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長恨水長東
洛瑤跟韶光終于找上門來的時候,煙岚正在與鬼王面對面互瞪比誰眼睛大。
當時那場面足足讓兩位審查者資深人員傻站着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個世界總是有諸多稀奇的,此番實在不足為怪。煙岚自是這樣想着的,但兩個被NPC耍到恨不得抽根面條自挂東南枝的同事顯然不是這般看法——煙岚就是眼睜睜看着鬼王怎麽算計她倆的,全程觀摩到底,連她都瞠目結舌着實難以想象任務地圖還能這麽玩,因此洛瑤韶光灰頭土臉比之先頭那夥玩家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歪打正着,她倆是人控,原本就占了身份上的優勢,特權又鐵定比玩家有道道,且看怎麽死都死不掉這一點就是啦,借着這一着,地圖各方面的禁制很輕易都給破了,地圖拆起來也更為方便,甚至最後不用空間裁決者幫忙,光借着鬼王一己之威,就直接破了地圖界限,将一切化作虛無。
至于原先那些玩家,沒有那麽多顧慮,煙岚一想通事件的始末,直接讓鬼王幫忙免費送他們回程了,也省得礙着洛瑤兩人。
于是煙岚成功完成了任務,将目标NPC帶出了地宮,洛瑤與韶光也完成了任務,破掉地圖禁制收集好了所有數據,順手毀掉了那張地圖。
鬼王氣勢着實不凡,而且還是那種外透咄咄逼人型,再加上一副容貌着實駭人,洛瑤兩人也沒有怎麽搭話,一路無言。
地宮破滅,殘骸仍在,且不論系統會如何圓此誤差,站立在晴空之下轉頭看向鬼王時,煙岚頓了頓,又重複了遍:“答應你的,我定會做到。”
聲音輕緩,卻沒有半分停頓。
天邊血雲,煞氣沖天,鬼王負手而立,高高俯視着她,便是這蒼茫群山,都無法阻了那氣勢半分。黑底金邊的皇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即使被豔陽照着都顯得濃重而冷凝,墨發如夜,仿佛風中舞幟,卻是絲毫不遮掩着面上瘡痍,暗紅色嗜血雙眼猶如靜止的岩漿般,縱然只是暗藏奔湧都令人心悸寒顫至此!
從頭到尾都不出一聲!由始至終只是冷冷注視視野中的一切!但那種無聲帶着極其強烈的壓迫力度和嗜殺之氣,靜默中又有無窮無盡的張力,便是旁邊站着的洛瑤兩人亦覺得受不了,卻奈何視線焦距所及之點的煙岚仿佛什麽都沒感覺一般,一雙眸子竟還是直直望着那猩紅魔眼。
一半芙蓉面,一半骷髅骨。
洛瑤直直打了個寒戰——她剛剛站在左側邊,一眼看過去,只看到那半張完好的臉,着實妖冶俊美至極,便就是自己滿混元正道跑也難得見到這樣的容貌,但才往煙岚那側走了兩步,就看到那半張血肉半張骨骼的臉上似乎在笑,但唇角
劃出的竟是個極其猙獰詭異的弧度,若說是地府爬出的惡鬼索命前兆也是說得通的,連忙轉頭——會瞎眼的!絕對會瞎眼的!!
“畢竟是在全真教的地頭,煞氣太重,恐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洛瑤心髒怦怦直跳,恨不得一走了之,最終還是按捺下來,急急跟煙岚說道,“我們先走一步,待得後續方案出來了再跟你聯絡!”
煙岚又看了鬼王一眼,點了點頭。
轉頭看向韶光,他卻是不敢進得鬼王身,只小心翼翼蹭着往裏挪,待得終于蹭進入了合适距離圈又見他沒有過激反應,這才松了口氣,沖兩人揮揮手,也不知道啓動了什麽,但見腳下忽現一個法陣,一道光柱直接從法陣邊緣沖出,三人身影隐沒其中,只旋即便不見了蹤影。
煙岚站在原地,卻是忽得心念一動,負手一抵足,身如鴻雁翩然而落,形似練,眨眼間跳下峰頂,運起身法,起起落落,飄忽不定,撿着另一條偏僻的路離去了。
待得大批全真弟子循着兇光而來之時,原地只空空一片,不餘半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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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岚在閉關。
出了古墓一趟,悠游等人壓根就沒有覺察。
而一回來,給她們發了個信,她就開始閉關沖中級功法。這趟地宮跑得,算是打碎了她不少自欺欺人,接受到的信息在腦子裏不斷回蕩,還需要好好合計……有朦胧預感,在古墓的安閑剩不下多少了。
将古墓派所有的中級功法修到不能再往上修的極致,一看境界,全是十八層。按老辦法開始參悟其中的奧秘。她知道自己這手本事了不得,一旦破了古墓武學極限的禁制,古墓派整個兒的實力會增加多少确是猜都猜不到的,但恰恰是因為她的心境遠超清心狀态,功法适合古墓派,才能做到這些。
但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俗語說得确實不錯。越是想在短時間內解決掉這個問題,越是覺得前路上的障礙多了不少。到最後也只改進了心法、身法、掌法三門。
中途被打斷了一下,幸好是在每日的例行發呆中。她這習慣已經改不掉,就仿佛深入骨髓的孤寂,舍了一切也舍不掉這些癖好。夜殺就是在這個時候來找她。
仍是在絕對空間之中,夜殺也依然陽光俊朗、舉止成熟,但眉宇卻隐隐透着幾分疲憊。看到她,稍微有了一點精神:“G,打擾了。”
幾乎所有人找上門來一開口通常就是兩句話“打擾了”,或者,“有事麻煩你”,習慣了,早就習慣了。煙岚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沒關系。”
“我們……”才說了兩個字,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面色複雜了片刻,還是重重嘆了口氣,“好好談談吧。”
虛空中随意鋪開一張軟席,兩個人隔案而坐,簡簡單單。
“先前你發的那段……話,是什麽意思?”夜殺還是在糾結這個問題。
煙岚再次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問:“鬼王現在在哪?”
夜殺沉默了幾秒,覺得自己沒可能把握主動權,只好回答:“已經轉交空間制衡者了。”
“千裏手下?”煙岚倒是饒有興趣道,“流浪者內部流程原來是這樣的麽?”
夜殺點頭:“各有各的分配,只司其職,按照流程,接下去的環節已經不需要審查者插手。”
煙岚了然地颔首,一時沒有說話,只微微低垂着眼睑,似乎是專注凝視着案幾邊上的花紋。對面那人原本還定着心,這麽一來就覺得沉默有些難耐了,頓了頓,還是頗為尴尬地出聲:“G……”
“遇到麻煩了,”煙岚輕輕道,“審查者與制衡者都沒辦法解決,首領只向主腦負責,後臺無法插手,而主腦給你們的建議,就是讓你們來尋我。鑒于我現在還挂職在審查者名下,所以代表是你,K。”
夜殺的表情先是一驚,然後變得無比尴尬。
煙岚微微偏頭:“而且,若我想得沒錯,之前我提醒你的話,你也轉告了主腦?”
夜殺瞠目結舌。
這确實怪不了他,人控部門是沒有任何秘密而言的。這個世界都是一個游戲,你所扮演的只是其中某一個角色,你是數據構成的,你所做的一切也都要以數據的方式表現出來,系統自動定位在你身上,将這一切數據記錄下來,移交到主腦處。在主腦面前,一切無所遁形。但主腦堅守智腦法則,意味着,若非法則允許,沒有任何人能調出主腦資料庫裏的數據。
而正因為這些數據太過龐大,主腦簡單地掃描過後就将它們分類存放起來,一段話,若沒有什麽敏感之處,基本上也都如石沉大海般在數據海裏徜徉。但主腦畢竟是主腦,只要一句提點,一個标記,它自然能了解到所有情況。
她一點都不意外。
“你想說什麽?”漫長的沉默之後,夜殺終于冷靜了下來。
煙岚不着痕跡地挑了挑眉,說道:“見到鬼王的第一眼,我就在猜測,這背後的意圖。”
“鬼王?”夜殺擰了擰眉毛。
煙岚笑了笑:“你不知道,自然變異NPC的重要性。我曾經閱覽過一些資料,這牽扯到文明進階問題,很複雜,所以暫時按下不提。我接受這個任務的時候,只知道審查者內部派出的人員一定被嚴格統一了口風,明面上的我不說,暗地裏卻絕對是得令要保護這個NPC的。但是出現在我面前的L與S,不是我說,确實菜了一點。于是我猜,她
們的到來,只是起一個鎖定作用,需要随時反饋地圖中的信息,這一點很可能她們自己都不知道。至于我,這次任務扯上我,是因為,你們早就知道我能解決這次事件。”
肯定的語氣,一通話之間毫無遲疑,而且,她說了一個詞語,“你們”,她直接将審查者與主腦歸類為……“你們”。
夜殺面色青青紅紅煞是好看,半晌之後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繼續。”
煙岚端坐在原地,笑如清風,竟是那般在沉夜山莊不曾變更的淡雅風骨,聲音輕緩又帶着一絲涼意:“變異NPC很重要,後臺絕對會插手,黎明島上絕對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研究變異NPC的機會。後臺,主腦,甚至是審查者,馬上就會設課題探讨這次事件,并且商議決定任務成員。而這樣的組合,分明就顯示出,你們早就知道,我是決定性因素,我能完成任務。可是為何能下這樣的定論呢?明明看着就很武斷,甚至是魯莽了,為什麽,你們就認定了我能行呢?”
她輕輕一嘆,帶着幾分寥落:“為什麽呢?我總在想,為什麽呢?有太多讓我不解的問題了,可這個問題是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後臺太過核心,他們想做些什麽我無法得知,主腦只遵守法則,剩餘的,又全是不知道的。我就算猜到了,得到了肯定答複,那又怎麽樣呢?我還是什麽都不知道。”
夜殺握着手,皺了皺眉毛:“你猜到了,所以在這個基礎上,你給我發了那段話,你已經預料到目标NPC會出問題?預料到制衡者無法解決麻煩,知道我會将你的話轉告給主腦,甚至……知道主腦會答應你?”
“不,我什麽都不知道。”
夜殺無奈地看着她:“後臺已經提請了關于變異NPC的所有數據,相關課題運行中,早已在尋求破譯,剩下的NPC本身就是個燙手山芋,更何況連制衡者都沒辦法,你如何就能肯定,他們不會銷毀它?畢竟這樣才是最好的辦法。”
聞言煙岚眸光微微一閃:“這麽說,果然還是答應了?”
“對。”夜殺不依不撓,“別扯開話題,你得告訴我為什麽你這麽有恃無恐?”
煙岚只是微笑:“我說過,我從來都不知道。只是事實要按照我思量得來,我也沒辦法。”
這話回答得有些欠扁,但夜殺的表情好像是恍然而悟般,甚至帶着幾分莫名其妙的贊賞。
“……不愧是正道尊上。”最後他硬生生吐出這句話作了個總結。
煙岚瞳眸清澈如水,聲音帶着幾分感念:“讓鬼王來我身邊吧。他想要的自由,由我賦予他——我答應過的。”
是的,就因為答應了,所以我必須為我的承諾再次設下
一場不能回頭的賭局。
可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有賭輸過。
作者有話要說:9.12
好啦……承諾是中秋連更三天,咱更完了……
誇我吧誇我吧~~~我多勤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