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出結界, 撲面而來的便是濃重的血腥味。
佛門這次派出的弟子不多,能來的都是附近正在苦修的僧人,他們見多了苦難, 心裏仍舊懷着對世間的悲憫,此時圍剿并未直接參與,而是分散在秘境裏默默誦念經文,超度亡靈。
“阿彌陀佛。”低聲念咒的聲音回蕩在鹿青崖耳邊, 她揉了揉耳朵,對他們的行為不置可否。
炎弘朝天上放出了信號,召集衆人往秘境中央。
等三人趕到時,內圈的戰鬥尚未結束。
周圍的樹木和土地被靈力炮轟的焦黑,四處都是來回躲閃的弟子,一個個身上多少都帶着傷,樣子雖然狼狽,但堅毅的眼神顯露着他們頑強不屈的意志。
任由魔獸再多,在幾倍數量修士的炮轟下仍舊漸漸顯露了頹勢。
這是屬于年輕一代的戰場, 鹿青崖幾個老家夥就負手站在一邊,看着這些修真界的冉冉新星們。
“這個不錯。”炎弘指了指人群中奮戰的一名弟子,旁邊的長老順勢看過去,了然道:“看服飾是正一宗的弟子,他們長老之前還和我炫耀,說他們門裏出了個天才,不到二十五歲, 修為便突破了元嬰。”
長老嘆了口氣,很是遺憾, “金木雙系的天靈根, 這弟子當年怎麽就不來沖虛山, 我可是一直想再收一名關門弟子,可惜這麽多年都沒遇上合适的。”
炎弘笑了笑,“這孩子不僅實力強,看着心境也不錯,知道保護着身邊的人,是個可以深交的,回頭我讓博海帶着禮物和他多走動走動。”
如今的炎弘只是名義上還擔着掌門的名號,實際上門中的一應事務都是博海在處理。只等博海突破元嬰境,這最後的掌門名號也會傳給他。
鹿青崖笑嘻嘻的湊到炎弘身邊,“師兄,讓博海送禮的時候,也給我徒弟一份兒呗。”
炎弘顧及着下面還有其他門派弟子看着,沒直接上手好好敲一敲鹿青崖的腦子,笑着罵道:“我那是為博海鋪路,搭建人情關系,你來湊什麽熱鬧。”
他的師尊當年也是這樣為他考慮的,炎弘不過是薪火相傳罷了。
“我知道。”鹿青崖撇撇嘴,“寶物嘛,怎麽都不算多。”
這坑寶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就差直接伸手要了。
炎弘對她一向縱容,此刻也只是嘴角抽搐,手指點了點她,甩了下袖子,“……自己去取。”
目的達成,鹿青崖嘿嘿一笑,恰好看見底下的蕭天正在看她,便伸出食指和中指放在眼邊,沖着他比了個剪刀手。
“耶。”
底下的蕭天不明所以,站在原地仰着頭,看着師尊的動作有些不解,像模像樣的模仿了一下。
“耶?”
這時,旁邊的魔獸趁他不注意,一巴掌将他扇飛了數米遠。
“嘶——”
鹿青崖偏過頭不忍直視,可憐的看着蕭天撞倒一大片樹木。
底下的魔獸原本都是正常的靈獸,只不過被魔氣魔化陷入了類似于人類修士“走火入魔”的狀況中。但與人類走火入魔的修士可以廢除靈力重修,靈獸卻不行,因此在它們魔化的一瞬間,就注定了它們的死亡結局。
秘境外圍已經全部解決,到處都是魔獸的屍體,尋常人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沖天的怨氣彙聚在秘境頂上,佛修們見不得這些,正在一一超度。
鹿青崖真誠的為他們鼓掌,在這一方面她确實自愧不如。看看那些佛修,嘴皮子都快念的起泡了,這份毅力和決心,誰見到了不為他們鼓掌?
解決完的弟子們逐漸向內圈靠攏,齊心協力之下終于結束了戰鬥。
最後一劍斬殺魔獸的蕭天這次可謂是出盡了風頭,彼時只剩他面前這一只魔獸,全場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少年身型高瘦,一條暗色發帶将頭發整整齊齊的束在頭頂,斧鑿刀刻的俊俏臉龐面無表情的揮落靈劍。
魔獸定在原地,下一刻轟然倒地,一滴鮮血正好濺在他的側臉,為他的俊美增添了一抹嗜血的邪氣。
周圍安靜了一瞬,随即讨論聲不絕于耳。
鹿青崖神識敏銳,聽得清清楚楚,底下有許多女修叽叽喳喳的,幾乎全都拜倒在了蕭天的這一劍下。
她啧啧稱奇,心道:不愧是龍傲天,惹桃花的能力倒是一絕。
蕭天的劍尖指地,鮮血順着劍身緩緩下落,最終在地上彙聚成一小譚。他收起劍,冷着臉默默走到鹿青崖身邊,心裏還在為剛才不慎被魔獸擊飛的事情懊惱,尤其是還當着師尊的面!
他耿耿于懷此事,因此面色不大好看,尤其現在身上帶着血,冷着臉的樣子就像個煞神。
“去歇着吧,接下來交給我們了。”鹿青崖召出海瀛挽了個劍花,看向掌門師兄
炎弘點了點頭,幾人跟在他身後走到了秘境最中央的位置,那裏困着團團翻滾的黑霧,正是秘境現狀的罪魁禍首。
他們先行一步将魔氣收攏,合力将其困在了這裏,防止它逸散。但這陣法并不精妙,只能抵擋短短幾日,因此便有了這第二次封印。
陣法的核心需要一位實力極強的人坐陣,整個修真界沒有比鹿青崖更合适的人選。
她自覺走到中央的位置,以她為中心,周圍站滿了十二位長老,長老們身後又有他們弟子随時看護。
萬衆矚目下,鹿青崖盤膝坐下,海瀛插在她面前的地上,靜靜地等待長老們催動法陣。
這套陣法是當年封印魔氣的衆位修真界大能共同研究出來的,層層陣法套來套去,極其繁瑣複雜。
說白了,就是前搖的時間太長,作為只需要提供力量的陣眼,鹿青崖甚至還有閑工夫和陣法外的蕭天互動。
鹿青崖正襟危坐,沖着蕭天挑了挑眉。
蕭天姿勢有些笨拙,舉起手在半空中比劃。
【回去。】
【陪師尊。】
【喝酒。】
怕師尊看不懂他的比劃的意思,又怕離得太遠師尊看不清,蕭天動作滑稽,幅度極大。
隔着老遠的距離,鹿青崖卻莫名看懂了他的意思,不動聲色的微微點頭。
藍止看着師兄突然詭異的動作,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湊到蕭天身邊,好奇的問道:“師兄,你在幹什麽啊?”
蕭天正因為師尊看懂他的意思而沾沾自喜,嘴角的弧度剛勾起幾分,便被突然竄出來的藍止澆滅了內心的小火苗,“沒事。”
說罷覺得有些不夠,又冷着聲音補充道:“離我遠一點。”
藍止:……不是,我什麽都沒做啊!
那方陣法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鹿青崖全身心的投入到其中,早已沒工夫再看這兩人拌嘴。
天上黑雲密布,轟隆轟隆的,透着一股子“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沉悶。
蕭天一眨不眨的盯着陣法中央的師尊,眼角餘光卻被一抹白色的身影吸引。
他微眯了眯眼,狐疑的看向行為詭異的博海。
博海拎着劍站在掌門師叔背後,臉上是他看不懂的冷肅。
察覺到他的視線,博海轉過頭朝他看來,眼底流露的精光讓蕭天察覺到了一絲詭異。
他從沒見過博海這樣笑過。
随後,他看見博海緩緩擡起了劍,劍尖抵着掌門師叔的心口。
一切只發生在轉瞬之間。
在蕭天提劍沖向博海,卻只接觸到一團虛無的時候,他就猛然意識到:
中計了!
等他再一回頭,就見到了他此生最為驚恐的一幕,
——藍止将劍,刺進了師尊的胸膛。
明明隔得很遠,蕭天卻看見了朵朵血花綻放在眼前。
“師尊!!!”一聲怒吼,蕭天目眦欲裂,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但走到半路便被剛才消失的博海攔下。
峥——的一聲
博海一劍将他擊落,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臉上的神色瘋狂又享受,“蝼蟻。”
連化神期都不到的男主,在它這裏不過是蝼蟻罷了。
那方,這一出意外震驚了在場的衆人。
他們分了兩批,一部分去幫助蕭天,和明顯被控制的博海戰鬥;一部分跑向陣法中央,卻被另一層力量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陣法中央,鹿青崖握着心口熟悉的劍,顫顫巍巍的吐出一口鮮血,心底滿是被背叛的憤怒。她緩緩回過頭,果真看到了藍止的臉。
但在和藍止視線接觸的剎那,鹿青崖松了口氣,“原來是你。”随後她又低聲呢喃,“還好是你。”
藍止可是她親徒弟,怎麽可能背叛她?
是書靈。
“藍止”沖她笑了笑,神色輕蔑,“真是可笑,你竟然以為你能打的過我?”
陣法一開始便不能停下,鹿青崖手上仍舊維持着高額的靈力輸出,唇瓣快速失血變得蒼白易碎。
鹿青崖輕笑,暗忖自己竟然也會有輕敵的時候,果然是安穩日子過習慣了,“你是……怎麽做到的。”
許是看鹿青崖快死了,書靈慢悠悠的開口,“我可不是你們這些蝼蟻,連分魂都做不到。”
“分魂……”鹿青崖腳步踉跄,此時她已經虛弱到站都站不穩的地步,“原來如此,所以你實力才會驟降……”
書靈冷哼一聲,借着藍止的臉鄙夷的說道:“愚蠢的,人類。”
“你竟然以為那就是我的全部實力?從一開始我就在騙你,什麽讓你幫助我?真是可笑。不過你放心,我可是個仁慈的神,你會在人間好好享受下半生。至于你這副軀殼,我就當仁不讓了。”
封印陣法緩緩成型,鹿青崖慢慢跌坐在了地上,聲音虛弱,“我也送你一句話……反派死于話多。”
倒在地上,意識消退的最後一剎那,鹿青崖看見了紅着眼向她跑來的蕭天。
【說好喝酒……又沒了……】
無人看見的地方,一道流光從鹿青崖身上飛出,消失的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說:
俺不虐,就嘎一小會兒(真的)
眼睛都寫花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