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病弱白月光(十一)
青寧眨了眨眼睛,懷中的殷雪重也轉過身來,他眼中的金色還未盡褪,看人之時頗為冷淡。
兩雙同樣毫無感情的眼睛齊齊望了過來,帶上些冷漠的好奇與打量。
宿蘭時眨了眨水霧彌漫的眼睛,她突然像打了雞血一般騰出一只手将自己多餘的碎發捋到頭上,臉上帶着夢幻的微笑,開始瘋狂寫寫畫畫。
時不時有疑似癡傻的“嘿嘿”聲傳來,與宿蘭時初見的神秘與柔弱大相徑庭。
青寧收回目光,世間人有千萬種,宿蘭時大抵是比較矛盾的那一種吧。
她不理解,但尊重。
劍冢少有聲音,環繞在殷雪重身周的劍早在煙霞出世時便回到自己的位置,青寧的劫雷亦盡數散盡,此時只餘呼呼風聲和宿蘭時寫寫畫畫的聲音。
溫照夜走上前來,蹲下身與青寧視線平齊。
她看向殷雪重:“可有痛楚?”
殷雪重盯着她半晌,半晌扯了個笑:“若我說有呢?”
溫照夜看着殷雪重眼中已經徹底消散的金色,她慢悠悠地後退一步,扔給青寧一粒純白的丹丸。
她緩聲慢調:“那就吃藥。”
宿蘭時也已經畫完,她走上前來,熱情褪去,又是一副弱柳扶風的哀戚模樣。
“這十幾年來我都在斷愆崖,是你的師姐,請多關照。”
說着說着她像是要哭出來,不止眼睛霧蒙蒙,聲音也像是帶着濕漉漉的夜霧。
青寧只在劍冢這一畝三分地,若非任務,她怕是連殷雪重也不會認識,她有諾必踐,便不會輕易給出承諾。
于是她只是看着宿蘭時,眨了眨眼睛,算是認下了她的身份:“師姐。”
宿蘭時冷不丁地湊近,彎曲成不合常理的扭曲形狀,無骨的蛇一般吐着信子:“你知道什麽是斷愆崖嗎?”
青寧怎會知道,她搖搖頭。
“那你知道我的存在嗎?喬林秋沒有介紹過我?”
“深居簡出的師姐。”
宿蘭時将眼中的水霧眨掉,向後拉開距離,她冷不丁地詢問,“樓沉玠呢?”
“情修,師兄,游歷人間。”
殷雪重不耐煩宿蘭時的問話,師姐就師姐,靠這麽近做什麽?他言簡意赅地代替青寧回答。
宿蘭時察覺到殷雪重不耐的态度,她垂下眼,天生盈滿愁緒的五官便流露出委屈巴巴的可憐來,只可惜,在場無人吃她這一套。
宿蘭時的聲音帶了些哽咽:“那魇族——”
她正欲繼續,卻察覺到空氣中分外焦灼的味道,循着熱度望去,殷雪重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手心一小團赤紅的火焰正在燃燒。
察覺到宿蘭時的視線,殷雪重背對着青寧對她露出了充滿惡意的笑,他并未忘記宿蘭時一開始對青寧的攻擊,如非如此,青寧也不會分身乏術被劫雷貫穿身體。
如今她雖不去計較,但血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
再問,就殺了你哦。
察覺到殷雪重身上真真切切的殺意,宿蘭時知趣閉嘴。
魇族雖然免疫一切靈氣,一般修者連他們的毛都割不掉,但并非不可殺。
否則這天下早就是魇族的天下了。
恰好,眼前這一人便是這些年來屠戮魇族的主力。
宿蘭時并無偶像包袱,否則也不會時不時抽風故作哭泣狀,感知到殷雪重實打實的殺意,她後退幾步,果斷拉着溫照夜離開。
“我的靈感突然來了,溫照夜,我們回去再構思構思。”
青寧對殷雪重的本性早有預料,畢竟在她與殷雪重初見時他便是一副全世界都欠着他的臭屁樣子。
只是越長越大,殷雪重反倒在她面前愈發收斂。
她并未說話,看着宿蘭時與溫照夜一黑一粉遠去的背影,只是輕輕眨了眨眼。
殷雪重随手拿起身邊的煙霞,随意得像是宗門中随處可見的為弟子配備的木劍鐵劍。
他蹲在青寧面前,即使已經克制,但視線依舊流露出天生的侵略性,他看向青寧的胸口到肚腹,這是之前巨劍貫穿的地方。
青寧任他觀察,殷雪重伸出的手在即将落到青寧肩上時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他的視線繞過青寧看見她身後那柄透明的劍:“當真無事?”
青寧握住殷雪重欲收回的手,另一只手覆在照影之上,陰影閃過,照影便如同水波般在空中消散,與此同時,青寧左手手背上出現了一道游魚似的劍形銀痕,她罕見地主動解釋:“照影即是我之部分,所以……”
青寧拉着殷雪重的手不斷靠近,看着殷雪重不斷放大竟顯得有些癡傻的瞳孔,眼中也帶了些笑意,她輕輕地用臉蹭了蹭殷雪重的手心:“沒事的。”
“嘩”地一聲,霞光耀耀的煙霞孤零零地落在了地面,發出不滿的铮鳴。
殷雪重猛地直起身來,手腳突然變得無比僵硬,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頗有些中氣不足的樣子。
“去藏書閣。”
青寧眨了眨眼睛:“我也去?”
殷雪重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聲音低了許多,又像是被雨淋濕的小狗一樣可憐了:“是我想去。”
即使殷雪重不提,青寧也會去藏書閣,之前她過分消極只是因為她這種情況毫無線索,即使是喬林秋也一籌莫展,與其浪費時間不如縮回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落得自在。
但線索既已出現,她也不至于怠惰到如此地步。
青寧的右手尚未收回,略向前探了探,她十分自如地接上殷雪重的借口。
“嗯?我也想去。”
兩人相處的時間太久,不用青寧多說,殷雪重都可以領會她話語下的隐晦含義。
“所以以後會出去嗎?劍冢、浮光宗……之類的?”
青寧想了想,系統既然是角色扮演系統,想必也不太可能一直圍繞喬暮雪這幾人繞圈圈,她有諾必踐,也很少輕易給出承諾。
但殷雪重應當是被她真真切切吓到了,青寧想了想,看向無盡的遠方,重重疊疊的山巒。
“大概吧。”
“那我陪着你。”
殷雪重若無其事地握住她的手,聲音飄遠又篤定,絲絲縷縷像是要滲透進青寧的每一寸未來。
*
藏書閣。
雖在浮光宗已經有十來年,青寧對浮光宗大部分地方都始終一無所知。
也因此,浮光宗大多弟子對她的印象也僅僅局限在破壞大師兄與暮雪師妹感情的第三人,甚至連她的面貌都無從知曉。
藏書閣共十層,一到二層浮光宗所有弟子都可以借閱,三到四樓只有內門弟子以上才可以借閱,再上的五到七樓則是親傳弟子,再上則是長老等才可借閱,特殊情況亦可請兩名以上長老擔保借閱書籍。
當然,并非沒有例外。
殷雪重走在前方,從一層到第十層,見者不管是普通弟子還是藏書閣的管理弟子無不退讓。
他對周圍隐晦打探的目光視若無睹,熟門熟路地為青寧介紹,為了遷就青寧的身高,特意垂下頭來,看上去似乎在與她親昵地交談:“若只是要魇族的消息其實一樓即可,但是不知阿寧你以後是否還會前來。”
殷雪重說着極不情願的假設:“若是以後我暫時不在你身邊……我先帶你刷個臉熟。”
他的視線如利刃般随意射向打量的人,刻意擡高了聲音:“免得有人不長眼,沖撞了阿寧。”
青寧的視線看向那些人精彩紛呈的表情,她與殷雪重确實自幼相識,只是為扮演好白月光的人設,并未讓殷雪重透露。
人的感情,确實很好玩。
藏書閣安靜,只有偶爾的交談聲、走動聲與書頁翻動聲。
大多數人尋找書籍都是向藏書閣管理弟子詢問,但青寧卻不同,殷雪重直接帶着青寧走到了對應取書的位置,給她鄭重其事地用弟子令牌上的印記取出兩本書。
明明是無意識的炫耀,殷雪重說起來卻有幾分委屈:“我也并非只會打打殺殺,這藏書閣中所有的書,我都閱覽過。”
青寧看着殷雪重小心翼翼的動作,少年的手如同白玉,蓬勃的生機在突起的青筋中流淌,與殷雪重一貫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他竟然是一個尊重書本亦或者說尊重知識之人。
他有些賣弄的赧然,眼睛看着書本,躲開青寧的視線:“這是《晏華通史》,我們這個世界大致的歷史,魇族歷史大抵在第三卷,一千零九十八頁,但很少。”
青寧接過這本分外厚重的幾冊裝訂在一起的書,看向殷雪重手中的另一本。
“這是《魇禍》,顧名思義,講的是魇族出現後被記錄的一些故事,如果阿寧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但是,研究了這麽久也沒有研究出個名堂來,”殷雪重又帶了些少年的意氣與天才的自得,“阿寧若感興趣的話我去給你抓兩只來,也比單看這本收獲得多得多。”
青寧搖搖頭,她打開《晏華通史》第三卷,“聖地史”三個字出現在她眼前。
【聖地
萬又五千年前為太陰素體青郁儀所創建
奉歷任太陰素體為主
後魇自聖地出
魇為陰,脫天機
書為陽,照蹤跡
太陰素體祭以平魇禍
又萬年而亡】
青寧輕輕點在青郁儀三字上,空中便出現了青郁儀的剪影,修真界的文明也不過是近幾千年突飛猛進,在青郁儀時代,尚未出現能夠記錄人面容的器具。
寥寥數筆,便已窮極後人對她的想象。
少年意氣、揮斥方遒。
【青郁儀
太陰素體,少年坎坷
後創聖地
百年飛升】
青寧很自然地接受了太陰素體的稱呼,她伸手點開“太陰素體”四字,卻發現歷史太過久遠,太陰素體的介紹早已不可考證,連詳細介紹都無,只有依稀留存的幾位太陰素體的姓名零零散散地挂在上方。
青寧充滿耐心地一一點開。
【青郁儀】
【星绮】
【公儀姝】
……
以及【不悟】。
青寧的手點在最後一個【不悟】的身上,心想這聖地的太陰素體業務倒是挺廣泛的,其他的她不敢确定,但這個當是佛修的法號。
眼前這些名字凝成的光影逐漸消散,最後出現了一個并不完全的名字。
【胥■■
聖地最後一位太陰素體
已獻祭】
這就是聖地萬年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