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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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舒生來是相府的嫡女,身份尊重些,倒也無妨,為什麽在外落得那麽的名號?
她自娘胎帶出幾根妖豔似血的紅繩,像吐信子的毒蛇纏在手指尖難舍難分。娘因難産不久離世,同時姑姑投湖自盡,市井流言說小姐帶了上輩子的煞氣,害死了娘逼死姑姑。
避而遠之。
她從不信這些的,近來又傳些晏狀元出門叫馬車撞死殒命,偏巧他住得離相府只隔一條扶榮街,這原因理所當然落到她的頭上。
聞言寧小姐冷血無情,也對也不對,她的确不愛笑,對誰都是冰山臉,必要時才客套地微微一笑,沒內涵。
外頭傳成那樣,她也鮮少出府。
但她不是菩薩心腸,見誰憐誰。
晏子殊,是她外出游玩遇見的,他雖未表明,她也懂,可惜沾上她的黴氣早逝了。
她抱歉地胡亂對一個方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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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沒把她當門面,該有的都有,她也要意思意思費心思操辦幾日後的生辰宴,家不可一日無主,如今的夫人是名門望族葉家,葉渙星。
不得不出門親自挑選衣物。
她踏上裝飾耀眼的馬車,回頭催促道:“見茵,磨蹭什麽?”
丫環着實是匆忙了,抱着包袱兩步作三步地趕上,寧舒已然坐好了。
寧大小姐脾氣好壞外頭不清楚,見茵小丫頭是拎得明明白白,她自覺地認錯,利索地轉移話題:“小姐,見菌昨晚想了一宿,請相爺讨了件衣裳,我們照着買決不會有誤!”
寧舒平淡地扭過頭,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包袱上,問:“樣料呢?”
見菌紮着麻辮“啊”了一聲,小丫頭十歲不到,手忙腳亂地折包袱,東西散了一地,她定睛一看不是布料,是幾本小姐珍藏的書。
寧舒:“……”
見茵緩慢地說:“……怪不着沉了不少”
幾秒後,馬車停下,見菌蹿下馬車還抓着包書的布,茫然無措地呆立。
寧舒扔下一句話,沉着:“回去拿。”
見茵欲哭無淚:“小姐,半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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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榮街的鋪子裝修橫潢,來這大多是達官顯貴的家室,香料撲面,她嗆了一口。
夫人們連退幾步,該不會患上什麽不治的隐疾了吧?
寧舒默然:“……我僅是不喜歡濃妝豔濃,胭脂水粉。”
寧小姐常年頂多點绛唇,描眉鋒,哪會撲雜七雜八的粉。
她擡腳深處去。
随手挑揀幾件穩重大衣,它撐場子,生辰宴作為主不能小家子器,失了氣度,想來這還是麻煩事。
掌櫃拱手幾尺遠,小心翼翼地說道:”不知小姐可是為長輩挑選?這幾件紫氣東來過于華麗污誇,可是不合意。”
先前認為還可以往大氣的選的寧舒贊同地放下了,沒答話。
她不懂這些,今日她穿的是簡約的橙色衣衫,來得及烏發披散肩頭綁了條同色的發帶挽了蝴蝶結,耳飾頭飾沒戴。
紅唇柳葉眉,低眸看衣裳,很低調不怕來事。
總而言之,很素。
認得的,相府寧災星;不識的,不好惹千金散盡的小姐。
掌櫃琢磨:“她好像是個深藏不露的小姐,要發大財了。”
寧舒百思不得其解:“我覺得我的選擇沒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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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她依舊沒選好。
門扉處遠遠地遞出幾聲招呼,皆是意氣的男聲:“見過小侯爺。”“花小侯爺,幾日去不去莊園避暑?”“花……”
寧舒手上動作沒停,心思散開了:“姓花?”要說花家,只能是廣安侯侯府的人,與寧家世代結仇的對家。
花家,她知道的,大哥花折朗領軍北上,其妻洛汾霞管家錢財,也只剩個女兒花知容,跋扈器張,護友護洛汾霞。
沒聽說還有什麽男丁。
寧舒知禮節,面子要給,她不想出個門擦個火花,老老實實平平安安地回府,辦好自己的事,見面比登天難。
于是,腳步逐近只差幾尺時,她沒看對方一眼欠身行禮,人總不會認錯。
掌櫃:“見過花公子。”
面前的黑衣擺低了低,貼上幹淨的地面,她估計是那人亦回禮。
“寧小姐,別來無恙?”
他輕笑道,聲音混着模糊的磁性要命地勾人,像不學無術的浪子,熟悉的。
寧舒驚了,猛地偏頭。
死去的晏子殊樣子不變地站在面前,穿上了寬大的黑袍,龍絲深沉,更顯人眉目深邃像無底洞,他收了笑,像貨真價實的候爺。
寧舒處事不驚,聲線一如既往,雲淡風輕地看着湊近的晏子殊:“哪能呢?”
你才像找事的。
掌櫃聽過流言雖曾痛惜,但他真沒見過晏狀元長什麽樣,一頭霧水地當擺設。
“啪嗒”
一團東西橫空出世,正正砸在晏子殊的胸口,解開重重地掉落。
見菌硬生生攔開他們。
晏子殊垂眸,碎發遮住了眉眼,她越過見菌看不見他藏在下面的神情,他們像是別過之後,回頭重新認識:
“我是花家二公子,花成顏。”
換來對等的身份,湮滅了滿腹詩書的晏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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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舒退後一步,她仰頭,倘若他記明月老的容貌,就知道她們五成相像。
她清淩,像疏離的風信子;
他恹倦,像倨傲的黑蓮花。
寧舒與花成顏是本質不同的兩個人,也許他們只有緣分沒有盡頭是對的。
看,花家和寧家世代就不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