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 章 骰子

骰子

“呦,這不是喻大美人嘛!”

穿着一身淡綠底花蝴蝶Brioni襯衫的沈念卿大搖大擺地走過來,沖喻聽亦舉了舉手裏的高腳杯:“今天居然賞臉來了我們這兒,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這人名字取的詩意,人卻長得十分張揚恣意,上挑的眼角帶着一絲輕佻,是屬于在任何群體中都非常耀眼的存在,比如今天的場子,他一說話,半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喻聽亦身上。

喻聽亦雖說和這幫人同屬于一個圈子,但她向來不插手家裏的生意,也不喜歡這種場合,所以很少來,也難怪沈念卿會說出這樣的話。

兩人高中在一個校區,但關系一直是屬于不溫不火的點頭之交,喻聽亦微微沖沈念卿微微點點頭,目光向四處看去,尋找祁宥的身影。

“這裏。”

祁宥低沉的嗓音傳來,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本就低沉的嗓音微微發啞,喻聽亦只覺耳邊癢癢的,不自覺快步向祁宥走去。

祁宥的聲音一出,剛剛沒有看向喻聽亦的另一半目光也齊刷刷聚集在了喻聽亦身上,她在一雙雙或好奇或探究或仇視的目光中頭皮發麻地走向祁宥,在距離祁宥面前堪堪站定,小聲道:“老板……”

祁宥從手機中擡起頭來,目光毫不留痕跡地從喻聽亦線條流暢的肩背上掃過,道:“坐。”

喻聽亦猶豫了一下,在和祁宥相隔一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剛剛那些目光帶來的不适很快散去,畢竟她也不是什麽場面都沒見過的小丫頭。

“呦,原來是我們祁爺叫來的啊,那怪不得了,還是祁爺面子大,能讓喻美女來我們這場子。”沈念卿調侃了一句,熱起場子來:“別都愣着了,不是說玩兩把嗎,祁爺都叫女伴上來了,咱們陪馬哥玩玩。”

今天這場是祁宥湊的,南邊一個籌劃了三年的項目落地,從別人的地盤上做東西總是要吃力一點,祁宥把在南邊合作的公司老總馬毅請來了京城,再叫上沈念卿和顏家的顏雲棋兩個合夥人,幾人小聚一番,算是提前慶祝項目成功。

但由于是項目剛剛開盤,也不算正式的慶功宴,馬毅又第一次和祁宥合作,沈念卿叫了好多人來撐場子,幾乎京城裏關系不錯的幾個太子黨都跟着過來湊熱鬧,家裏有弟弟妹妹的也都跟了過來,整個幾百平米的豪華會客廳分了好幾個區,足足有三十多口子人。

喻聽亦還不太清楚到底幹什麽,周圍幾人就都圍了上來,馬毅,沈念卿,顏雲棋一人帶着個女伴,顏雲棋和馬毅身邊的女伴都是在這家會館臨時叫的,沈念卿則帶着他最新交的十八小小明星女朋友。

旁邊區域聊得正嗨的幾個女生目光似有似無的地向這邊飄來,以祁宥的身價肯定是不屑于在會館裏叫人的,他又沒有正牌女友,那幾人理所當然地認為祁宥會在她們中間挑一個,充當今晚游戲的女伴,其中不乏顏雲棋的妹妹顏九鶴等頗有身價的人。

一直沒怎麽出聲的祁宥站了起來,向喻聽亦身邊走了一步。

喻聽亦有些懵地也想站起來,給幾人騰地方。

她剛剛起身,就被肩膀上突如其來的觸感定在了原地——祁宥将他身上熨燙的一絲不茍的西裝外套脫了下來,挂在了喻聽亦肩上。

骨感分明的手指隔着絲滑的布料觸碰到喻聽亦肩膀時,喻聽亦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半邊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接着,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稍稍使力,迫使喻聽亦坐了回去。

祁宥很自然地靠了過來,坐在喻聽亦身邊的沙發上、稍微靠後的位置。

從正面看來,兩人的肩膀是疊交的,喻聽亦靠在了祁宥身上,只有喻聽亦知道,他們二人的肩膀之間還隔着一拳頭的距離。

“你只管坐着就行。”祁宥微微前傾,低啞的嗓音在喻聽亦腦後響起,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頭皮發麻。

這話一出,随時關注着這邊的幾個女生的視線猶如刀割,刷刷地向喻聽亦射來。

喻聽亦屏了屏呼吸,點點頭,反正她什麽也不會,就随機應變吧。

“開始吧。”

祁宥往後一椅,雙腿交疊,右手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膝蓋上,漫不經心的地看着衆人,興致缺缺的樣子。

“好嘞!”沈念卿還是熱場王,“那就從我們馬總開始吧。”

說着将桌子上的骰子推到了對面馬毅的面前,作出一個請的姿勢。

游戲規則很簡單,單純地比大小,一輪下來誰的點數最小,誰喝酒,不過不是投骰子的本人喝酒,而是他們帶的女伴喝酒。

一輪下來,先是顏雲棋敗下陣來,他向來是又菜又愛玩,輸了也嘿嘿笑。

沈念卿哈哈大笑,毫不猶豫地站起來給給顏雲棋倒了一大杯羅曼尼康帝,也不顧紅酒倒酒的規格,直接倒了三分之二,幸災樂禍地看着顏雲棋即将吃癟。

果然,顏雲棋身邊的女伴已經開始順勢往顏雲棋身上倒,畫着濃眼線的大眼淚汪汪,但就是不掉眼淚:“顏總,人家不會喝酒,會醉的~”

這一句話說得九曲十八彎,兩只胳膊八爪魚一樣往顏雲棋脖子上貼,弄得他不得不挺直身子往後靠。

顏雲棋覺得有些丢人,這人實在是不懂規矩,目的太明顯了,皺了皺眉,低聲道:“乖,別鬧,玩游戲呢。”

那女伴還沒有弄清楚形勢,自顧自地發嗲:“顏總,人家要是醉了,你可——”

“懂不懂規矩,不能喝滾出去!”

顏雲棋突然怒了,他本就不是脾氣多好的人,從來不懂得什麽憐香惜玉,那女伴愣在原地,滿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很快便漲紅了臉,不知所措。

喻聽亦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這種地方陪酒的女生地位向來如此,站成一排被人标價挑選,遭受呵斥更是家常便飯,毫無尊嚴可言。

場面突然尴尬起來,祁宥修長的食指敲在實木骰盅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一片沉默中,這幾下聲音像是敲在每個人心裏。

沈念卿忙出來打圓場,拍了一下顏雲棋的肩:“雲棋你真是,好好的發什麽火啊,瞅瞅給人女孩子吓得,來來來,這杯你喝,就當是給人家壓壓驚。”

馬毅也跟着附和,很快,場子上又重新活絡起來,骰子的撞擊聲和調笑聲響成一片,神鬼亂舞。

喻聽亦酒量非常不好,一杯就上頭,根本無心顧忌他們的聊天,只緊緊盯着祁宥指節分明的手,她怕萬一喝醉了,在這裏出了洋相可就丢大人了。

也看不到祁宥是怎麽操作的,厚重的黑色骰盅在祁宥手裏像是個玩具般,上下快速翻轉,在空氣中留下一段殘影,他也不刻意去看,啪地一聲落盅,大手扣在骰盅頂上,幾個指節輕輕一轉,開盅便是最大點。

幾輪下來,其他三個女生已經喝得東倒西歪,喻聽亦竟是一滴酒沒沾。

“哎!不行不行,祁爺,你想在美女面前表現,也得給我們留點活路吧,這讓我在我小女朋友面前多沒面子。”

沈念卿見一直輸,耍賴不玩了,忽然靈機一動:“咱幾個大男的別老讓姑娘們喝酒了,我看這樣吧,讓姑娘們擲骰子,咱們喝,怎麽樣?”

三個女生聞言眼睛一亮,這個她們可會玩兒了,都把目光看向了喻聽亦。

喻聽亦有些慌,她可從來沒碰過這種東西,在今天之前,連游戲規則都不知道,她的神态氣質與周遭格格不入,一眼便被看穿不會玩,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祁宥。

沒想到對方竟挑挑眉,饒有興致地看着她,雙手交叉放在腦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喻聽亦有些生氣地轉過頭,撇撇嘴,看笑話是吧,反正待會兒輸了也是你喝酒。

顏雲棋的女伴已經喝得臉紅了,但在夜場裏呆久了,這種游戲懂得也多,随手一擲,兩個四一個二。

馬毅的女伴也大抵一樣,這種游戲玩起來得心應手,很快便輪到了喻聽亦。

喻聽亦悄悄觑了一眼祁宥,拿起骰子胡亂搖了兩下就落了盅,開盅一看,兩個二一個一。

沈念卿的十八線小明星女友嗤笑了一聲,利落地打了兩個五一個六。顯而易見,是喻聽亦輸了。

沈念卿和馬毅可來了勁兒,這一晚上都是祁宥贏,終于輪到他輸了一回:“祁爺,這下跑不掉了吧,我們喻大美女不會玩,你今晚就等着被灌吧,來來來,給祁爺滿上!”

沈念卿吆喝着,旁邊立馬有人遞了酒杯過來,祁宥擡手接了過來,在手上打量了一下。

他手指修長,掌背很大,指骨在玻璃杯和紅酒的映襯下更加分明,祁宥看過來,臉上還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喻聽亦有些心虛,畢竟是自己老板:“要不……我幫您喝吧?”

“你?”

祁宥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也不顧喻聽亦接下來說什麽,他仰起脖頸,凸出的喉結滾動,沒費什麽力氣一杯紅酒就順着咽喉滾了下去。

酒杯放上瓷桌,叮的一聲,喻聽亦回過神來。

一杯酒竟讓他喝得這麽欲,喻聽亦只覺得自己的臉在燒,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有些本能的東西控制要不住。

“不玩了,沒意思。”祁宥淡淡道。

馬毅等人也識趣:“行,不玩這個了,來個人把這些東西撤下去。”

誰料那沈念卿的女友竟伸手把侍從攔下:“等一下,祁爺剛剛贏了那麽多把,怎麽這才一輸就不玩了?”

“亂插什麽話!”沈念卿輕聲呵斥道。

那小明星白雅雅撇了撇嘴,她跟這些有錢人混得多了,玩得一手好骰子,本想在沈念卿面前多表現一下,沒想到剛開始就不玩了。好不容易釣到個大佬,她心有不服。

一直沒有正眼看過白雅雅的祁宥終于分了個眼神給她,幽深的眸子看不出什麽情緒:“你想怎麽樣?”

白雅雅瞬間就後悔了剛剛說出來的話,那點傲氣也立刻被打散:“我……”

“好啦好啦,你自己先去那邊玩一會。”畢竟是自己的女朋友,沈念卿也不能看着她難堪。

祁宥也沒打算怎麽樣,轉場和馬毅去了臺球區。

喻聽亦百無聊賴地坐在原地休息,早就蠢蠢欲動的幾個女生摸了過來,其中為首的就是顏雲棋的妹妹,顏九鶴。

“聽亦,你怎麽有空來這裏了?還和祁爺一起?”一道黏膩膩的聲音在

喻聽亦瞬間雞皮疙瘩驟起,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好像和這位顏家并沒有什麽交情,如果非說要有的話,那就是小時候和她打過一架。

被不熟悉的人這麽叫,喻聽亦只覺得自己的尴尬症要犯了。

“顏小姐,有什麽事嗎?”喻聽亦擡頭問。

“你……”

嗡嗡一聲傳來。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喻聽亦站起身,拿着手機往門外走去,留下還半張着嘴的顏九鶴,旁邊兩個女生看着顏九鶴,十分尴尬。

“喂,爸,有什麽事?”

聽筒裏傳來一個中年男人十分不耐煩的聲音:“不是讓你今天回來嗎,你上哪去了?”

喻聽亦只覺得十分煩躁:“我不是跟我哥說了嗎,我今天要陪老板應酬,回不去。”

“什麽應酬,你看看你現在做的那些事,是一個大小姐應該做的嗎?”

手機被拿得遠離了耳邊,可還是能聽到對面暴躁的聲音:“我說你……”

喻聽亦面無表情地挂了電話,心中煩躁不堪,面色不虞地推門進去,自己倒了杯羅曼尼康帝,仰頭就喝了下去,因剛剛的對話産生的煩躁和不耐被帶着涼意的紅酒一澆,舒服多了。

喻聽亦擡起頭,對還站在原地沒走的人問道:“你們有什麽事嗎?”

顏九鶴一使眼色,身旁的塑料小姐妹立刻會意:“你今天為什麽被祁爺叫來啊?”

喻聽亦看了她一眼,毫不在意道:“祁爺叫我來我就來了,哪有什麽為什麽,你要不去問問他?”

塑料小姐妹吃了個癟,又道:“傳聞人家祁爺可是有未婚妻的,你這麽在人家身邊,可不好吧。”

聽到這裏,顏九鶴臉上閃過一絲驕傲,也不知這股驕傲是從何而來,就仿佛未婚妻是她一樣。

沒想到喻聽亦仍然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是嗎,我還真不知道,不過要是真有的話,祁爺肯定就叫未婚妻過來了吧,叫我做什麽呢?”

顏九鶴臉色難看,踩着自己腳上引以為豪的高定啪嗒啪嗒地離開。

喻聽亦看了看手機,已經快要午夜,剛剛那杯紅酒喝得有點猛,現在後勁上來了,頭有點發懵。

“您好,請問哪位是祁先生?”

一個穿着工裝的大學生被門侍引進來,衆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指了指祁宥的方向。

那大學生走過去,看着一屋子穿着打扮明顯不簡單的人,聲音愈發小:“祁先生,停車場裏車太多了,我沒有找到您說的車牌號,又沒有打通您的電話,怕耽誤您時間,所以上來問問,您的車大致是什麽特征?”

“喲,祁爺,這你找來的代駕啊,怎麽司機沒來接你?”有人問道。

祁宥看了一眼被他随手扔在沙發上的手機,沒理會那人的詢問,頓了一下,對代駕說:“大G……粉色。”

“好的。”代駕忙應到,“我找到車後告訴您。”

“噗!”

第一個沒忍住的是沈念卿:“不是,哥,你什麽時候換這風格了?”

祁宥沒說話,一個眼神掃了過去,讓沈念卿閉上了嘴。

喻聽亦在這邊沒聽清楚,只知道他叫了代駕,不過,他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喝了酒的呢?

喻聽亦甩甩腦袋,努力回想自己什麽時候喝的酒,可是腦子已經逐漸不明朗了。

“起來,我們該走了。”祁宥走到喻聽亦面前,對着她明顯遲鈍了的眼睛說。

喻聽亦呆呆地,站起來跟着祁宥下了樓。

兩人走出大廳,代駕已經開着車等在門口,喻聽亦的酒勁剛剛上來,雙腳仿佛踩在棉花上,暈暈乎乎地拽着祁宥的襯衫袖子。

祁宥索性蹲下身子,解開她腳踝上鞋子的系帶。

“嗯?”

喻聽亦看着自己腳踝上開了的系帶,發出疑惑的單音。

還沒反應過來,喻聽亦就被橫打抱起,穩穩當當地放在了大G後座。腳上的鞋被祁宥拎在手裏,放在了他的腳下。

“回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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