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積分
“教、教我？”楠嶼詫異。
她對晏時桉的理解, 在他說出可以讓她殺了他後，再一次改變。
他就像是在說，因為她是他的伴侶, 所以有權力殺死他。
楠嶼初次意識到，怪物對伴侶有着有絕對的忠誠。
盛裝營養液的容器裂開, 營養液灑落, 聲音不斷響起。
少年唇紅齒白，嘴角含笑, 溫和地望着楠嶼，就像是要送給她一件珍寶。
楠嶼從他面容上, 看到了名為真誠的情緒。
他瑰麗幽邃眼眸中流淌出的片刻清澈, 讓楠嶼感到悸動。
觸手卷着奇異模樣的詭異怪物組織，殷勤遞到楠嶼面前。
這畫面……觸手像深海中捕食者伸出的武器, 擒住獵物的血肉。
可是，獵物的血肉是晏時桉的血肉。
詭異怪物組織的血肉和觸手幾乎能夠融合在一起, 是同一種類型的皮膚。
不需要過多解釋，楠嶼已經明白, 實驗室研究的怪物血肉是來自晏時桉的身體, 不只是這裏，數個人類基地中都存在賽琳生物科技公司的研究所，晏時桉的身體、不，應該是怪物的身體, 四分五裂。
人類搶走他的身體, 研究他分散的血肉, 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實現米拉貝爾計劃。
“我不想殺死你。”楠嶼眸光顫了顫，克制住生理性的害怕, 讓自己能夠直視晏時桉觸手卷起的怪物血肉，輕聲告訴晏時桉。
晏時桉頓住，他漂亮的綠色眼瞳浮現更多疑惑。
他想要滿足伴侶的需求。
她餓了，渴了，需要換衣服、需要洗漱、不讓他的觸手亂動……他都一一滿足着。
但是，他的人類伴侶并沒有很喜歡的樣子。
那也許是還做的不夠好。
于是，晏時桉想進一步滿足伴侶的需求。
晏時桉發現，伴侶有時候想要殺他，或者說，希望他消失。
晏時桉能夠覺察到這樣的危險，從思維層面感知。
對此，晏時桉沒有生氣惱怒，相反，他有些苦惱，不知道要怎麽滿足伴侶的想法。
伴侶殺一個人類就很費勁了，更不要說殺了他。
而且，人類的武器對他沒有任何危害性，即便是人類研究出來的可以毀滅世界的大規模武器，也無法殺死他。
何況，就算這具軀殼被毀掉，他也不會死亡。
讓伴侶殺死自己，是一個很難完成的事情。
晏時桉想來想去，想到了新的方法。
那就是脫離現在的人類軀殼，使用怪物的軀殼。
當他進入原本就是自己的一個怪物軀殼後，可以用一定的方法将他困在軀殼裏面，在這種情況下殺死他，他就徹底死掉了，不會複活。
怪物用“Mr.D”的身份在與人類達成合作後，在人類強烈的充滿誠意的祈求下，用了一具怪物軀殼與人類見面，人類稱要與他溝通，然而，人類強硬地困住了他的身體，将他殺死，并将他的軀體分開成多個碎塊，防止他彙聚在一起複蘇。
怪物冷血平靜地俯瞰人類所做的一切。
其實，人類根本無法殺死他的怪物軀殼，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直接反殺，屠了整個研究所。
怪物沒有做這樣的事情，是出自于不屑。
人類擅自毀約，怪物大方地送了一具自己的軀殼給人類，人類欣喜若狂地研究，以為将要征服怪物，但人類不知道，在怪物沒有同意的情況下，研究到達最後一步，只會是整個人類滅亡。
當然，怪物對于毀約，還是感到了不快。
他搶走了人類研究員在意的孩子的軀體，打算用人類的軀體觀測人類陷入毀滅的過程。
怪物原本不在乎這具人類軀殼的壽命，損毀了就修複，直到無法修複，就可以抛棄這具人類軀殼離開地球了，以後地球會變成什麽樣子，都不會再被他注意。
與人類的接觸交涉，只是怪物生命中非常短暫的一瞬間。
如果……
沒有遇到自己的伴侶。
怪物從未擁有過伴侶，他與楠嶼訂立了伴侶契約後，理所當然地認為楠嶼就是他永恒的伴侶。
伴侶想讓他死掉。
唔，沒關系，誰讓她是他的伴侶。
她做不到這件事，那就教她。
但是……
他本以為能夠看到伴侶露出真心的笑容，被他滿足，伴侶卻拒絕了他，并改變了主意。
“為什麽不殺我了？”晏時桉困惑出聲，他完全無法理解。
“因為不想。”楠嶼認真說，“我以後也不會想殺掉你。”
晏時桉卻皺眉。
他可以理解楠嶼為什麽想殺他，因為她是人類，人類害怕怪物，人類想要怪物消失。
但他不能明白，楠嶼為什麽不想殺他，甚至，看着他，流露出一種柔軟情緒，就像是……在撫平他的疼痛。
如此異樣的感覺，讓怪物感受到了從未擁有過的溫暖。
那他應該繼續滿足伴侶的需求吧？
可……伴侶改變主意，是不是說明，他的行為，又沒讓伴侶滿意。
晏時桉抿緊薄唇，鴉色睫毛低垂。
楠嶼感覺，他像是受到了傷害一樣，表情流露出脆弱。楠嶼心中茫然。
她不殺他，他為什麽要傷心？
“因為我發現我之前誤會你了，我以為是你創造了感染者，讓孢子去感染人類。”楠嶼趕忙解釋，嗓音放輕。
“孢子的确會感染人類。”晏時桉看着楠嶼，緩緩說。
楠嶼攥了下指尖。
她帶着一種求證的心理，追問：“但不是你故意要這麽做的，是麽？”
晏時桉樂于回答她的問題，他點頭，清冷的聲音不疾不徐，“我的孢子對人類本是無害……更準确地形容，是互不幹擾。”
他的孢子當然不是無害的，不過，他的孢子與他一樣，并不屑于襲擊人類。
“但是經過改造的人類就不同了，孢子會把被改造過的人類當作獵物。”
“改造過的人類？”楠嶼心神一緊。
晏時桉露出漂亮的笑容，似乎是想輕松地愉悅地和楠嶼交談，“人類将感染物投放進入大氣層，感染物随着雨水降落，整個世界的人類都吸進了感染物，體質改變，所以我的孢子誕生後，會讓那些人類失去意識……不過，只是加速人類失去意識的進程罷了，提前耗幹他們的生命養料，即便沒有我的孢子，人類也遲早會變成你們口中的喪屍。”
幾個月前，賽琳生物科技公司的研究員提取了怪物軀殼裏的感染因子，進行複制，投放到整個地球上。
為的是，等待新人類的出現。
擁有感染物的水是最致命的武器，人類會接觸到雨水……即便沒有接觸到雨水，雨水會通過水循環滲入到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人類的生命無法失去水源。
楠嶼肩膀輕顫。
她忽然有些無力。
如果所有的人類都被感染了……那即便怪物離開，人類也不可能有被拯救的機會，無非是立刻變成感染者或未來變成感染者。
“楠嶼，你不會失去意識。我早已幫你清理掉了你體內的感染因子。”晏時桉體貼地告訴她。
他收回觸手，骨節分明的瘦長手指抓住自己的怪物軀殼血肉，漫不經心地捏了捏。
那她會變成地球上最後一個人類？
楠嶼沉默。
對于這樣的未來，她并不感到開心。
“沒有辦法改變了嗎？”楠嶼低頭，喃喃道。
晏時桉看了她一會兒，才開口：“知道人類提取的感染物是什麽後，可以反向解除。”
不過，人類提取的感染物不只來自他的怪物軀殼，還來自其他研究物，所以晏時桉并不清楚。
楠嶼擡頭，眼前浮現亮色。
晏時桉微微眯眼。
只要是希望，無論大小，都會讓她的眼睛變得很漂亮。
“楠嶼，我會和你一起，去尋找人類研究的秘密信息。”晏時桉溫和說。
他終于看到，楠嶼臉上露出了笑容。
但晏時桉感到些許不爽，她太過在意其他人了。
殺死他，竟然沒有尋找研究信息重要嗎？
楠嶼并不知道怪物在奇怪的事情上吃醋，她輕聲細語地對晏時桉說：“對了，你先把你的……你的這個身體收起來吧。”
“你真的不要麽？”晏時桉垂眸，低聲問。
楠嶼用力搖頭。
且不說她現在完全沒有殺死怪物的想法，她真的很難接下這種怪物身體類的禮物。
晏時桉只好讓觸手吞噬了自己的這塊身體碎片，至于實驗室裏的其他東西，晏時桉直接摧毀掉了。
實驗室裏的動靜很快引起了警戒，晏時桉抱起楠嶼，在被人類發現之前，觸手裹挾住他和她的身體，離開原地。
“……”
怪物少年帶着伴侶回到宿舍，小心翼翼抱着懷中少女時，才想到，他根本不需要躲藏，完全可以直接殺死那些麻煩的人類。
楠嶼緊緊摟着晏時桉的身體，害怕他在用觸手帶着她離開的過程中，出現什麽問題，晏時桉低眼，凝望着依賴在他懷中的少女，心底泛起陌生的柔軟。
躲藏起來，是為了不讓她看到血腥。
将近黎明，楠嶼躺在觸手的懷抱中，進行補眠。
柔軟的粗壯觸手如同水床，托着她的肌膚。
楠嶼的身上也纏着觸手，算是被子。
因為吃過觸手體質稍微變化，她并不覺得冰涼，反而感覺舒适。
楠嶼扒拉開亂動不安分的觸手，耳朵微紅，閉上雙眼。
以後，她就和怪物結為共謀了。
“……”
楠嶼已經做好了連夜和晏時桉離開龍梨城基地，前往冰天雪地中的心理準備。
但是，楠嶼很快感到意外，接下來的幾天，龍梨城基地一如尋常，風平浪靜，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楠嶼猜測到，消息是被壓下去了。
看來，賽琳生物科技公司的人寧願承擔損失，也不願意追查。
賽琳生物科技公司的人根據對被摧毀的實驗室的檢測，發現很有可能是祂出現搶走奪回了祂的軀體碎片，研究員們充滿戒備和恐懼。
他們并不知道，他們所害怕的神秘怪物正在如一個無害正常的幸存者一樣，正在報名委托任務，打算跟人類小隊出門擊殺喪屍，獲得積分。
“嘿！兄弟！”最早遇到楠嶼和晏時桉的駝背男驚喜地看到那名膚白貌美的少年出現在他們的小隊中。
晏時桉并沒有理會他。
駝背男不氣餒，也不在意這種冷落，只是高興地說：“總算像個男人了，出來一起收集物資，哈哈！”
“我來賺取積分。”晏時桉擡起眼睛，漠然道。
“生活需要，人之常情，這次行動，我罩你。”駝背男仗義說。
小隊出發，外面的風雪肆虐，冰冷的雪粒落在晏時桉漆黑的發絲上。
晏時桉淡淡颔首，毫不客氣說：“我需要最多的積分。”
駝背男唏噓不已：“我明白，基地生活辛苦。”
晏時桉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發現楠嶼想要一個基地商店的布偶，他直接用觸手拿走給楠嶼，楠嶼卻不喜歡。
他只好學着理解人類……理解楠嶼喜歡的人類是什麽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