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2 章 銅針釘

銅針釘

房間一側,芩竹還在奮力挖土,估計是剛剛埋起來,她挖得不是很費力,已經将圍着銅針周邊的土挖開了,露出了裏面的一片黑色木條的樣子。

她握住銅針,左右移了移,突然,姜绾叫了她一聲,芩竹“嗯”了下,剛要回頭,頸間驟然襲來一股大力将她向後一扳。

“他不是王世才!”姜绾喊道。

芩竹被向後拖拽着離開了銅針的位置,後背在冰涼的地上摩擦起了一層火燒的痛麻,她聽見了姜绾說的話,可奈何這個姿勢暫時根本做不了什麽。

“王世才”的手勁和那幫白面鬼有的一拼,兩只手死死箍着芩竹的脖子,這會她還能喘氣都算是福大命大了。

姜绾從房間另一角看去的景象就是那“王世才”忽然退後好幾步,桌凳撞翻了一堆,忽然從地上提起來個人影,便是芩竹。

她原本還準備喊芩竹的聲音頓住,這時候才有種芩竹和她一樣是普通人的實感。

心涼了半截,姜绾只覺得手腳都在麻,自己都不知道怎麽了,身體先沖了過去才反應過來從地上抄起個凳子,使勁砸向“王世才”的腦袋。

然而凳子脫手,“王世才”都沒什麽事,僵硬地轉過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看過來,竟騰出一只手向姜绾抓來。

芩竹感覺脖頸上的力道稍微少了些,她快速喘了口氣,對姜绾道:“符。”

姜绾聽見她說話,激動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抱着包袱向後退了好幾步避開“王世才”的攻擊,餘光瞄到一旁呆滞的王老爺,一邊罵一邊掏出符紙,上前兩步卻又向後縮了縮。

“王世才”變得更徹底了些,臉色白的發青,一只手垂下去拖着芩竹都還能行動靈活地來抓撓姜绾。

“我不行啊!”姜绾一手拿着符紙,一手抱着不知道從哪掏來的凳子在身前擋着,許久沒聽到芩竹的回答,她害怕她是出了什麽事,不自覺地停下躲避的步伐,就這停頓的一下,“王世才”就移到了身前,輕輕一撥凳子便被擊飛。

姜绾吓得一激靈,呼吸一滞,自己就被提着脫離地面,她梗着脖子,拼着吃奶的力氣放開抓着“王世才”胳膊的手,伸長手臂将符紙拍在他臉上:“芩竹!”

話音沒落,面前那符便迸處金光在“王世才”身上包裹,瞬間便沒了動作。

芩竹憋着的一口氣終于能換一下,快速掰開扣着脖子的手,從地上翻起來,入眼就是在面前掙紮的姜绾。

她又連忙将人救下來,聽姜绾氣都沒喘勻就說:“王世才還在外面。”

聞言,她趕緊走去窗口,剛好看到王世才狂奔至眼前,在他身後,還帶着一群喊叫着的……丫鬟夥計。

“原來王老爺跑起來是這樣的。”姜绾從後面幽幽道,說完看了一眼旁邊緊張兮兮湊過來的真老爺。

是的,那群鬼裏面還有王老爺,也不知道王世才是怎麽做到的,把這些人都攏到一起的。

王世才臉上的抓痕簡直不能用慘來形容,說是血肉模糊都不為過,門口被姜绾堵了把大椅子,這會再去搬肯定來不及,芩竹她們便幹脆掀了窗子讓他翻進來。

等他一骨碌滾進來後,窗口立刻伸進來七八只鬼手,張牙舞爪的,芩竹直接施力将窗戶向下一拽,窗邊緣就擠着那幾只手半開不合的卡在那。

她看着這些張牙舞爪和大白蜘蛛似的手,擡眼問道:“有刀嗎?”

姜绾手抓着窗框,身子弓的老遠,聽見這話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回頭看地上那爺倆,也是一臉的懵。

正想着,門口又忽然創來“砰”的一聲,那把沉重的椅子在地上滑出“刺啦”令人牙酸的聲音。

姜绾急了,飛奔過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喊道:“王世才帶着你爹擋着啊!”

王世才剛死裏逃生人都是傻的,幾乎是讓幹嘛就幹嘛,只不過腿腳還是軟的,爬了半天都沒起來,王老爺本意是不願聽姜绾一個小丫頭的話,奈何姜绾根本擋不住,一下比一下重的拍門聲和催命鐘一樣。

不得已,只能如此。

王世才到底是一方知縣,當個清官都快成了他的執念了。這時候憑着一股勁起來,拉着王老爺最起碼比姜绾力氣大些。

芩竹窗口的位置被姜绾自覺接手了,自己則是繼續去床底下刨坑。只不過越向下越不好挖,土就像和這兩樣東西融在了一起,銅針也變得不易挪動。

到後面芩竹也不用那小盒子來挖了,兩手并用将銅針紮着的兩個物件周邊挖開了一圈,甚至銅針最下方的尖端都被她摸到了,可這些東西還是拿不出來。

“行不行啊……”姜绾的聲音從後面飄過來。

不知為何,這些鬼手的力度越來越大,姜绾一瞬間都以為自己要拉不住了。

“不太行。”芩竹誠實道。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句給後面三人打擊有多大,說完又将手伸土裏一番摸索,另一只手則是直接放在銅針尖端。

她忽然有個想法——針尖上的手微微用力,鋒利的尖磨過手上的纏着的布,直直刺進皮膚,血液順着針身滑下滲進木條以及最下方的那個東西。

一時間陰寒的氣息從土中飛出,竄進整個房間,這感覺太多熟悉,芩竹竟然都習慣了,所以在一只紅衣鬼憑空出現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是安靜的。

“啊——他來算賬了!”姜绾最是激動,她覺得和芩竹一起抛下他總是算個共犯的身份。

芩竹看了眼身側站着的紅衣鬼,繼續和土裏的東西較勁,說:“你自己沒跟上。”

紅衣鬼沒說話,她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想說還是不能說,只知道他忽然蹲了下來,從身後圈住了她,伸手覆蓋在她握着銅針的手上。

但這次并沒有之前那種他身上一貫的森寒,整個鬼更像是一層水膜,身體觸碰的感覺有,但又不切實際的樣子。

芩竹垂眸盯着那根被兩只手握住的針,微微用力,從下方托拽的手竟真的感受到一股輕松——有用。

她便就着紅衣鬼的力道使勁向外拽着,銅針上的手因為用力,新傷舊傷的傷口一齊流血,涓涓的血一半流在了木條裏,一半滲進了自己手上蓋着的那只大手。

剛剛還愈漸微弱的陰氣,重新漲起,芩竹身後立刻被逼出了一層雞皮疙瘩,就好像身後無人的地方忽然急速貼近了一個清晰的身體,只不過這個軀體毫不溫暖,反倒冷的牙顫。

芩竹手心是冰涼的針壁,手背是冰涼的手心,體內溫熱的血液向外流失,全數分給了這兩者,她只能加快手上的動作,盡快擺脫當下這種情況。

銅針擺動的幅度變大,土裏的手能摸到有些紮的草人,芩竹便改為一手壓着木條一手捏着銅針奮力一拽。

“铮——”好像有什麽連接的東西斷了,手上驟然輕松,整個人向後坐去,身後存在感很強的鬼也不在了,她像是穿過了什麽墜落,最後一下坐在實處。

再眨眼,眼前還是一樣的景象,手裏捏着根銅針,外面一下下的拍門聲沒有了。

芩竹撐了一下地面坐起來,轉頭環視一圈,姜绾躺在地上,王老爺和王世才也是,只是他們表情痛苦,仿佛經歷着什麽駭人的場面。

不确定是不是回到了現實,芩竹也沒有冒然将幾人叫起來,俯身将土坑裏已經分開的兩個物件拿出來,一個木條,一個草紮人,中間飄下來一片紙,中間破着個大洞,大概是被銅針穿起來夾在着兩者之間,字符大多已經看不清了,只能依稀辨認出前面的“正寧”二字,那就只能是生辰八字了。

她看了兩眼,拿起木條将裏面的衣料抽了出來,抖了兩下。

忽然旁邊傳出幾聲輕咳,芩竹應聲望去,姜绾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臉懵地看向她喃喃道:“這是回來了?”

芩竹剛想回她說“不清楚”,就看她的視線從自己的臉上漸漸偏移,滑到了她身後的位置,愣愣眨了兩下眼睛,道:“完了,咱們還是沒回來,我看見桂枝夫人了。”

她轉頭看去,就見身旁的椅子上坐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穿着靛藍的衣裳,頭發在頭頂盤着個好看的發髻,面容溫和慈愛的瞧着她。

四目相對,芩竹向這位夫人微微颔首,便就不知道說什麽了。

桂枝身影淺淡,就和那會的紅衣鬼一般,但狀态比之還要虛弱,好似下一刻就要消散,她聽見了姜绾的話,現下見芩竹看着她,便溫聲答道:“回來了回來了,莫怕。”

芩竹和姜绾在之前那幻境裏,見過的人人鬼鬼很多,每一個都是提心吊膽,或就是一番心驚膽戰,唯獨桂枝,她們見到她只有一面,還是那般狼狽的模樣。

可此刻面對的桂枝,她安安靜靜坐在窗旁,好像在那裏坐了很久,看了很久,見到闖進她房間的兩個彷徨的小姑娘,第一句就是安慰。

姜绾最不會面對這種溫溫柔柔的回應,疑問和感謝卡在喉嚨裏就是說不出來,還是芩竹根據平時的情況來判斷,回了句謝。

“大娘……”這時,王世才的聲音從側邊響起。

他依舊渾身是傷,從地上爬起來怔愣地看着桂枝,而桂枝,也只是坐在那,芩竹發現,她好像連姿勢都沒有動過。

“世才啊,娘親好些了嗎?”桂枝問。

“好些了,”王世才看向桂枝,看見她看過來,卻又先一步別開眼,慢慢地跪坐在地上,突然哭出了聲,哽咽道,“世才有罪,如果不是我,你們就不會這樣了。”

王老爺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動靜吵醒了,快要從凳子上滑下去的身子又生生止住,睜着迷蒙的眼,漫無目的地在房中轉了一圈,最後停在桂枝身上。

他忽然像被扼住了喉嚨一般,猛地停下了動作,就這麽紅着眼盯着她,伸出手指怒指她惡狠狠道:“你個毒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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