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一切已塵埃落定。
青寧敲破了光繭，救出了呗困在光繭中的殷雪重公主。
她與殷雪重異體同生，她獻祭修為，殷雪重的修為亦不能存，能維持人身已足夠讓人驚訝。
青寧拒絕了溫照夜的護送，她沖着遠遠看過來的重光輕輕搖頭，遠處傳來白霜行的聲音。
樓沉玠尚有一線生機。
這樣很好。
一開始被重光接回，她雖表面上是練氣，但實際只是此界衡量修為的标準無法對她的力量進行評估，加上白雪任務的需要，于是給她、給世界都施加了障眼法。
如今她的修為倒是連練氣都沒有了。
青寧并不無私，但也并不後悔，此時她的心中并無波瀾。
她與殷雪重相互攙扶着向劍冢深處走去，她雖自無情變有情，卻并非多情。
若他人的感情是一百，那她的感情即使滿溢可能也只是十。
過多的感激與情緒于她都是負擔，尤其是在累極的當下。
宿蘭時雖不願成為宗主，但有聖地聖女的經歷在前，對此種緊急事件的收尾處理起來也是輕車熟路。
劍冢中源源不斷有人流湧出，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但即使是慶幸的情緒也是壓抑的。
細細小小的人聲與人流一起彙成暗湧的河流，這條醞釀着風暴的河流在看到青寧與殷雪重時又徹底岑寂下來，摩西分海，且歸于平靜。
分明兩人已沒有了修為，身後甚至有一只搖頭晃腦的棉花糖一樣的可愛小東西，但衆人卻覺得，兩人的威懾力遠甚于之前。
以至于因之前的滅頂之災而紛亂難平的心緒，瞬間便寧靜了下來。
不知為何，他們莫名停駐，目送着兩人越走越遠。
*
青寧累極，回到劍冢深處後便抱着支撐不住化為原型的殷雪重睡了一覺。
再醒來，已是五天後。
額頭被毛茸茸的爪子輕柔撫摸，青寧少見白雪這樣懂事的時候。
青寧并非賴床的性格，她的意識随着睜眼的開關徹底回歸。
“白雪，別……”
鬧。
若她沒聽錯，她的聲音變成了……小孩？
青寧及時咽下了自己的聲音。
她咽下自己聲音的行為，明智，但不及時。
白雪已經開始跳下床在地上追着尾巴用喉嚨燒水。
發出一連串嘤嘤嗚嗚無意義但表示激動的尖叫。
破天荒地，青寧想要閉上眼睛。
懷中的殷雪重卻醒了過來。
“寧寧，怎麽……”
了。
殷雪重同樣及時閉上了嘴。
小孩的耳朵輕輕動作，在青寧的手上掃過，青寧這才發現，她與殷雪重以極其別扭的姿勢蜷在了一起。
以三頭身小孩的模樣。
眼看着白雪要把自己燒開了，青寧嘆了口氣，坐起身來。
若是平時，她嘆氣白雪定會急得團團轉，但如今她頂着三歲半的外貌，白雪血槽被再次清空，被可愛地控制不住轉起了圈。
青寧頗有些自尊心，并不太适應自己這樣需要被人照顧的樣子。
殷雪重卻适應良好，他挪到床邊，兩只腳懸空，托着腮時而看看白雪，時而看看青寧，歡快地晃起腳來。
“大抵是有些人想要彌補吧。”他小大人一般地擡頭望了望天，又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隐藏在白發中的耳朵抖了抖。
白雪終于在可愛暴擊中回過神來，之前一直是被青寧引導的角色，如今青寧變成了三頭身模樣，白雪頓時有了無邊的責任感。
它慈愛地看着青寧，聲音不自覺夾了起來，是哄小朋友的語氣：“寧寧要做什麽呀？師尊和師兄師姐都很擔心我們寧寧，我放他們進來嗎？”
不得不說，白雪即使之後當真成為家長了，也應當是極其尊重孩子意見的家長。
很明顯，重回童年并非一時，大抵她和殷雪重要真正像個小孩子一樣，從三歲半開始一年年成長。
避無可避，不如一開始便坦蕩對待，占據制高點。
“讓他們進來吧。”她鄭重着尚帶有嬰兒肥的小臉，矜持地點了點頭。
“師妹你可知道你睡了多久，可擔心死師姐了啊——哇哦。”
宿蘭時率先闖了進來，她想起了身為胥蘭亭的記憶，雖并不願意承認自己便是胥蘭亭，但與青寧的感情卻延續了下來。
青寧昏迷不醒的那幾日，說她是最擔心的，并無假話。
只是這擔心卻在看到床邊的兩個小蘿蔔頭時戛然而止，變成了看好戲的“哇哦。”
後續走進來的人一字排開，直到謝琅也走了進來，她的視線停留在殷雪重身上。
“噗。”
殷雪重歪了歪頭，他眨了眨眼睛，在賣弄自己的外貌上實在有得天獨厚的天賦。
“嗯？”
謝琅閉嘴了。
面對兩個小蘿蔔頭，衆人的聲音也不免細聲細氣了起來。
樓沉玠上前兩步，在距青寧與殷雪重一米左右頓住，蹲下身來視線與兩人平齊。
他探出手，在距離兩人一段距離時停住，輕聲問：“我探一下溫度？”
青寧點點頭，殷雪重晃了晃腳，歪頭看着他。
樓沉玠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動作更輕了，他記得有時長輩以手背探自家小孩額頭的溫度的模樣，于是也想要探一探眼前二人。
後來才反應過來，青寧與殷雪重并未喪失大人時的記憶，他實在是關心則亂，完全可以問一下是否存在不适。
他尚未來得及說出口，咿咿呀呀的花精便撲襲而來，在兩人周圍停住。
溫照夜端詳片刻：“可還無礙？”
“無礙，只是大抵要重新長大了。”
幼童的聲音實在幼稚，明明是平淡的語氣，卻像是在撒嬌，薄粉撒上青寧的臉。
重光卻走近一把把青寧和殷雪重一左一右抱在懷中，他笑眯眯地看向衆人：“這樣不是很好嗎？”
“師尊與師娘、我們大家，可以真真正正地、再養你們一次。”
他的心結是愧對兩位弟子、樓沉玠的心結是家人、宿蘭時的心結是背叛；青寧與殷雪重的再次變小，也讓他們能在陪伴他們長大的過程中，解開自己的心結。
雖然自私，但重光真心實意地覺得這樣的安排再好不過，并感謝起天道來。
白雪汪嗚兩聲：“祂說，這是禮物啦。”
白雪并未指明，但所有人都知道，“祂”是誰。
這确實是最好的安排。
白雪追着尾巴跑的動作突然定住了，它向着青寧露出小狗臉：“寧寧，我要走啦。”
“走？”
青寧第一次，感覺無法理解自己所熟知的語言。
她腦中想過許多，但若是白雪當真要離開，她也并無法挽留。
“對呀，任務已經完成了。”白雪的後爪撓了撓小狗臉，依舊是沒心沒肺的笑臉模樣。
它的語氣帶着特有的語孩子對話的慈愛，耐心道：“寧寧你确實很重要，在我心裏是最重要的。”
“但是我也很重要啊，我不能一直圍着寧寧你轉的，這樣你也會煩我的。”
宿蘭時到底是被植入過現代人青郁儀的記憶，對白雪的話一下子就抓住了漏洞：“你是又給自己找了份工作？”
白雪的尾巴搖成了螺旋槳，它極其敬佩地看向宿蘭時：“你怎麽知道？！”
“本來是朝九晚五還雙休的，”白雪嘆了口氣，看向青寧，“但是我要養小孩啦，所以我打算向主系統申請換崗，換成可以居家辦公的客服。”
柳暗花明又一村。青寧握緊的拳頭松開了。
宿蘭時看着青寧明顯放松的樣子，笑得直抽抽：“白雪啊白雪，你要吓死阿寧啦。我們還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
白雪疑惑轉頭，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話有多大的歧義，眼巴巴地跑到重光腳下，扒拉着重光的衣擺。
“不是的、不是的，晏華界是我家，但系統還需要工作噠，完成十個任務後我就可以退休啦！”
其實大多數系統都是沒有家的，正如白雪與一開始的青寧一樣，綁定了一個主人便一直陪伴到任務結束，但主系統也為有家的統安排了調休。
只是這樣這些系統要完成的任務要多上一倍。
要到了上班的時間，白雪根本來不及解答，它急得原地轉圈圈。
宿蘭時擺擺手：“走吧走吧，我來解釋。”
白雪感動出荷包蛋淚眼：“嗚嗚，你真是個好人。”
白雪消失了。
宿蘭時知道青寧着急，忍着笑為她解釋另一個世界的上班制度。
等到她解釋完，衆人緊繃的情緒才徹底松弛下來。
白雪對青寧的重要性毋庸置疑，難以想象一切塵埃落定後白雪卻不在了，對青寧将會是多大的打擊。
如今得知不過是誤會一場，那自是再好不過。
感知到青寧與殷雪重的倦意，幾人逐漸散去。
到最後只留下宿蘭時。
她靜了靜：“真好。”
“你為贏拂柳重塑鲛骨，當真無事？”青寧打了個哈欠，問道。
宿蘭時回過頭：“我以無常和九曜星牌剝離原先的鲛族命線，為我擋了幾次。放心，無事。”
她走了。
房間內再無劫雷，又再度陷入黑暗。
青寧與殷雪重精力不殆，再度睡着。
又過了數個時辰，有光再次照入房間。
小狗爪墊按在地面的聲音逐漸靠近。
“寧寧、殷雪重，我下班回來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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