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67 章 ☆、他生莫作有情癡

☆、他生莫作有情癡

“咦,大人會去哪?”

歐陽郁在門外若無其事轉悠了好幾個來回,內心惴惴不安外加無比糾結,又游蕩了片刻終于忍不住一巴掌按在識別器上,指示燈無聲劃過一抹白色弧光,半實體的晶門瞬間虛化轉薄,探頭悄悄往裏瞅了眼,才驟然發現裏面沒人。

游戲倉門關着,不透明的晶體望進去沒有任何實體感,顯然裏面空空如也,偌大的房間幾乎沒有器物或是裝飾,因而一目了然。歐陽郁愣了半晌,納悶地把腦袋收回來,随着胳膊緩緩放下,透明粒子狀态的門也跟着重歸原樣。下意識掃了眼四周,兩側走廊警衛立如标杆,均是眼觀鼻鼻觀心存在感極弱,那模樣都幾乎跟牆融在一起,約莫連換班的時候都感覺不到些許動靜,來來去去的人也習慣性将其忽略。

站原地躊躇了會兒,還是扭頭走開。腳步越走越快,緊接着身形一閃,幾個起落便脫離粒子封鎖區域,感覺到身上強行加諸的能量形式變弱,舒展了下筋骨,一邊想事情一邊沿着走廊慢慢往外走。

不知為何,是太久不來這裏的緣故麽?為何感覺今日的領主府各種不對勁呢?那種仔細想又覺不出來哪裏不對勁的不對勁。順手摘了朵牆角探出的花骨朵,正把玩着忽然渾身一滞,還未反應過來便飛快撒手把那玩意兒丢開——錯覺麽?他怎麽從假花上感覺到了生命電流?!

歐陽郁難得嚴肅了神情,順着自己的手勢警惕地往地下看去,零零散散幾株枝條柔軟的綠色枝幹,一看就知道脆弱至極,似乎是随意攀爬蔓延着在走廊邊,頂端生着淡黃色的花序。原以為只是裝飾用的假花,但竟然存在着生命電流——這麽說是活物?可是就算是活物,也太弱了點吧!這枝條不會抽人麽?花盤裏不長牙麽?好吧這樣纖弱的枝條這樣嬌小的花盤就算能攻擊也不會給力吧……

伸手戳了戳,枝條微微一晃,完全沒動靜……既然不會完全攻擊,為毛連根不會動?!受到侵犯了不得立馬拔出根跑掉麽?!竟然就這樣安安生生紮根着不動,而且完全沒有長任何保護自己的器官……太沒有領域觀念了!!

他呆滞了好半天,混亂思緒才硬生生從“艾特拉塞什麽時候出現了這種奇特形式的植物?”中脫離出來,好歹也是在混元正道裏折騰了那麽多年的,随即馬上反應過來,這玩意兒跟游戲裏某些玩意兒有異曲同工之妙……地球那邊好像多得是這樣的物種……

等等!下一個問題就是,為何地球那邊的植物會長到艾特拉塞來?!

歐陽郁瞬間好奇性暴漲,蹲旁側使勁地研究起來。這就是來自地球的玩意兒啊,竟然能适應艾特拉塞的環境,完全沒有變異呢!這葉片,這花序,好新奇的手感,果然不愧是現實麽,比起游戲裏的觸感更為真實呢。

不過……怎麽會沒有變異的?确實完全、完全沒有變異啊!!明明來自于地球這樣低級文明的物種放到宇宙的大多數地方都會變異的!特別是艾特拉塞這種原本就建立在隕石星河上的地方,別說宇宙射線與磁場了,就連原本的土質環境對那些嬌柔難養的物種來說都是噩夢。

直到抹茶雙手叉腰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歐陽郁才讪讪住了手,回頭看向那可憐的被蹂躏的植物已經差不多要被拔光了,那面上的表情竟還是意猶未盡的。

“這個時間段——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面容冷淡又帶着懶散的女子不滿道。

“請示大人,關于接下去的指令。”身穿勾着藍邊的潔白指揮服的男人聳聳肩,無奈道,“帝國官邸有傳來文書請大人過去一趟,但大人似乎完全沒有這個意向呢。我沒有批示文書的權利,又完全找不到願意按印的上峰,只能親自來尋大人。”

抹茶摸摸下巴,眸中射出難以想象的光芒:“诶诶,不用管這個啦!不是要去銀河系麽?塞西爾已經做好準備了,估計就在這幾天——雖說以前都是會順道回帝國一趟……但既然出席議會永遠都是沉默,不回也沒事吧……況且大人的意願……”

後面越說越含糊,但想必此地的兩人心中都是無比清楚的吧。視線對視一眼,一切就在不言中了。歐陽郁似乎有些猶豫,但終究是搖搖頭:“還是帶我去見一趟大人吧……遠遠看一眼?确實,這些東西不去麻煩大人也行的吧,如果是大人的話……讓他能夠毫無顧忌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已經等待得……很久了吧。”

兩個人一邊聊着一邊轉過身往外走,路過的時候深藍軍裝的女子也忍不住拽了把那柔嫩的枝條。

白發在那顆長滿蒲公英的療養星。就像那時他蘇醒後所做的那樣,靜靜坐在椅子上,看不遠處漫山遍野開放的植物。天空飛滿了雪白的絨毛,搖搖晃晃的種子乘着風在四處流離。

在他身邊待過那樣漫長時光的副官,熟悉他甚至勝于他的副官,以為他會喜歡這樣的環境,所以花費那樣巨大的代價,讓這來自遙遠文明的種子能夠生長——并非是旁人所以為的輕松,在它能夠生長在艾特拉塞之前,所經歷的努力是未知者所難以想象的——雖然後來被他毫不猶豫的離開姿态所挫敗,以為自己還是猜錯了他的喜好……但,他,也确實是喜歡這裏的。毫不猶豫是因為他的目的确定,很少動搖,離開,只不過有更重要的東西。

為什麽喜歡這裏呢?心情很平靜,很平靜,在那些時候千年來的肩頭的重量仿佛消失一般……似乎只有這種時刻,他就像個普通人一樣,安靜又平凡的普通人,什麽都不想的……只是單純就這樣觀賞着。

明明只是一顆最微不足道的星球,若是要強行賦予個名字的話,大概也就是象征最低級的F然後随便添上個數字吧。就算作為療養星,在該級別是很高級,在這艾特拉塞,也是完全不起眼的所在。畢竟從一開始,這片領土便為這位明明隐退了、卻還是無法抗拒本能的領主大人,将此處按照标準的軍事化堡壘構建……領地內的一切,等級還是如此鮮明……

不過現在,這星球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做“翡裴息”。若是用地球聯邦那邊的語言描繪的話,大概就是“風中的眷念”、亦或是“無法停止的愛戀”這樣的解釋吧。

有的時候,塞西爾本人并沒有意識到,僅僅是抱着最真誠又自以為是的善意,做着自己認為該做的一切。從來不去回應——又或者,這個世界,能讓他回應的東西,實在太少,太少。

但似乎……完全切中了心髒呢。

※※※派派※※※

混元正道的進程依舊在繼續中。

等到幫派發展到極致,接下去,就該是與世家之争類似的這般大型劇情過渡,所以……她還是有用的吧?再接着,便是與門派發展同等進行的六界玄機任務,等到門派也終結的時候,便該是到六界開啓的時候,她手上的鑰匙……屬于“煙岚”跟“翎耀”之間的劇情,才終于有需要被展開的機會。

因為被需要……所以存在麽?

不,她想通了很多事物,唯獨不明白,存在本身的意義。連賦予她存在的“意志”都不知道的話……她又怎麽知道呢……那樣無法揣摩的命運,怎麽會是可以被勘破的東西?

煙岚站在風中,看着黃昏的沉夜山莊滾起仿佛火焰般的霞光與金輝,就像她曾無數次所做的那樣。然後,黃昏過去,漆夜降臨……不知為何,這樣的夜色,竟然讓人覺得很溫柔。

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呢。

或者說,其實連那些眼淚,都不屬于她。她曾一廂情願以為屬于她的東西,那些想都不用想便屬于她的東西,卻原來都是……一廂情願。

時間的跨度越長,她所明白的東西便越多。戳破那層名為虛幻的遮掩住真實的謊言,然後面對那些血淋淋的會讓意識崩潰的東西,絕望過後依然掙紮着站起來,因為,她沒有走向終結的權利。

就像那些丢失的記憶,原來不是忘記,而是本來就不存在……只要将完美無缺的記憶撕裂一條縫,就算窺探到的還是空白,但這已經能說明很多東西。畢竟,她這樣的存在,還是擁有着連難以想象并企及的智慧……

煙岚又想起那個握着她的雙手,對她說“我喜歡你”的人。

她明白“喜歡”、或者說“愛”是什麽,若說是透析也不為過,可她本身卻不具備這樣的東西……雖然是并不能被接受的……情感,但她也沒有拒絕的權利吧……哪怕是回想,就會覺得無比溫暖美好。她不配得到的溫暖與美好。

那樣摯誠又堅定的情感,不會動搖的信念,僅僅是被注視着就能感覺到熾熱的心情……那樣美好,那樣美好……他是預料之外的存在,是她的世界不被預期的意外,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還是不可避免地将他當做救贖一樣的東西……

不管怎麽想,都覺得,這個故事,最終會邁向那難以抵擋的悲哀之中,她已經陷在極具毀滅性的漩渦中無法逃脫,還要眼睜睜看着別人義無反顧踏入……明明不是她的錯,明明不能拒絕,還是覺得……無法控制的絕望。

她連……都不是。

※※※※※※

沒有煮茶,沒有擺棋,沒有散步,甚至……連發呆都沒有,煙岚坐在那裏,心平氣和地等待那随時會降臨在她身上的事物。就算是緊張或是害怕,在這樣的時刻,已經全然沒了必要,所以,并不會出現在她身體裏。她所能表現的,也僅僅是維持這樣的平靜罷了。

她在想什麽呢?

銀河系,太陽系,地球聯邦……母星。他會來的吧……會嗎?

可是來了……又怎麽樣呢?

承認吧,自己是故意的。那樣卑劣得……甚至是自己都不能原諒的癡妄。就算如此明确地知道是無望,還是這樣自私地去做一件會毀了別人,卻又得不到任何結果的事……

雖說被法則控制,但加諸在她身上的,确确實實又是絕對的自主權。一切她所無法做到的,只是她本身就不具備的能力,而不是因為被封印或是禁锢的緣故。她擁有在被允許的範圍內,根據自己的意志做一切自己所想做的事的能力。未來給予她無數條前進的道路,偏偏,她就是選擇了最為慘烈的一條……還,拖着別人陪葬。

這是為什麽呢……似乎,完全就不像她了一樣。

白發是不一樣的。就像她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是不一樣的那般,他對于她來說,也是不一樣的。她從他身上感受到的溫度,那樣熾烈得像是要灼傷她的手指,看着他的時候,胸腔中會出現那種鼓鼓漲漲的酸痛,雖然并不能準确分辨出那是什麽,但終究是……不一樣的。

他親口說過“喜歡”她。她那樣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情,那種,即使飛蛾撲火即使會毀滅還是不會動搖的心情……這是一種無法解釋卻又過于神聖的感情,或許正因為它的存在,她才這樣心安理得到……近乎肆無忌憚地拖着他下水。

原先只要一想到,連淚水都會忍不住湧下來,而現在……眼睛裏,已經沒有淚水了。

陽光灑滿庭院,煙岚透過書房的薄窗紗望見那照射在桌案上的光線,空氣中漂浮着細微的發着光的顆粒,她批改着這混元正道需要解決的各式問題案卷。

答案僅剩最後揭曉人的抵達而已。但身上的職責,還是要繼續。

而且,就算……最後的謎底被破開,她還是她……從來就沒有可以拒絕的權利。

白發又在某一個午後出現。不管身處何地,天網總是覆蓋着的,能登陸游戲也無可厚非。

很多次,她都是驀然驚醒,睜開眼才發現軟榻邊上靜靜坐着的男人。他用一種柔軟卻深邃的視線,那樣注視着她。隔着不近不遠的一段距離,卻分明清晰地感受到那種堅定而深沉的情感。

不需要說出口,不出要去表現,僅僅就是這樣的注視,已經足夠。

不再發呆之後……她像是驟然間空出了很多很多的時間。多到不睡覺,根本無法消磨掉。而她已經像心跳或是呼吸一樣習慣了這個男人的存在。

曾經無論如何也不可思議的關系,接受得竟是這樣理所應當。

那天,白發對她說,已經進入銀河系。

煙岚微笑着,平靜以對。

白發說,已經下榻在地衛十一,作為聯邦的客人,開始的時候會很忙碌。

他親吻着她的掌心,眼底的情感越來越濃稠。

地衛十一,那是她已經期待很久的太空城市,新的,太空城市……卻一直無緣得見。可現在,不知為何,竟絲毫沒有羨慕的感覺呢。

煙岚站在碧落崖上,仰頭望着風雲變幻的天際,沉夜山莊很美,這是朝陽初升的清晨,沒想到如黃昏一般瑰麗神聖。

煙岚渾身顫抖着。手在戰栗,唇在發抖,視野中的世界仿佛搖搖欲墜。

自白發進入以來,她在這裏待了那麽久,卻再未等到一位人控踏足。莫說是九歌,連斂兒與青菱也因為各種原因離開。她一直不敢自己去揭示那最深層的理由,但現在……似乎,到時候了。

煙岚,調出系統面板,選擇了登出游戲。

她閉着眼睛,就像站上神壇的祭品般保持着支撐又冷漠的姿态。還期待什麽呢?她并不能知道。她只是在等待,那些降臨到她身上的東西。

熟悉的感覺。她睜開眼。

感應器自動縮回的動靜,游戲倉門向外側打開的聲音。她茫然起身,并不為稍稍脫離她原來預期的景象而感到絲毫的驚訝。熟悉的房子,熟悉的擺設。她走着,走着,走到門口,打開門,然後毫不猶豫地,擡腿跨出。就像穿過長長的漆黑的走廊看到外界般,整個世界豁然開朗,她看着這山,看着遠處的一切。

胸腔中,卻湧入一股無法被控制的、強烈到幾乎穿透人心的悲哀。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到那悲哀似乎要毀滅她。但那又僅僅是錯覺罷了。

她沒有走下去,只是這樣靜靜望着遠方,空洞的眼睛沒有任何焦距,聲音如常輕柔:“即使在這個時候,你,依然要欺騙我嗎?”

她等待着,等待着,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再睜開的剎那,世界已經一片漆黑。她周圍的一切,都是虛無。并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時空感覺,或許說,這“虛無”,對于她來說,才是真實。

她在這黑暗中,就像是在母體中一般,清晰得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因為僅僅是虛無而已,所以并沒有可以被感知的事物。

原來真的是這樣呢。

她已經完全被欺騙的憤怒,哪怕是“絕望”也一樣。那麽長時間的掙紮,“不敢下線”,原來就是這樣……因為潛意識已經知道了啊,眼睛看見的,不是真實,直覺所碰觸的,只是虛幻,她所在的,永遠、也只能是這片虛無的地域。

那一日,白發問,你在哪兒呢?在地球的哪個角落?

煙岚想笑,瘋狂絕望歇斯底裏地笑,但她最終從只是臉上流下兩行淚來——明明已經不會再哭了,可有些東西,原本就是意識所無法控制的。

“深藍。黎明島。”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10.13

淚流滿面……半月刊了吧……尼瑪居然半月刊了……木有時間啊啊啊啊啊!!!木有時間碼字更新嗷嗷嗷嗷嗷不要抛棄我啊淚奔……

猜出來了吧猜出來了吧,畢竟已經寫到這樣的程度了……煙岚可不是簡單意義上的“人造人”這麽簡單,不然乃們以為我為什麽寫“鬼王”——地球想要進階,必須擁有自主創造符合規格的AI,鬼王就是以此為目标的努力——而煙岚……只是偏離了初衷的意外……

下一章,重點是黎明島,會把一切都寫清楚。

PS:想把白發的真名換掉……随便拿其他作品中的名字來充數什麽的還是太挫了……白發我對不起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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