心裏煩躁,撇了何先生一眼,想來二伯剛才在央求的大概是這差事,他沒有應下,這“好差事”就輪到我了。他笑笑說會幫忙,夾雜着一點幸災樂禍的味道。我倆找地方坐下,打開小包拿出小相機,那是個拍立得,我一直想要個這玩意但大幾百的實在省不出來,如今可以好好玩玩了。包裏有說明書,我對着左摸右摸,大概了解了怎麽拍,但這玩意是一次成像,不是太敢浪費相紙。何先生看出我的猶豫,走到牆邊讓我給他拍一張當是練手,我答應着,找好合适的位置給他拍了個半身像,他站得直嘴抿着嚴肅的樣子,我感覺自己像拍證件照的,從相機抽出遞給他,等着專業的人給點評價,他說可以直接貼在工作證上,只是尺寸大了,我忍不住笑了,氣氛快活起來,他接着說拍照要大膽,自己也是邊學邊練的,現在也這只是入門,拍爛的很多很正常,我點點頭表示聽進去了,心裏面慶幸他不是一個爹味重喜歡擺譜子說教他人的人,不然有的麻煩。
既然接了這差事,我倆便去了本家賓館,親戚大多在那邊,一路上我都在盤算着紀念冊整完後怎麽讓二伯把這個拍立得送給我,越想越高興,不一會就到了地方。一進門,有不少親戚在喝茶聊天,我走進說明來意,大家都高興起來,說着攝影的來了,互相吆喝着一個個拍起來。我開始忙起來,刷刷刷拍了不少人,全是長輩,沒見到小輩們,想來去逛景區了。拍完了人散後,我坐着把照片貼在筆記本上,把熟悉的長輩的名字和信息給寫上去,剩下的看來要一個個問了,可真是鍛煉人際交往的“好任務”。
确定的信息不多,我不敢亂寫,便要收拾,何先生拿起拍立得說你自己還沒有拍,做勢要給我拍,我站在牆邊擺好五官,平視着前方,穿過何先生的身後,我爸和一個姑姑從外面溜達着回來,他倆有說有笑,在聊什麽開心的事。那個姑姑是伯爺爺的小女兒,也是唯一的女兒,由于從小被慣壞了,她在十九歲就懷了孕哭着鬧着生下來個男孩,那個未知的“父親”自然沒有負責,姑姑的頭次婚姻很快要了個男孩,很快出軌,她的出軌原因是姑父不重視她,接着又很快二婚,又生下一個男孩,她的人生像按下了快捷鍵一樣,不停嫁人不停生育,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滿足自己。三個親生兒子有三個不同的生父,她的名聲被自己搞得一塌塗地,親戚們除了日常客套幾乎不和她攀談,唯恐惹上麻煩。但姑姑自己倒是自豪的很,因為她生了三個孩子,個個都是男孩,這應該也是爸和她聊天的原因了。我低垂着眼睛,看向地面,說不落寞是不可能的,被嫌棄被忽視從出生就一直存在了,就因為我是女孩。我想起那些交談。女孩好,聽話懂事小棉襖。你家小子不挺有出息的。唉皮得很,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哦。那些客套話也是有幾分真心的不是嗎,那些羨慕贊賞的目光,那些隐隐透露着厭棄的語氣,那些都是真實的,那種封建思想誕生的厭惡。。一直都在。。一直都在。。一直一直。。
一只手在我面前晃,我把自己從悲傷裏扯出來,何先生說抱歉拍毀了一張,我說着沒關系站好,呼了一口氣做好表情管理。我把拍好的照片粘在筆記本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信息不想寫,有誰會關注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孩”,沒有人在乎,我預想着以後拿到紀念冊,每個人匆匆翻過這一頁的情形。一轉頭,何先生在給姑姑拍照,爸拿着自己的照片給我,說了聲好好幹,轉身繼續和姑姑聊起來。何先生拿着姑姑的照片給我,問我是不是有點累,耷拉着頭,我順水推舟點頭,他說着下午老地方見便走了。我去了餐廳等着午飯,一個人坐着沒什麽心情。
下午集合後,仍然無目的采風,說真的就是閑逛,昨天我還時刻精神着,今天已經很放松了。走走停停,看見前面支起一個新攤位,還沒有上貨,也沒有什麽明顯标志,沒有人停留,不知道賣什麽。攤主戴着大草帽側着背對人群,穿着白背心黑短褲,捧着個西瓜庫庫吃着,不是很講究的樣子。何先生上前應該是想要拍照,攝影的應該都喜歡這種天然無雕飾的味道,我想起來各種國際奢侈品請的模特,他們特意凹出的随性和無拘無束,總是有點搞笑和別扭。走上前,何先生已經和攤主聊起來了,我仔細一看原來見過,是二伯請的風水大師,他的假辮子全塞在帽子裏,形象和上次完全不一樣,不過兩次都讓人印象深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