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 又匆匆過去一年。
時光從未因為某個人停留,自然也不會因為某個人加快。
今日的東宮布置的極為熱鬧,因為今日是東宮男主人柳玉忱二十五歲的生辰。
大家臉上都帶一臉喜氣忙碌着。
柳玉忱作為東宮的男主人, 為人謙和有禮,對于東宮的侍從都極為寬厚。
每年讓各位出宮看望家人的時間也比別的宮裏多上一些, 逢年過節的時候紅包也給得不少, 所以東宮反而和歷屆的東宮不太一樣。
歷屆的東宮是侍從想要出頭的地方, 除了能夠接近權利的中心以外,若是能夠一不小心爬上太女的床頭,懷上鳳女以後。
那可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可是如今的東宮卻變成休閑養老的極好場所, 在這裏只有一個溫馨的老板,休閑的工作環境和很多的休假和客觀的月例。
如今的東宮又成為某種角度,其他侍從想要進來工作的地方了。
不過這些都和柳玉忱沒有多大的關系,他一邊認真的給明曦修剪指甲,一邊笑着打趣道:
“明曦啊,如今我都已經二十五歲了,你說要是過個幾十年以後你才醒,睜眼就看到一個滿臉都是皺紋的老頭子離你那麽近會不會被吓一大跳?”
說到此處,柳玉忱停頓了片刻後略微有些擔憂的說道:
“可是就算你不是等幾十年以後蘇醒, 就算…就算現在蘇醒,會不會看到我這副模樣嫌棄我年紀大?”
想到此處, 柳玉忱連忙去看梳妝桌上的鏡子,可是才走了幾步卻被自己患得患失的模樣給逗笑了。
他懷抱住明曦滿臉思念, 帶着任性的小語氣說道:
“反正我現在已經是你的夫了, 若是…若是你以後嫌棄我了,我也…賴着你!讓你陪着我過一個又一個的生日。
不過你蘇醒以後不能像現在這個樣子,到時候你要每年都給我準備生辰禮物, 好不好?”
回應柳玉忱的是空蕩蕩的寝殿裏傳出的回音,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多餘的聲音了。
柳玉忱早就習慣了這一切,對此并沒有多在意。
他嘴角雖然一如既往挂着溫柔的淺笑,人還是和以前一樣的俊美,甚至因為歲月的溫柔沉澱,整個人少了幾分稚氣,多了一分如海洋般寬廣沉靜。
但是這份沉靜溫柔的後面是泾渭分明的讓人無法靠近。
就像是被朦胧的灰塵落在了鏡子上面,看上去似乎和以往沒有什麽區別,但是鏡面上總是隔了一層東西。
都說鏡子投射出來的東西是和現實相反的,就是不知道人的內心是否也是如此?
表現得越是溫和有禮的人,內心就越充滿了極端偏執。
就像是平靜的海面上,誰也不知道內裏到底暗藏了多少驚濤暗湧。
他像往常一樣極為熟練的走到衣櫃旁邊,他習慣了每日親手為自己的心愛之人搭配衣服配飾,再把它們親手穿戴再心愛之人的身上。
就像是自己的痕跡覆蓋到對方身上,随着對方呼吸。
這樣會讓他覺得,她們之間很近很近……
衣櫃深處有一個雕刻古樸的盒子,那個位置似乎是一個隐蔽的位置,但是又不太隐蔽。
隐蔽之處在于它放在櫃子裏面的最深處,周圍還拿東西擋着,若不是全部翻開櫃子是看不到的。
不隐蔽的地方在于衣櫃又不是什麽秘密的地方,若是有心人想要拿到,還是有機會的。
那個盒子表面光華,一看就是被人長期摸過的。
若是細心看,盒子上有着細密的裂痕,看樣子盒子曾經被摔得碎裂又被人細心的修複好,甚至修複的人在試圖還原盒子原本的樣子。
只是盒子雖然修複好了,但是還是留下了不可逆轉的痕跡。
柳玉忱的目光在黑盒子上面停頓了一瞬,又若無其事的轉移開了。
他嘴裏輕輕的低喃道:“其實就算沒有禮物也沒關系,我們就這樣日日常相伴也挺好的。”
只是這次卻不同以往一樣,空蕩蕩的大廳,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他聽到一聲極為虛弱但又熟悉到深入靈魂般的聲音:
“不好。”
柳玉忱聽到這個聲音以後,整個人仿佛變成了木頭人一般呆站在當場,他仿佛根本未察覺聲音的來源,只是手裏的衣服早就被抓得皺亂。
他似乎在對着空氣輕聲低喃又似乎化作最為虔誠的信徒,對着漫天的神靈祈願:
“為…為什麽不好?”
“……因為有一個小傻瓜一直在等着我,若是我不回去,小傻瓜一定一定會很傷心的……”
虛弱的聲音,帶着沙石互相摩擦的沙啞并不好聽。
但是這個聲音卻有着致命的魔力,再次點亮了他的靈魂。
蔣明曦明明是才睜開眼睛,視線都還在模糊着,可是她就是能夠輕易鎖定主不遠處的那個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的小兔兔似乎又長高了一些,身姿和以前一樣挺拔,一下子遇到不太敢面對的事情時,想要偷偷躲起來的小模樣也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光是看背影就覺得還是如記憶中那般可可愛愛。
只是看着對方輕微顫抖的背影,蔣明曦忍不住擔憂的輕喊道:
“玉忱?”
蔣明曦的話音落下後,就看到玉忱身體一僵,然後慢慢小心翼翼的轉過身來。
那患得患失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在沙漠裏面迷失了很久的人,一下子看到了水源。
他既渴望水源能夠緩解兵臨絕望的渴,又害怕不過是一場浮生幻想的海市蜃樓。
蔣明曦看着他這副模樣,心中一痛,再次肯定的開口道:
“玉忱,我會來了。”
你的明曦回來了,她終于跨國黑暗迷霧回到了你的身邊。
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讓柳玉忱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他那顆麻木的心慢慢的恢複了知覺,他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自己會失控。
然後又想反應過來什麽一樣,立馬就把手方向。
他想要碰觸一下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可是一把手伸出去,又怕太過用力弄傷了對方,只得把手懸浮在近在咫尺的空中。
他腦海裏面早就形成的習慣不停的提醒着他這樣的行為似乎有些失禮,可是他舍不得就此把手放下。
那怕是…那怕是能夠距離明曦近一些…再近一些也是好的……
若是昏迷也就罷了,如今蘇醒了,蔣明曦那裏會容許玉忱在她面前露出不安的模樣。
明明才蘇醒起來,身體還虛弱不堪的蔣明曦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的握住了玉忱的手。
溫暖的溫度在兩人之間傳遞,同溫度一道傳遞的是那一如既往的如同暖陽般的話語:
“玉忱,我在。”
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觸碰和話語,但是卻把柳玉忱輕易的帶離了害怕失去心上人的噩夢。
他仿佛一下子撥開了遮住雙眼的迷霧,一雙上挑的杏眼瞬間亮得驚人,猶如一團烈火在燃燒。
雖然如此炙熱的感情很容易灼燒傷自己,但是只要有明曦在,他便知道這一天永遠不會發生。
柳玉忱的靈魂伴随着明曦的蘇醒一同回到了塵世間,他的聲音也在此時找回。
他慌亂的說道:“你有沒有那裏不舒服?禦醫!禦醫!
還是你口渴又…又或者想吃點東西?”
蔣明曦看着眼前的小兔兔鮮活的模樣,心裏也跟着松了一口氣。
她的另外一只手想要習慣性的揉了揉柳玉忱的頭發,擡了擡手,只能無奈的承認,此時的她虛弱到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蔣明曦感覺到自己手中柔軟的觸感,才發現早在不知不覺間,玉忱已經把他的頭發送到了自己手中。
那雙眼睛水波流轉,是滿滿要溢出來的神情和期盼。
蔣明曦神色微動,柔聲道:“我要水。”
柳玉忱的臉頰輕輕蹭了蹭明曦的指尖,滿臉開心的回道:
“好!”
蔣明曦看着他連忙轉身給自己倒水,然後似乎又對水溫不滿意,來來回回的試了幾次,才端過來。
那模樣就像是地球上的小媳婦……
蔣明曦看着玉忱體貼的把自己扶着坐了起來,先了勺子舀了一點水慢慢的喂給自己。
動作熟臉得仿佛做了千百遍,而自己的身體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照顧,跟着這個節奏一點一點的喝水。
水裏的霧氣打在蔣明曦的臉上,搞得她的臉頰也跟着濕潤起來。
蔣明曦聲音帶着微不可擦的哽咽:“這段時間幸苦你了。”
她看着玉忱聽了這話微微一愣,然後理所當然的說道:
“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聲音裏賣你帶着掩飾不住的驕傲和自豪。
是呀,夫妻本事一體,相互護持同行本就是理所當然。
蔣明曦記憶中那個活波又會撒嬌的小模樣和眼前的男子慢慢的重合起來。
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滿臉都是寵溺的笑容:
“是,玉忱說什麽都對。”
兩人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有些人,有些事,往往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便足夠了。
柳玉忱喂完蔣明曦喝水以後,就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禦醫。
東宮裏面本就兩個駐守的禦醫,聽到太女蘇醒的消息就直接趕過來了,如今早就在一旁候着了。
禦醫診斷片刻後,鄭重的說道:
“太女的身體其實早就康複了,如今能夠蘇醒起來,基本上就沒有什麽大礙了,只是因為太女曾經長期昏迷,身體的狀态極為虛弱。
不過我們會開一些藥再加上一些調理的藥膳,相信修養個兩三個月就能夠恢複如初了。
……”
蔣明曦看到柳玉忱一副上課的學生般認真的聽着禦醫說出來的一字一句,聽完以後還拿筆墨寫下來,又反複問了禦醫幾遍才放禦醫離開。
那小模樣活脫脫的瞬間化作看家的小獵犬。
整個人都是緊繃起來的,謹慎之中似乎還帶着對周圍人似有若無的敵意。
蔣明曦知道那是因為玉忱太緊張自己了,所以難免會時時警惕,患得患失。
在這期間,蔣明曦已經吃了一些東西,整個人的體力恢複了不少。
她柔聲道:“玉忱,你別老是注意他們,你看看我。”
略微上挑的語氣,帶着蘇蘇軟軟的魅惑。
再加上蔣明曦一身虛弱的模樣,卻透露出明豔慵懶的氣質,對于任何人男子都帶着致命誘惑。
可惜,這任何一個男人裏面不包含柳玉忱。
柳玉忱一聽她這話也不知道腦子裏想到那裏去了,瞬間變成了炸毛的小獵犬,焦急的問道:
“明曦,你是不是那裏不舒服?我馬上叫禦醫給你看看!”
說完就想要起身,看那副模樣,似乎是想要追回禦醫。
只是剛剛站起來的身軀卻被一雙手拉住了。
“我只是想抱抱玉忱,就像……昏迷時玉忱經常抱着我那樣。”
原來蔣明曦雖然陷入昏迷時候,整個人的意識都是昏昏沉沉的,但是對于外界的基本感知還是有的。
她一直都知道有個小傻瓜在她的身邊守着她…照顧着她。
柳玉忱這個時候反應過來,他知道這個時候明曦身體沒有什麽力氣……所以這個擁抱還是需要他……主動一些。
柳玉忱的如象牙般白皙的臉龐染上了紅暈,他慢慢的俯下身靠近心上人。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氣息開始交纏在一起,慢慢融合不分彼此。
蔣明曦看到小兔兔開竅的小模樣,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迎接這個期待了兩年的擁抱。
可是沒有多久……她的笑容就有些僵住了。
因為她感覺到玉忱明明離自己很近很近,但是他的身體卻留着一條很小很小,但是卻泾渭分明的空隙。
原來玉忱怕傷者自己,連近距離的觸碰都不敢,一直控制着自己的身體,維持着這樣的距離。
小傻子果然永遠都是小傻子,完全為對方考慮,自己怎麽樣都無所謂,愛起來隐忍又克。
這樣的小傻子又怎麽能夠讓人不愛呢?
蔣明曦狠狠的回抱住柳玉忱,把他完完全全的鑲嵌在自己懷中,融入自己的骨血靈魂。
蔣明曦滿足的聲音裏面帶着哽咽:
“別怕,我再也不會丢下你一個人了,我現在的身體也沒有你想象中脆弱。”
蔣明曦感覺懷中人身體僵硬得不行,也不知道是一息、一盞茶的功夫、一個時辰還是天荒地老的時間過去,懷中的人兒身體才慢慢的軟化下來。
才慢慢的放下心來靠着自己……
蔣明曦的肩膀早在不知不覺間濕透了……
懷中的人兒先是無聲的哭泣…慢慢的變成了猶如被抛棄的幼貓一般小聲悶哼……再蔣明曦的包容和安慰下變成看暢快淋漓的哭泣。
小兔兔又變回了那個可可愛愛的小哭包,變回了那朵被人偏寵着的嬌花。
有人寵着的他如今可以任意發洩出他這麽多年以來的惶恐和委屈……
這一夜,東宮的燭火徹夜未熄。
這一夜之後,東宮很多新來的侍從才發現太女妃居然可以如此鮮活美麗。
這一夜之後,整個人鳳曦國都開始熱烈的期盼着不日将要舉行太女和太女妃的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