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陰天快樂
所有重逢都是燦爛盛大的嗎。
我想,答案歸于否。
至少,在這刻是。
我們的再見,時隔四年的相見。
原來是這樣的不合時宜。
我們連一句,好久不見,都來不及說。
明明上個月還收到了你的信。
是出任務前留的那種遺書。
怎麽會留給我呢。
為什麽要留給我。
我一直以為,我們兩人之間,作為年長者,我比你大将近八歲,我足夠冷靜自持。
但當我們對視時,率先移開視線,潰不成軍的,是我。
我想起你離別前放的狠話,失望透頂的眼神。
離別那一刻,上車前那一秒,你卻拼命扒開人群,穿過喧嚣,奔向我,擁抱我。
你步入這一行時年紀還很小,我一步一步帶你向前跑,手把手教你,我看着你跌跌撞撞探索未知,看着你褪去稚嫩,慢慢成熟,也看着你……愛上我。
然後我抽身而退。
我以為我能夠抽身而退的。
我曾經多麽想讓你放下這一切,做一個普通人,快樂簡單地過完這一生,無數次欲言又止,你卻好像看清了我的想法。
你說,你有自己的使命。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已經跑得比我還快了。
不再是那個連槍都握不動的小屁孩了。
你已經能夠獨自奔赴戰場了。
收到信沒多久,你的親生弟弟,來了我店裏。
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了。
你那幾年說的最多的就是你弟弟,你說你們家虧欠他太多了,我也知道你一直在尋找他。
他拿着你十八歲的身份證說,他上個月剛成年。說來好笑,我那天回去,抽了一整晚的煙。
十八歲啊,正是朝氣蓬勃,蓄勢待發的年齡。
我卻想到你走的那一年,正是十八歲。
屬于你的十八歲,是面對一個危機四伏、生死不明的未來。
你變了好多。
剃了寸頭,身上好多撕裂的傷口,學會了虛與委蛇,精神永遠緊繃着,永遠提心吊膽,眼神警惕,像夜裏伺機而動的狼。
眼裏的情緒讓我陌生又熟悉。
我已經三十歲了。
我很早就青春不再。
我輸不起。
矯情一點來說,從另一個層面來講,你給了我數不清的勇氣。
所以這次,就換我來靠近你吧。
前幾天,你喃喃地說,你弟弟替你死了。
你說,本來該死的是你。
是,覺榷的願望很渺小,他只想開一家花店,守着他愛的女孩子,平平淡淡過這一生。
但我想,他也沒有辦法忍受眼睜睜看着自己愛的人去愛別人,和她的愛人戀愛、結婚、生子。
甚至,她的孩子要喊他舅舅。
更何況,他的身體狀況,早就不足以支撐太久了。
我們感到痛心,可我們不能替他做決定。
他有自己想保護的人。
他既然不想讓她知道,那我們就要替他瞞着。
我們已經虧欠他太多太多了。
我們過好當下,就是在彌補他的遺憾了。
你會說我無情無義嗎,一定會的吧。
大道理我也不想多說。
今年,
你的使命完成了嗎?
完成了的話,就請娶我回家吧。
如果暫時沒有完成,那我委屈一下,嫁給你也不是不行。
畢竟,山不就我,我來就山。
我詛咒你與我,歲歲常相見,歲歲長相見。
同時祝福你平平安安。
所有重逢都是燦爛盛大的嗎。
我想,是的。
因為,陰雨天早已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