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畫
古畫 (1)
這是我第三次在這座森林裏采藥,出門下了一場大雨,直到雨變得淅淅瀝瀝的我才提起背簍戴上鬥笠。
“小音,采藥适可,萬不可進森林裏。要是看見樹上挂了藍布條,一定要磕頭三次歸還草藥。”這是奶奶每夜在床前提醒我的話。
前幾個月,我家道中落,全家搬到這個小農村後,相依為命的奶奶就生了一場大病。
幸好現在是暑假,可以替到城裏辦事的父母分擔一些事情。
我一步步小心翼翼的扶着樹木,雨剛下完,泥土濕滑,所以每一步我走的都萬分小心。
加上前兩次的經驗,我差不多都知道需要的草藥生長什麽地方。
只是,雨後的霧水擾亂了我的判斷,我在一個岔路口前猶豫不決,下午三點的陽光只能依稀的透過樹影見灑下來,這唯一的指路燈成了我的希望。
我生怕在迷路的同時遇到某棵樹上挂着的藍布條。
雖然從小到大都不信這些鬼神,但難免會有些在意,路上我在想,如果真的不幸碰到了,那不還草藥,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事吧……
提心吊膽地選着了一條開闊的地方,走着走着,周遭的環境我逐漸熟悉了,緊繃的神經也舒緩下來。我取下背簍,心情愉悅清點采好的草藥,拿出手機拍了一張。
花了三個小時,背簍就被塞得滿滿當當,這下不愁奶奶沒藥吃了。
恰好來了一陣風,吹散了不少的霧水,視野清晰了,這下我變得愈發開心,走在下山路上哼着小曲。
森林裏回蕩的曲子忽然停了下來,我笑容僵硬地停在原地,後背同時冒出了許多汗。
完蛋!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匹狼,我沒聽奶奶說過,在這片海拔才幾百米的小山上會有狼!
有那麽一瞬間我抱着僥幸的心理安撫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只哈士奇或者是狼犬,但并不是。
它尾巴是垂下來的,看我的眼神沒有忠誠,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就是它的一只獵物,活生生的食物!
餘光裏,樹上似乎停了什麽,我來不及在意,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落在面前的狼。
腦子裏飛快尋找着解決辦法,記得之前刷到過視頻,遇到野生動物時,要怎麽做來着?
腦子一片空白,一眨眼,我已經和面前的這匹狼互相盯着了有一兩分鐘了。
它不動,我不敢動,它要動,我該不該逃?我逃得過嗎?
“放心,它不會吃你的,它剛吃完一只野兔,現在肚子飽飽的。”
頭頂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聽着挺年輕的,可我不敢轉頭去尋找,見我仍舊像個木頭人似的,男人又說話了:“相信我。你盯着它,把它當仇人一樣一步步走過去,你就會得救。”
我不太相信,萬一我還沒邁腿它就撲過來怎麽辦……
但我還是照做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狼果然慢悠悠地離開了,我愣了下,劫後餘生的朝男人聲音傳來的地方感激道:“謝了,大哥……”
沒有人,怎麽會?
我不信邪地靠近,繞了幾棵樹仍舊沒找到人,這下我才後知後覺——這是撞鬼了!
該不會,一會兒下山會遇到鬼打牆吧,我連忙拿出手機,還是沒有信號。
這破山,科技發展的現在居然還沒人在這裏遷信號塔,到底是想的啊。
“各位大哥大姐,大神小神,小鬼大鬼們。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希望你們別拿我開玩笑,我上山只是為了給我奶奶采藥的。如果無意間闖進了你們的地盤,我在這裏先給你們道個不是,對不起啊!”
我雙手合十,十分虔誠地講述來龍去脈表達歉意,希望能讓這些神神鬼鬼饒我一命。
森林中再沒那個男人的聲音,我睜開眼,飛快掃視一眼,緊握着救命的手機和背簍快速地跑了。
想活命的心過于強烈,以至于我全然沒注意到腳底下的石頭,一個趔趄,吃了一口的泥巴。
痛死了。
我艱難地爬起來,思緒也冷靜了下來,吐出口裏的泥巴後我轉身檢查背簍裏的草藥,無意間瞟了一眼,令我舒展的神經再次緊繃。
面前的樹上挂着一條顏色鮮亮的藍布條,随風微微飄揚。
頃刻間,我仿佛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被截斷,緩慢撿完草藥後,我不禁朝着那條藍布條冷冷的笑了一下。
“行,我還你!”
我咬牙切齒地尋找附近的建築,聽奶奶說藍布條旁必有一個小廟宇,不出一會兒,我在四顆緊挨的樹木後面發現了一座不大的小廟。
我推開破舊的大門,擡頭,瞥了眼牆上的畫像,廟裏光線暗看不太清畫裏中的人物。拿出背簍,放在供臺上,我依舊心有不甘。
這是我花了三個小時爬樹下坡辛辛苦苦采來的藥材,雖然家裏還有前兩天的存貨,但我還是不甘心地擺起臉,擡頭,朝畫像商量道:“要不我,給你一半?你這小廟也不需要什麽藥材啊。你這麽厲害,別跟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過不去好吧?”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我笑了下,拿下背簍,出于誠心還象征性的用手擦幾下供臺,“哪天等我有時間了,給你打理打理這廟宇,以後我碰到那什麽藍布條,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嗎?”
再次打開手機看時間,快四點半了,再耽誤下去奶奶該擔心了。
我陪笑似的朝四周點頭哈腰,退出了廟宇,離開前我重新打量一番眼前這不大的破舊不堪的廟,心中生出一絲疑惑。
晚上給奶奶熬完藥,我熄燈後窩在被窩裏,扇着蒲扇,聽着耳邊的蟲聲。多麽真實,無論視覺聽覺,我瞥了眼窗外的大山,那裏就像另一個世界。
我沒有将白天的遭遇告訴奶奶,找了個理由打發過去,聽見門那頭傳來的呼嚕聲,我才終于安心的點了盤蚊香,進入夢鄉。
我做了個匪夷所思的夢,白天的廟出現在我的夢裏,門外樹上坐了一個少年,啃着蘋果,看向我,似笑非笑。
天沒亮,我就被吓醒了。
直到幾分鐘的雞鳴,我才終于從夢中回過神。
我将這件事詭異的事分享給閨蜜,她在國外,那邊正是下午,等她回完消息并發來一條鏈接和語言後,我已經起床去給奶奶準備早飯了。
回來我先是點開語音,就聽見她用神經兮兮又緊張的語氣說:“小音,你這絕對是被鬼神盯上了!事不過三,那東西原諒了你前兩次,第三次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而且你還把草藥帶走,那東西不找你才怪呢!”
“依我看,你趕緊找個道士,道姑什麽的,去上山賠不是。他都跑你的夢裏去了,指不定那天你就真的能看見他了。這是神是鬼……你一個普通的凡人都招架不住啊。”
說的有道理。
我聽完語音,立即打開她發來的鏈接,裏面是一些她找來的解決辦法。
我嚴格按照第一條,也是最簡單的一條,獨自一人上山找‘他’賠不是。
主要不想鬧那麽大,萬一找來的道士被奶奶發現,這該怎麽圓謊,再者,我也沒錢請。
還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吧。
下午天氣晴朗,我借着這個好天氣找了個散步的理由,奶奶沒有懷疑,躺在床上看電視劇,我整理好妝發,戴上耳機,出門。
路上我忐忑不安,鄉下的這幢房子離山很近,速度快點八分鐘就可以到了,我硬是拖着時間,像只馱重物的馬匹,緩慢,每一步都像陷在水泥地裏。
還是走上了入山的小路,此刻,我打起一百分的誠意與警惕,朝那間廟走去。
路上,腦海裏不斷浮現夢裏那個少年的模樣,于是我目光偶爾停在樹上,好在沒有一顆樹上坐着人,不然真的會被吓死。
山裏的廟并不難找,前兩次我顧着用手機查草藥,昨天因為有霧,所以才忽略了這間不起眼的小破廟。
走近一看,和夢裏沒什麽差別,有歲月感和歷史感,我歷史不好無法從建築雕刻分析是哪個朝代的,但看起來肯定是比我年齡大的多了。
廟裏的畫像搖搖欲墜,我打開手電筒,燈照上畫像的那一刻,我不禁發出一聲贊嘆——畫中人身着軍甲騎白馬,正氣凜然。
“将軍?”我喃喃道。
可惜這副畫掉了顏色,旁邊的字也被歲月剝落。
“你是來兌現承諾的?”
身後又響起了昨天那個男人的聲音,和昨天的夢聯系起來,他應該就是那個少年,也就是畫上的人。
我轉過身,眼睛頓然一亮,面前的少年就如畫中人,站在我面前。
親眼看見,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少年濃眉直鼻,桃花眼亮而有神,見我一愣,懶洋洋地倚靠着門,抱起臂,上下打量:“你不會,說話不算數吧?凡人。”
我搞不清他是神是鬼,腦子裏還是想着賠罪,下一刻就雙腿彎下,朝他磕頭,“我錯了,原諒我!”
空氣安靜了好一陣,忽然,他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疑惑地微微擡頭瞄他,才發現他手裏多了個水果,正饒有興致地看着我,“既然知錯了就趕緊幹活吧。答應給我收拾這間廟的,快快請起吧。”
從頭到尾他都是笑臉盈盈的,仿佛我就是個笑話。從家裏拿來一些清潔工具後,少年就在我周圍徘徊,我在哪兒打掃,他就在哪兒站着。
像個監工,看我的眼神又帶着小動物般的好奇和打量。
“你這會發光的磚頭到底什麽來頭?”
“呃……”我想着解釋,但光是想着該如何稱呼他就覺得費腦子,還是算了,安安靜靜的打掃吧。
待我打掃完,少年檢查一遍,滿意地點頭,他忽然叫我一聲,抛來一個水果:“獎勵你的。小凡人。”
他坐在樹下,無憂無慮,穿着紅衣白褲像個生活在現代的大學生,如果不是看到那副畫像和昨天發生的事,我可能真的認為是他在耍我玩兒。
我瞥了他好幾眼,之後開口問:“那我現在打掃完了,您應該原諒我了吧。”
“你就拿濕布擦幹淨了灰塵,怎麽能叫打掃完呢。”少年笑了下,歪頭對我說,“小凡人,做事要有始有終。”
我心中仰天大嚎,這下攤上個大事兒了!
在離開前,我收拾工具,少年說:“明兒你還來,直到打掃完,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會白做工的。往後你采藥,有我罩着你!”
我正要開口解釋下暑假的事,少年一臉驕傲的拍拍胸脯,介紹自己:“我叫暮琛,之後你見我就叫我暮大人,或者暮将軍。對了,明天帶一些香來拜拜我,會有好運的哦。”
原來,他真的是一個小神仙啊。
名字還挺好聽的,暮琛……
少年朝我告別,我一步一回頭的回應他,對他,心裏沒原先那麽恐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