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擡起頭來，微笑着看着我，說道：“玲兒，你醒了。”
我這才醒悟道，剛剛大概是奶奶救了我，把我放在一張暖爐旁邊的小床上養傷。
“公西淩……”我喃喃得說道，想起這個愛人。
“哦，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雖然他并不是人，也并不吉祥。”奶奶臉上露出看破一切的笑容，滿不在乎得談起他，像是在談一個毫無關系的路人。
同時，她伸出布滿老繭的手，輕輕得撫摸我的肩膀。
“瘦了，瘦了這好些。哎，歲月磨人啊，多希望你永不長大。”奶奶的眼睛裏，忽然閃出一些晶瑩的淚花來，讓我的眼裏也開始淚花打轉，不停得感到悲楚，卻是溫暖的悲楚。
這時候我想起一件事情，問道：“奶奶，這裏是哪兒？大概是地府的某個地方吧？”
“奶奶應該下地獄？”奶奶哈哈得笑，拍我下胸脯說道，“奶奶可曾做下過什麽罪孽？需要死後受罰？”
“哦，不是這個意思。”我不好意思得撓撓頭，輕笑道，“只是人死為鬼，大概都要在地府裏走一遭的。”
“好人升天，做神仙，而壞人才會下地獄，成為鬼魂。”奶奶微微得笑。
這像是老師教導不懂事的小孩子的話，像是醍醐灌頂一樣，驚雷一般猛地把我從夢中驚醒！我忽然明白，自己長久得陷在愛情裏面，而忘記了自己的對象，那心肝一樣的公西淩，其實是個鬼！
只有壞人才會變鬼！
這說明，他生前是個做盡壞事的家夥！不該有好人去愛的！
我手扶胸口，安撫住自己那顆“砰砰”跳動的心，過了好一陣兒才緩過來。
這時候回顧過去，我忽然覺得後怕：我替一個壞人的死魂靈做了這麽久的妻子，還生出一個半人半鬼的妖物！怪不得那胎兒總是為我作孽，因為他就是一個孽種！
我一直存在的對公西淩的抵觸情緒，這時候升騰在胸中，更加覺得腹中孩子的消失是對的！
“對了，奶奶，”想到這裏，我問道，“我肚子裏的孩子哪裏去了？”
“這裏是天堂，那孩子半人半鬼，當然被留在陰曹地府和人間的交界處，不能讓他到天堂來。”奶奶回道。
我點點頭，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問道：“那奶奶，如果我回到陰間和人間的交界處，是否會重新懷上他？”
奶奶看着我很感興趣得笑，看來我的這個問題很和她的胃口，邊笑邊問道：“你希望我說是呢，還是不是呢？”
“嗯，這個。”我又猶豫了，到底是留下這個小累贅，還是保存這個小生命呢？就看我愛或者不愛公西淩了。
想了下，尤其想到公西淩喂我喝的那麽多惡心的補藥，我心裏大叫：不要補藥！不要補藥！不要補藥！
無論我當初為何選擇這個男人，我一直都有些後悔，有些恨自己，現在，我決定長痛不如短痛，必須痛下殺手，還自己清白幹淨，不能再喝那惡鬼補藥了！
再也不要過從前那種可怕，可惡，可憎的生活了！
我再也不要和一個鬼，和一群鬼做家人了！哪怕從此只能是一個默默無名的普通人，過簡單樸素的小生活，總比生死難辨，生不如死要好！
于是，我咬下嘴唇，定定得說道：“不要了！”
奶奶慈祥得看着我，大手再次撫摸我的肩膀，我感到那手充滿力量，而後的話也很有力量，給我堅定的信心和溫暖的支持：“走你的路，做你的決定，無論前行是否可知，無論可能是福是禍，是舒爽還是痛苦，奶奶都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去生活，只要不辜負自己，其他的無須考慮。”
“嗯！”我點點頭，對奶奶說道，“人生本來就是孤獨的，我願意一個人走過，落得個清淨純潔，再也不要讓自己陷進泥沼裏面，為了偷腥而惹得一身騷了！”
奶奶哈哈大笑，看來我的話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能讓她由衷得高興。
奶奶放下手裏的活計，咬斷毛線，然後把棉袍給我披上，站起來左看看右看看，滿意得點點頭，笑道：“不錯，不錯。很合身，看來我的眼神還可以。”
我感到好暖和哦，真的好高興，能在這麽大的時候又穿上奶奶縫的衣服。只是同時候心裏産生疑問：這衣服雖然現在感覺很真實，但是當我離開天堂回到人間的時候，它還能這麽真實嗎？
這時候，衣服泛起銀光，好像一盞盞的微小燈泡縫在上面。那溫暖的感覺中，又添加一種安全感，讓我更喜歡了。
我蹦了起來，像是懵懂無知的小女孩一樣蹦了起來，揮舞着手臂沖着奶奶歡樂得大笑大叫，好像過年時候穿新衣服的小孩子。
奶奶嘻嘻得笑着，溫暖的眼神看着我，雙手握在懷中，對我說道：“小心點，別崴着腳！”
我拉起奶奶的手，讓她也跟我一起跳，奶奶忙推開，笑道：“奶奶這老胳膊老腿的，那可一定會崴着腳的。你自己蹦吧。”
這時候，過去的那麽多辛酸往事，似乎都只是一場游戲一場夢，那些過往經年，那些人，鬼，那些瑣事，無論好壞貧富的生活，都只是夢一場而已，都只是我的自娛自樂罷了，如今揮揮手而去，一忘皆空，不再想起，不再惦記，我感到好輕松好歡快！
自己一瞬間變成了懵懂無知的嬰兒，沒有了一切的負擔！
去你的鬼王吧，去你的魔陀吧，去你的人鬼虐戀，去你的！
這時候我看到奶奶的眼睛，金光閃爍，如同傍晚夕陽晚照，如此溫馨，如此祥和，如此幸福。
這一瞬間，我感覺到奶奶似乎就是天堂，就是世界的全部，我的全部。
好像在騎旋轉木馬，我希望這是個永遠不會停下的游戲，永遠不會結束，甚至連中場休息都不需要，像廣告詞裏說的那樣，“根本停不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