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秋竹芫一直給慕楓唱到很久,唱到最後忘乎所以,淚流滿面。八年來第一次面對他,曾經遙不可及的距離到如今是在電腦兩端,隔着屏幕,陌生而又熟悉,恍然如夢一場,她忽然想起之前流傳很廣的那句話:遇見你,竟花光我這輩子所有的運氣。
從開始拿到慕楓的聯系方式到現在,她一直不敢打擾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将這些年積壓的感情隐藏在心中,她害怕,害怕是夢,害怕是假的,害怕自己多說一句慕楓便會消失,她讨厭這樣畏畏縮縮的自己,可是有什麽辦法?她又有什麽辦法呢?
一首《相見歡》卡在喉中,唱到“如果每個夢都要散場,何必為了誰動蕩”這句時秋竹芫再也唱不下去,關了麥趴在桌上失聲痛哭,“相見歡,淚滿衫,不思量,自難忘”,形容此刻的她正好,雖然她并沒有真正見到他。等她收拾好感情再次擡頭時發現慕楓竟然還沒走,秋竹芫吸了吸鼻子,不敢再開麥,只在公屏上敲下一段:
Iris竹影:大人,今天謝謝你,很晚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慕楓:嗯,晚安。
Iris竹影:晚安。
草草收場,既然慕楓沒有拆穿她,秋竹芫想那她就厚臉皮地當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心裏是這麽想的,可身體卻誠實得很,第二天秋竹芫起來時兩只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陳沛沛見她這般擔心道:“竹竹你不會是和我一樣失戀了吧?
秋竹芫笑笑,撒謊說自己是昨晚看電影看哭了,陳沛沛不再追問下去,拉着秋竹芫問她今天有沒有時間陪自己去shopping,秋竹芫本想推辭,沛沛卻道:“秋姐姐,其實我很早就想跟你說了,你穿衣服實在太沒品味了。”
秋竹芫倒牛奶的手僵在半空,陳沛沛繼續道:“上班呢你穿的是正裝,這個我就不說了,可是周末的時候,你……”她上下打量了秋竹芫一番:“你穿得像個大嬸似的,年輕也不能這麽任性啊,而且女人到了二十五歲後就會衰老,你雖然看起來年紀小但是也差不多要到這個年紀了吧?”
陳沛沛說話向來心直口快,秋竹芫仿佛聽到自己的心噼裏啪啦碎了一地的聲音,她低頭拉了拉自己寬松的衛衣,心虛地想其實也沒有那麽像大嬸吧……
最後她被陳沛沛強行拉去了商場,沛沛美曰其名為改造計劃,她要将秋竹芫打造得和她所理解的時尚一個樣。
可是秋竹芫顯然不能接受沛沛眼中的時尚,自小在老人身邊長大的她,怎麽也接受不了那些花裏胡哨的紋飾,露出肩帶的寬領,以及各種誇張的造型,陳沛沛帶她轉了三個小時還是一件也沒買上,最後她終于放棄,開始只為自己挑衣服。
于是秋竹芫徹底淪為了拎包大使。
轉角時她突然發現對面正乘電梯下樓的那個背影有些熟悉,身前的陳沛沛突然驚呼道:“哎,那不是鐘朔哥嗎!?”
颀長而又消瘦的背影,栗色微卷的短發,他身旁站着一個穿着米白裙子的卷發女生,個子也很高,氣質優雅,和他的身型正搭。
是……女朋友?
陳沛沛上前喊了幾聲,只是隔得太遠鐘朔并沒聽到,她退回來對秋竹芫道:“我長這麽大沒見過鐘朔哥身邊有女人,那個不會是他女朋友吧?”
秋竹芫聳聳肩,表示不知。
但是自從見到鐘朔和那個女人後她的心情一直很low,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麽,雖然鐘朔平時少言寡語不茍言笑的,但畢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有女朋友也很正常,可為什麽自己感覺心塞塞的。
她想了想,覺得大概是因為餓了,中午陳沛沛說要減肥只吃了個水果沙拉,她也跟着沒怎麽吃。
其實秋竹芫的生活真理是:錢財和衣服乃身外之物,唯有吃的才是身內之物。
看來違背真理果然是不行的。
她和陳沛沛說好下去吃東西,沛沛說她也買得差不多了,叫她吃過後不用上來在那等她就行。秋竹芫美美地吃了一頓咖喱牛肉粉絲湯,在那等了半個多小時也不見陳沛沛下來,打她電話時陳沛沛說再等等,于是她又等了許久,眼看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秋竹芫再次撥陳沛沛電話時卻發現她手機關機了。
秋竹芫無法,只得上去找她,然而轉了兩圈卻還是一個人影也沒見到,她突然想起之前找她麻煩的那幫人,心中一驚不覺加快了腳步,轉角時沒注意撞上了一個人,手中的購物袋散落一地,她道了聲歉蹲下身去拾,卻聽見那人喊了一聲:“秋竹芫。”
她擡頭一愣:“鐘老師!”
鐘朔蹲下身幫她拾好購物袋,“你一個人?”
“啊,不是,我和沛沛一起來的,現在找不到她了,手機也打不通。”正說着忽然手機鈴聲響起,是公寓的座機。
她剛劃向接聽鍵便聽到那頭陳沛沛的聲音;“秋姐姐對不起,我手機沒電了,我在樓下沒找着你以為你先回來了,對不起啊。”
秋竹芫長舒了一口氣,幸好不是她想的那樣,“沒事,你到家了就行,我遇到鐘老師了,你不用擔心我。”
挂了電話後秋竹芫覺得她以後再也不要逛街了,這街逛的,身心俱疲。
鐘朔整理好手中的購物袋,淡淡開口問道:“她回去了?”
“嗯。”
“你現在回去?”
“嗯。”
“那一起。”
“嗯……嗯?”她看向鐘朔,他竟然要和自己一起回去?之前不是見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嗎,怎麽現在看不到了?
鐘朔走了幾步回頭見秋竹芫還愣在原地:“你不走嗎?”
“哦,來了!”
鐘朔沒有開車來,從商場到公交站牌有一段距離,需要經過路燈昏暗的一條小路。彼時魔都已是深秋,秋風卷刮着落葉簌簌地響着,傳來陣陣寒意。路上行人寥寥,路兩旁的法梧不時飄下僅有的幾片葉子,在空中回旋落地,光禿禿的枝幹上鮮有鳥類停留,一切都看起來都有着屬于秋天特有的蕭條。
她記得,慕楓有首曲子,名叫秋生,同此時的意境正符。
她擡頭看着走在前頭的鐘朔,一身灰色的風衣襯起高瘦颀長的身形,舉手投足之間自帶一股風流,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畫中仙,秋竹芫翻唱的歌中古風居多,不自覺地就想到了“公子”二字。
未想她想得太入戲連鐘朔停下來都不知道,一下子撞在了他背上,秋竹芫摸摸鼻子說了聲抱歉,卻看到面前不知從哪冒出來三個穿黑衣的人。
什麽……什麽情況?!
其中一人活動着十指咯咯作響,一邊向前一邊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鐘老師,好久不見。”
鐘朔定然望着他們,語氣中泛着冷意:“我們認識嗎?”
“看來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那人走到路燈下秋竹芫才看清他臉上有一道一指長的傷疤,“你把我們老大打得現在還在醫院起不來,你說我們認不認識。”
“原來是你們。”他淡淡開口,“有事?”
“當然有事了!”他話音剛落一拳頭便揮了過來,鐘朔身子一偏躲了過去,将傻愣在一旁的秋竹芫拖到身後,那人咄咄向前,出拳毫不留情,鐘朔卻只躲不還。秋竹芫這才意識到他們可能就是之前在樓下停車場堵住鐘朔和陳沛沛的那幫人,于是掏出手機想要報警,電話還未接通就突然被人奪走,秋竹芫習慣性地上前去奪,那人順手将她縛住,“小妹妹,這裏不需要你多管閑事。”
你才小妹妹!你們全家都是小妹妹!!!
秋竹芫見鐘朔已經受了幾拳仍是不出手反擊,兩個人揍他一個,他還不反擊,腦子壞了嗎?!秋竹芫見狀便只能不顧一切地放開了嗓子叫人,縛住她的那人将她的嘴巴捂住,口中狠狠道:“我不打女人的,別逼我出手!”
秋竹芫一口咬在了那人的手心,痛得那人放開了她,她轉身給了他一腳,跑到鐘朔那裏扶起跪倒在地的他,口中仍舊叫着人,身後忽然一束強光打來,一輛車停在了他們身後。
那三人見狀罵了幾句匆匆逃開,秋竹芫回頭只見強光中跑出來一個人,一邊跑一邊喊着:“Miss秋,你沒事吧?”
是Matteo。
鐘朔将自己的手臂從秋竹芫手中抽開,Matteo跑過來對着秋竹芫左看右看,急聲問道:“Miss秋,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秋竹芫答他,“Matteo,今天幸好你在這。”
“不,是上帝讓我在這遇見了你。”他呼了一口氣,目光落在了鐘朔身上:“這位是……”
“他叫鐘朔,我的室友。Matteo,你可不可以送我們去醫院,他受傷了。”
“當然可以,Miss秋,你的室友很帥氣。”
“不用了。”鐘朔冷冷拒絕,“如果可以的話,送我們回去就行了。”
Matteo望向秋竹芫,作為一個意大利人他向來不知道怎麽對待這種冰冷的态度,秋竹芫嘆了口氣,“照他說的做吧。”
回去的路上Matteo興高采烈地同秋竹芫講着他在意大利時遇見黑幫時,他是如何和他的弟兄們同黑幫鬥智鬥勇的故事,鐘朔一個人坐在後座盯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一言不發,眸子暗如夜空。
下車的時候Matteo悄悄拉住了秋竹芫,提醒她道:“你的室友脾氣一點也不好,而且武功又差,你以後最好不要和他一起出去。”秋竹芫無奈笑了笑,“Matteo,我知道了,今天謝謝你,你回去吧。”
她擡眸望着鐘朔走向電梯的背影,她實在搞不懂為什麽他不出手,一個能将黑幫的老大打在床上爬不起來的人為什麽在面對三個小喽喽的時候打不還手。
鐘朔,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段被何沅和沛沛隐去的過去又是什麽?
她忽然,很想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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