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獲新生
“咳咳咳。”正在吃飯的趙寒雁被趙母的話驚得嗆了一口,大聲地咳了起來。
江竟遙連忙放下碗筷,用手輕拍趙寒雁的後背。
半晌後,趙寒雁才停止了咳嗽。
江竟遙又貼心地盛了一碗熱湯,放在趙寒雁面前。
他的耳尖不知為何泛着緋色,狐貍眼微微下垂,彎起一個弧度來,眼神濕漉漉的,很像隔壁王叔家剛出生的小狗。
趙寒雁想起那日兩人的對視,江竟遙的手掌按着她的後腰,趙寒雁瞬間感覺後腰熱熱的。
她低頭吃飯,眼角的餘光卻不時瞟向江竟遙,睡一起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生孩子萬萬不可。
趙家如今還未脫貧致富,戲班子剛有起色,趙寒雁做夢都是在表演木偶戲,她哪有心思管別的。
更何況……趙寒雁看了看阿月,雖然她一直沒有問過阿月的事,但聽阿月說話的口音,仿佛并不是本地人,否則她住在家裏數月,也不可能沒人找上門。
若是今後有機會的話,趙寒雁還是想幫阿月解開心結。
這麽一看,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氣氛一下子有些冷下來了。
片刻後,江竟遙清朗的聲音打破沉默。
“阿爹,阿娘。”江竟遙放下碗筷,他看了一眼低頭吃飯的趙寒雁,語氣認真道:“我跟娘子如今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要操心戲班子,開年我也得去縣學讀書,對于生孩子一事,實在分身乏術。”
說到生孩子的時候,江竟遙停頓了一下,他自然想趕緊和趙寒雁擁有一個孩子,可他也知道,如今的趙寒雁忙于戲班子的發展,她想做的事,他作為夫君自然需得全力支持。
“再說了,我跟娘子成親不久,還未曾享受過二人生活……”江竟遙這話越說聲音越小。
阿月轉頭看向他,江竟遙這話不就是在點她,說她破壞了他和趙寒雁的相處嗎?可明明是趙寒雁不想跟他睡一起的。
阿月剛想張嘴反駁,就看到趙寒雁泛紅的臉頰。她自小在人堆裏打滾,哪裏不清楚這代表了什麽。
阿月恨恨地咬了一口菜餅,什麽也沒說。
好在趙父趙母也不強求,待新房蓋好了,阿月和孫盼兒搬過去,江竟遙自然就能搬回趙寒雁的房間了。
不過五日,新房就蓋好了。
只是趙家畢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房中的布置一切從簡,甚至有些簡陋。
孫盼兒卻十分欣喜,即使在孫家,她和姐姐住的屋子也沒有這麽大。
“阿月,盼兒,”趙母抱來一床棉被,放在鋪好的床鋪上。
“時間匆忙,布置得有些簡陋,你們也別嫌棄。若是日後有想要添置的咱們再買。”
“謝謝趙嬸!謝謝趙嬸!”孫盼兒感激地流淚,趙寒雁那日為了把她救出來,給了孫老三十五兩銀子,那麽一大筆銀子不知道能做多少事了,可趙寒雁卻不求回報。
如今趙家為了安置她,又蓋了新房給她住,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報答趙家人的恩情。
趙母小心地給孫盼兒擦眼淚,她心疼地将孫盼兒抱進懷裏安撫:“傻丫頭,進了趙家的門,嬸子就會把你當親女兒一樣對待。”
“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趙母體型偏瘦,她的懷抱卻溫暖柔軟,自小缺少母愛的孫盼兒被趙母這般溫柔地抱着,忍不住又開始流淚,仿佛重獲新生。
她從心底裏羨慕趙寒雁,趙家雖然清貧,但家裏只有趙寒雁一個女兒,沒有第二個人跟她争奪父母的寵愛。趙父趙母為人善良,在村子裏風評極好,村民們對于趙寒雁自然也是極盡關愛。如今趙寒雁又嫁了一個一表人才的秀才夫君,以後說不準就會成為官夫人,她簡直是雲福村最幸福的女人。
孫盼兒收緊了手臂,想要緊緊地握住這一刻的溫暖。
另一邊。
阿月和孫盼兒搬出來之後,趙寒雁的屋子都顯得空蕩了幾分。
不過,還未等她感嘆片刻,房門便被敲響了。
“娘子。”
趙寒雁聞聲回頭,就看到抱着枕頭被子的江竟遙。
江竟遙的表情很微妙,他有些躊躇,說話也帶着猶豫:“阿娘讓我搬回來睡。”
重音落在“搬回來”上,趙寒雁便想起撿到阿月那日,江竟遙也是這般抱着自己的枕頭和被子,被她半哄半騙的趕到小屋子。
趙寒雁瞬間有些心虛。
“進來吧。”
晚上,兩個人終于又躺回到一張床上。
趙寒雁白日裏累了一天,她又是心寬體胖的性子,幾乎沾了枕頭便睡過去了。
江竟遙聽着身側均勻悠長的呼吸聲,卻怎麽也睡不着。
他小心地翻了個身,面向趙寒雁的方向。
屋子裏漆黑一片,只有門窗透出些雪色。待眼睛适應了夜色,江竟遙借着透進來的光,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趙寒雁近在咫尺的後腦勺。
趙寒雁比他還小上一歲,長相很是秀氣。
成親那日,江竟遙當着喜婆的面用吉稱挑開趙寒雁的紅蓋頭時,她睜着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看過來,眼神卻有些迷茫。
那時的江竟遙只是覺得,他與趙寒雁算得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已經拜過堂成過親,今後便是夫妻一體。
可等喜婆帶着鬧洞房的鄉親走後,趙寒雁卻突然開口,她嗓音細弱,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夫、夫君,我還沒準備好……”
“我們……先不要洞房好不好?”
父母去世之後,江竟遙幾乎算是孤零零地長大,沒有人告訴他成親要做什麽,他也不好意思開口問別人,只是在聽着喜婆的囑咐,一切按照新娘子的意願來。
新娘子既然說沒準備好,他便從善如流,按照趙寒雁的想法來。
于是,新婚之夜,江竟遙和趙寒雁便躺在床上,什麽也沒做。
第二日,江竟遙明顯能感覺到趙寒雁的變化。
也許是因為這一夜江竟遙并未做什麽,讓趙寒雁覺得安心,江竟遙能明顯感覺到,第二日醒來後趙寒雁對他放下了戒備心,就連說話都不再畏畏縮縮。
相處的時間越久,江竟遙對趙寒雁就愈發好奇。
成親前,趙父跟江竟遙提親時曾說過,趙寒雁性子有些嬌氣,人也有些怕生。
農家養出來的女娃娃大都如此,她們被困在小小的村子裏,走得最遠的距離就是鎮上的集市。男子尚且能去學堂讀書識字,借助書本的內容拓寬自己的世界,可女子卻沒有這樣的機會。
江竟遙甚至都想好了,成親之後,若是趙寒雁願意的話,他想教她讀書識字。他并不想說書中自有黃金屋這種話,可讀書确實可以明知。
不管趙寒雁對他本人是何種感情,既然他們已然成親,江竟遙便想極盡所能地對她好。
不曾想,趙寒雁與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趙寒雁識字,會讀書,能看話本子,也能寫劇本,她還會雕刻木偶,甚至是表演木偶戲。
不光如此,趙寒雁完全不是她長相那般柔弱。她會浮水,敢在秋日跳進河裏救人,她也會拳腳功夫,督促他和身子虛弱的阿月一同晨練,還能回擊想要欺負他們的壯漢。
她舌戰胡攪蠻纏的孫家夫婦,也能安撫一心尋死的孫盼兒。對待身邊的親人和朋友,趙寒雁是體貼的、善良的、關愛的,對待外人,她也能堅持自己的立場,維護自己的利益。
很多次,江竟遙都覺得,他和趙寒雁之間,趙寒雁才是那個年長的一方,她溫柔善良卻鋒芒畢露,明明江竟遙才是前途無量的秀才,他卻覺得,趙寒雁身上有許多值得他學習的地方。
趙寒雁就像是天上的大雁,自由又充滿力量,在廣袤的天空中自在地翺翔。
而他江竟遙,只能在地上努力奔跑。
突然,趙寒雁翻了個身。
江竟遙看着與自己面對面的趙寒雁,她閉着眼睛,眉眼安順地垂着,沒有了白日裏的淩厲,卻多了幾分溫柔乖巧。她的嘴唇白日裏總是習慣抿着,也許是因為冬日裏天幹地燥,她的嘴唇也幹燥的起皮。
江竟遙盯着趙寒雁的櫻唇看了許久。他心想,他與趙寒雁本就是拜堂成親過的夫妻,他想親親自家娘子也沒什麽不對。
更何況……江竟遙想起那一日,若不是風大将房門吹開了,說不定他和趙寒雁已經親上了。
種子一旦種下,很快便會生根發芽。
江竟遙小心翼翼地将腦袋往趙寒雁那邊湊了湊,趙寒雁睡得很香,均勻溫熱的呼吸撲面而來。
他們離得太近了,江竟遙卻覺得不夠。他又往前湊了湊,直到二人鬓發相接,他的額頭幾乎貼到趙寒雁的。
江竟遙知道,此刻他只要稍微動一下,便能親上趙寒雁。
他的心裏兩股力量正在天人交戰,一邊說他和趙寒雁本就是夫妻,夫妻之間有些肌膚之親天經地義,更何況他不過只是想親親自家娘子。
另一邊卻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行,即使他與趙寒雁已是夫妻,但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趙寒雁如今睡着了,他不可趁人之危。
江竟遙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在他心裏,趙寒雁是他的娘子,是他心儀之人。他本能地想靠近趙寒雁,否則也不會故意讓趙父聽到他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