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
話都說出去了, 自然要裝得像一點,蘇燈心很賣力地給千裏尋找解咒方法。
做首領就有首領的好處,蘇燈心做慣了上位者, 發號施令動員全族一起出力是她的強項, 是理所應當的。
除此之外,她自己也在努力翻找解咒之法,泡在血族的地下圖書室, 以閱讀為借口, 每天和千裏坐在一起“搞研究”。
也就是從各種古老的魔法書上斷章取義一些有趣的解咒法,玩一下千裏。
千裏現在很容易把玩。
飽食後的第二天, 千裏能下床扶着牆走路時, 蘇燈心驚喜地發現千裏矮了。
他拿到的這個角色, 看起來是剛剛成年就被封印,殘留着部分少年青澀的模樣,身形更精靈些, 纖細輕盈,個頭不高,比現在的她稍微高了一兩厘米。
簡單來說,也就是,她身為血族千載難逢的君主,身形高挑, 四肢修長,吃飽後精力充沛, 渾身都是勁。而千裏作為一個慘被封印且餓了幾百年的混血,纖細虛弱。
再露骨點說, 她的意思是——她完全可以擺弄現在的千裏,而他的掙紮通常來說, 效* 果不大,像剪了指甲的小貓。
他真的很輕盈,稍微用力拽一下,就會撞倒在她懷裏,露出不服氣但又無可奈何的表情,這讓她非常滿意。
蘇燈心挑了些衣服給他穿,那些血族審美裏收腰的華麗時髦款式與千裏相得益彰,更加激起了蘇燈心對他的裝扮欲。
她折騰着千裏的頭發,照着典籍圖例給他編出漂亮的紋理,讓他乖乖由自己打扮。
輕盈又虛弱的精靈成了個漂亮的花瓶,直到衣櫃空了,新衣服沒續上,蘇燈心才良心發現。
“我是不是有些過分?”
“你是君主。”聽不出千裏是在回答還是在冷嘲熱諷,“我現在是你的漂亮點心。”
他說得很對,把千裏一番折騰打扮後,她發現自己的食欲總是先比其他的渴望先來一步。
所以,還真就是漂亮點心。
他們在圖書室泡了好些天。
期間,兩個哥哥都來找過,有些事情要處理,但蘇燈心敷衍了過去。後來,二哥就讓那個和千裏相似度有百分之三的混血白毛進來攪混水。
白毛小少年被兩位血族公爵洗腦後,深感責任重大,帶着任務進門,眼神堅毅的像是要為至高無上的暗夜之神獻身。
剛把托盤放桌上,他的任務就宣告失敗了。
蘇燈心親自拉開門,送他出門去。
“可是……”小白毛說,“我們還沒完成征服幽林的計劃……”
這顯然是大哥二哥最關心的問題,或許,也是本文的主線。
但蘇燈心怎麽會從溫柔鄉裏出來,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千裏,現在她只想享受!
擴張版圖?沒動力了!
蘇燈心親手将小白毛推出門去。
小白毛跨出門框前,狠狠刮了一眼懶洋洋倚坐在桌上的千裏,帶着滿臉“妖妃誤國”的怨憤,悻悻離去。
關上門後,蘇燈心半愧疚半好奇地觀察千裏的表情,如她所料,千裏對這個突然出現,和自己一樣發色的混血少年很感興趣。
“這是?”他合上書,書的上沿恰巧在眼睛下緣,此時那雙漂亮的眼睛正盯着她瞧,“你的備選甜點嗎?”
“打樣的參照物。”蘇燈心坦蕩蕩回答。
“不去處理國事嗎?陛下。”千裏放下書,敷衍又帶着些浮誇的向她行了個禮。
蘇燈心目不轉睛追着他看。
“不用。”蘇燈心心不在焉道。
千裏保持着微微欠身的狀态,擡起頭沖她一笑。
“昏君。”
蘇燈心默認了。
在書裏用盡全力拼腦子做明主有什麽意思,她想要的只是找到千裏……然後拖着,不讓故事完結罷了。
她無所謂主線是什麽,這本書最大的作用就是讓她當了個血族,知道了千裏血液的味道。
這已經賺了,至于主線,她完全不在乎。
不過想到這裏,她倒是需要問千裏:“魔靈有向你解釋故事嗎?”
她有些想弄明白千裏現在陪她一起胡鬧,做昏君身邊脆弱小花瓶的理由。
千裏吞了一片鎮定劑,就着杯中的酒喝了。
他也在抑制自己的饑渴。
“有,它告訴我,我需要一直被封在一片漆黑中,直到你找到我。但它也說過,故事未正式開始前,我還有選擇立刻退出的權利,但我沒有使用。”
“為什麽?”
“因為它說你是血族。”千裏笑道,“我實在好奇你成為夜之一族的模樣。所以……現在我這副模樣也是活該,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總要付出點代價的。”
他的銀發上系着一只粉色的蝴蝶結絲帶,随着說話一抖一抖。
蘇燈心就盯着那可愛的粉色,脫口問他:“你這麽聽話,也是這個理由嗎?”
千裏沒有回答,猶自思考了會兒,他舉着杯子向前一遞,手指啪嗒在杯口一敲,一針見血道:“小昏君,你是無聊了吧,或者說,厭倦了,但又不想結束。想知道怎麽根治這種無聊嗎?”
“嗯?”蘇燈心有些莫名,她并沒有沒厭倦了,因為她真的對千裏有所圖,她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真的做些什麽。
做一些昏君應該有的行為,比如……
因此,從結論上講,她的确不願意現在就結束這個故事。
千載難逢的千裏,她可以掌控的,好推倒的千裏。
鮮美多汁,甜美熱辣。
她除了想要狠狠品嘗,還想要狠狠“品嘗”。
蘇燈心的長久沉默,被千裏解讀為“正是如此”的信號。
于是,身輕乖巧的小花瓶将杯中淡紅色的果酒一飲而盡後,說道:
“怪魔靈。”
他大膽的說出了這三個字,帶着果酒的清香,根本不怕魔靈伺機報複。
蘇燈心笑了一下。
不是因為他的結論,而是因為……他聲音真好聽啊,悅耳動聽。
于是,小昏君仍然用直勾勾的眼神,笑看着她的小花瓶。
“魔靈給你的規則過于寬松,從不在故事中約束你,而沒有規則,過于随心所欲,你就會陷入空虛的狀态。我們來個具體案例分析吧……”
他像學霸講題,先抓了個倒黴蛋當習題案例。
“就比如你和歲遮,上個本玩得怎麽樣?”
“尚可。”蘇燈心說。
她非常肯定,千裏別有用心。
學霸千裏在解題的同時,也在探問她和歲遮的進展。
“第一次在故事中死亡,感受如何?會憤怒嗎?”
“有點,但能接受。”她點頭。
“刺激嗎?”
“也還行。”蘇燈心配合他“填”這份答卷。
她很喜歡千裏的小心機。
“具體講一講,都發生了什麽,哪裏讓你覺得刺激,哪裏讓你感到無聊?”千裏知道她看出來了,于是問得更加坦然。
蘇燈心大概講述了大逃殺的經歷,“一開始我判斷出自己和歲遮不是好人時,特別激動,很刺激。”
結果,好像也沒派上什麽用場,在她看來,全員惡人的設定,也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麽驚險刺激。
“有種期望落空的感覺。”
蘇燈心說完,可能是怕千裏誤會,也可能是想平衡一下關系,不讓千裏過于得意,笑着又道:“但對歲遮的表現,還是有一些驚喜的,雖說是意料之中,我一直都知道,歲遮不是沒腦子,而是不怎麽用腦子。”
千裏手背撐着下巴,眯起眼睛,笑的像只貓。
“那麽,”蘇燈心對上他的笑眼,手指已經纏上了他的銀發,“接下來呢?”
“魔靈從不懲罰你,所以你無聊。”千裏避開了她的撫摸。
“然後呢?”
“就比如現在……”千裏說,“再這麽拖下去,故事就要崩壞了,你就真的不想知道,這個故事的主線是什麽嗎?”
蘇燈心手指一頓,恍然大悟:“原來你知道。”
她的停頓和她的恍然大悟一樣,只又短短一瞬。
緊接着,她拆掉了千裏的粉色蝴蝶結,将色令智昏的昏君演了個十成十的量。
“但我不在乎。”
她的牙咬上老地方時,也下定了決心,她要徹底的放縱自己,完全的沉浸在昏君的快樂中。
千裏的睫毛垂着,似乎在輕聲淺笑。
他知道這個故事的主線,這個血族君主要利用男主的力量,掃蕩整個大陸,最後在世界的盡頭尋找到她真正的渴求——女神的祝福。
見到女神後,她明白了血族的詛咒僅僅只是衆神無聊時的一個順手的玩笑,于是在和衆神博弈後,殺瘋了的女主借助作者賦予的主角光環,完成了最後的擊殺。
當她筋疲力盡躺在神殿之上,感到無邊空虛之時,她才觸及到了真正的真相。
一個與男主極其相似的神對着另一個與她極其相似的神,說道:“我早說過,她會按照劇本走到這一步,你想好如何結尾了嗎?”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兩個創世神無聊時寫下的劇本。
女主所在的大陸,只是個為上演故事而搭建的舞臺。那個讓她利用的男主,也只是故事走不下去時,由創世神添加的助推器。
啊,混蛋。
這就是這本小說最後的三個字。
千裏就是因為這樣的劇本才留下,認命數了三千萬,在黑暗中折磨了自己八個月。
不過看樣子,蘇燈心壓根不會去做那個女主。
她只想喝他的血,趁機再占點便宜。
血族會本能的放大自己的欲,看她把持不住自己亮閃着眼睛巴巴過來偷摸時,還蠻有趣。
平時蘇燈心可不是這樣,多卑劣又多麽有意思的血族。
千裏半嘲半感謝的加了把火,他抱住了蘇燈心,撫摸着她的頭發,并将自己的身體敞開的更多。
蘇燈心晃晃悠悠擦了唇邊的血,茫然又震驚地看着他。
“……你這種享受的表情,真的會讓我對你的癖好産生誤解。”她說。
“我從不知道被吸是這個滋味。”千裏說道,“很上瘾。”
“哦!我懂你意思了。”蘇燈心卷走手背上的血後,慷慨地扒開自己的領口,露出脖子,“現在能比較了,你來咬我,咱們倆都嘗試後,才能比較出來。”
這樣更嚴謹。
到底是吸比較爽,還是被吸比較爽,試過就知。
千裏道:“你……知道血族的原則嗎?”
“什麽原則?”
千裏笑了笑,眯眼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将牙埋了進去。
血族君主的芬芳彌漫開來,一陣勁風吹開了門。
外面似乎陷入了躁動。
蘇燈心沒感覺到疼,只覺得癢和熱。四肢是綿的,像跌入了光滑的綢緞中,不停地往下陷落。
她的血中,還帶着千裏的味道,她能嗅出來,很薄淡的一點日光味道。
這是血族不喜歡的,但她卻想起了第一次學習飛行張開翅膀時,因展開太久不敢起飛,太陽光曬透了她的羽毛,軟哄哄的散發出陽光的氣味。
蘇燈心閉上眼,想起了許多已經遺忘的快樂童年。
她愉快地舉着翅膀,奔跑在陽光下,一聲槍響終結了她所有的沉浸式回憶。
蘇燈心睜開眼,千裏跌落在她的懷中,仿佛是從太陽上直摔地面,了悟生氣。
銀色的子彈從他的後背穿透心髒。
然後就從那傷口開始,藍紫色的火焰燒了起來,一點點的,只溫柔的把他燒滅,變成幾片輕盈幹淨,如薄冰似的灰燼。
蘇燈心呆呆望着手。
“你能清醒點嗎!”二哥舉着槍,緊張卻又視死如歸地高聲說道,“帶着詛咒又卑污的血,你嘗幾口解瘾就是了,你竟荒唐到讓他玷污我們夜之一族最高貴的血!”
“我聞到了!他竟然敢……竟然敢!”二哥怒不可言,聲音憤怒到顫抖。
蘇燈心面無表情,忽而,她輕聲哼笑。
“這就是你們的原則,對吧……”
身份低微的血仆,永遠不能用牙齒冒犯血族的君主。
血族有森嚴的等級,從來就只有上位者肆意享用任何血液,哪裏能讓肮髒的雜血下位者咬破上位者的脖子,埋在主人的脖子裏吮享美味呢。
大逆不道。
“你故意的吧……”蘇燈心輕聲道。
是想用這種方式,讓她不要再沉溺。
“是!但我只想讓你清醒!”二哥以為她在對自己說話,勇敢無畏地回答。
蘇燈心:“我累了,還有完沒完,該結束了。”
魔靈沒有如她所願。
等了幾分鐘,她仍然處在故事中。
蘇燈心忽然暴起,掀翻了整張桌子,怒火從她燒得通紅的眼睛裏噴出,周圍的一切在她外溢的怒火中分崩離析。
她沒有看那個舉槍的血族,她徑直走過夜晚的走廊,走到獵場,拿起長長的獵槍。
她的父親,她是說這本書裏的那位混蛋,喜歡用銀子彈的獵槍打獵。
“不讓我出去,我就這麽了結自己。”蘇燈心把槍口對準了心髒。
“我數到三。”她聲音異常尖銳。
頭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怒火,已經讓她扭曲。
“一!”
其實,數到二時,她就會開槍。
因為她可不想數到三,陷入短暫但尴尬的等待,那會讓她看起來像在懇求魔靈。
憑它也配?!
蘇燈心冒着怒火想,我就要任性!我就要不按規矩來!
“二。”
蘇燈心開槍的瞬間,魔靈也妥協了。
魔靈解決不了她,書本“感化”不了小殿下,所以,它決定把蘇燈心這個難題,不厚道的丢給那個狡猾的血族男人。
蘇燈心出本時,千裏就在她面前。
他坐在雪白的圓椅子上,扶着額頭緩神。
旁邊是綠頭發的歲遮,正唠唠叨叨埋怨千裏偷偷和蘇燈心開本。
蘇燈心向前一步,拽起千裏的領口——忘了不是在書裏,拽不動。
但她成功讓千裏擡起了頭。
就是趁這個角度,蘇燈心狠狠吻了上去——也殘留了不太好的習慣,咬。
歲遮打了個嗝。
詭異的寂靜後,歲遮鬼叫道:“不要啊——你親我都知道避開人的!!”
跟進本千裏果然會變得無恥,魅魔氣鼓鼓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