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先覺神秘少主(六)
白黎為宗情所攝,一時間竟不敢妄動。
宗情嘆道:“給個教訓便罷,你如今尚要渡劫,你問問青寧小友或是其他人,是否願意你因無關之人受傷呢?”
他一邊勸慰一邊注意着青寧那邊的動靜,見宿蘭時戳穿普通術法對青寧無用之時,朗聲笑道:“青寧小友的師姐真是好眼光,小友救過小女的性命,我無以為報,又聽聞小友師尊閉關,便教了小友自保之法,也算是小友的半個師長了。”
救宗紅玉時青寧年紀尚小,宗情不知她是從何而來,不管有何陰謀,既然救下宗紅玉,他便承她這一份情。
更何況青寧并未索要報酬便消失在原地。
不管她有何秘密,但見浮光宗與枯骨謝琅對她的态度,都知她必不是什麽惡人,順水推舟為她化解一場危機又何妨?
畢竟修真界宗門不能世襲,青寧顯而易見未來大有可為,就算是賣她一個人情,為宗紅玉做一下鋪墊吧。
只是青寧這師姐……竟也不知是好是壞了。
重光并非蠢人,他只是稍微動動腦子便能想出其中關鍵,對着宗情笑了笑,順水推舟拉近關系:“那便多謝宗兄了。”
這殺門,當真上下都是心眼子。
宗情朗聲笑道:“我既承你這聲兄長,便守在此處,護你渡劫。”
渡劫有什麽好護的呢,不過是提防白黎罷了。
重光沒有推拒,他飛身向天,迎接雷劫。
“白宗主這是要走?”宗情見白黎欲走,有一搭沒一搭地寒暄道。
白黎并未理會,只是在途徑青寧上空的時候:“我竟沒想到,你竟有如此機遇,只是,這機遇能到幾時呢?”
白黎本與青寧沒有什麽刻骨銘心的仇恨,只是白黎找青寧麻煩卻一而再再而三被拂了面子,誰人都知道,此後兩人之間定是不能善了。
青寧攔住了想要出口的殷雪重與宿蘭時,她的瞳極黑,蒼白的面上表情極少,說出的話便莫名有種篤定意味:“大抵到你死了都還有吧。”
樓沉玠緊緊摟着白雪,只見它口中發出威脅的“嗚嗚”聲,在青寧看過去的剎那又低下頭去賭氣埋到樓沉玠懷中。
白黎橫眉怒目:“你!”
青寧繼續道:“我現在也不過二十來歲,二十歲的金丹大有施展的空間,而你卻早已老朽,我覺得在你死時,我的能力與碰到的機遇将會比現在更多,你如今都被阻攔,你将死時更不能對我如何。”
為什麽不說飛升呢?
自是因為,數千上萬年來,無一人飛升。
青寧不覺得白黎會是這個例外,白黎亦是不覺得他會是這個例外。
“你竟敢——”
謝琅輕輕蓋上杯盞,瓷器撞擊的聲音莫名回蕩在整個廣場。
“心境試煉已結束,前十已排出,是時候散了。”
人群不受控制地向外走去。
白黎被莫名的力量拘束,動彈不得,只能看着人群自他身邊繞過。
重光仍在渡劫,殺門幾人倒是留下了。
幾人繞過白黎,走向喬林秋所在方向。
賣了青寧,喬林秋本就心虛,他虛假咳嗽兩聲。
卻不料幾人又拐了個彎,走向謝琅。
樓沉玠彬彬有禮地向着謝琅行了個拜師禮:“師娘。”
師娘也是師,拜師禮,沒毛病。
謝琅很坦然地受了。
白黎此時的禁锢已然解開,他遠遠聽到樓沉玠的那聲“師娘”,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好啊,原來你們沆瀣一氣!”
謝琅并未看他,此時并無其他人,她說話也直接許多:“白黎,你還要丢臉到何時?帶着喬暮雪去獸宗吧。”
“汪汪!”
【快滾!】
見白黎還欲再說什麽,謝琅直直看過去:“看來你對喬暮雪這所謂孫女也并無多少感情。”
白黎終于走了。
樓沉玠蹙眉:“師尊提前出關可無事?”
喬林秋又刻意地咳嗽了聲。
謝琅一手撐着下巴,看着重光的幾個弟子:“并不是提前出關,人為、天機缺一不可。”
喬林秋在白黎提出條件針對青寧的時候,便找了她蔔了一卦,卦象大吉。
謝琅說得隐晦,但在場沒有笨人,只看是不是願意原諒了。
喬林秋想要做個好父親,也想要做個好師伯,但就目前看來,好像是誰都得罪了。
喬林秋的咳嗽聲消失了。
謝琅看熱鬧不嫌事大:“按理來說,喬林秋算是很好的宗主了,也很照顧你們。”
喬林秋這回是真心實意地咳嗽起來。
“确實。”這點青寧并不否認。
将喬暮雪送去獸宗,無論如何,都是對她有利,喬林秋不知道她對上白黎勝率如何,以防萬一,叫出關了重光。
即使沒有重光,青寧也并不覺得會敗給白黎。
她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損失,若是之前,她可能就會算了。
但殺門中人會為她出氣,重光會為她在渡劫之時對上跨一個境界的白黎,殷雪重會握住她的手與她共同進退。
她若是一人時,可以不在意這些東西,但她是殺門中人,也需要考慮許多。
青寧看向喬林秋,提出自己的條件:“江筠寒心性、實力、作風、為人上均不配為浮光宗宗主繼任人選,我要下一個宗主,是我殺門中人。”
江筠寒本就是樓沉玠外出雲游時的次要選擇,如今看來,也确實只能是次要選擇。
“善。”喬林秋道。
“你是……宿蘭時?”謝琅輕聲問道。
縮在最後的宿蘭時抖了一抖,謝琅見樓沉玠雞媽媽一樣把她護在身後便覺有些好笑,她朝着宿蘭時招了招手:“你們都在這裏,我能做什麽呢?”
就算她想做什麽,他們在這裏又有什麽用呢?
謝琅并未說這話,但大家都懂。
“過來,讓我看看你。”謝琅并未強制,只是看着宿蘭時,維持着伸手的姿勢,這本身就是一種壓迫。
宿蘭時深吸一口氣,把樓沉玠扒在一邊,察覺到樓沉玠擔憂的目光,她搖了搖頭,步伐沉重地向前走去。
宿蘭時只覺得心髒在抖,帶動着渾身都在抖,嘴巴不受控制,顫抖着發出聲音:“是我重傷了師尊,與其他人無關,但我不後悔。”
她站定在謝琅桌前,擡起頭來直視謝琅,卻看見她帶笑的眼。
帶笑?
宿蘭時不敢相信,她輕輕低下頭又輕輕擡起頭,依舊看到的是謝琅的笑眼。
謝琅輕聲道:“重光閉死關前,托喬林秋将一堆破衣服交給我,是他做的,尚未完成。”
“我知道他定有成衣,但只是為了讓我念他久一點又不舍我念他太久,若是成衣……”
她不再說話,也并不需要別人回答。
宿蘭時的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過來吧。”
宿蘭時并不敢動。
謝琅嘆了口氣:“我說這些并非是責怪,如今重光也已經出關,若他不計較,我又有何立場計較呢?過來,我看看你。”
宿蘭時走到了謝琅身邊,她的手緊緊握着衣擺。
謝琅知她緊張,也并未說些讓她不要緊張的無用之語。
她是雪蓮化形,睜開眼時瞳孔便成了淡黃色。
宿蘭時幾乎在她毫無感情的打量目光下控制不住地顫抖。
謝琅并非為難人的人,她又拍了拍宿蘭時:“轉過身去。”
宿蘭時依言轉過了身,十分乖巧。
謝琅打量她背面倒只用了幾息時間,她又看向青寧等人,眸中閃過了然之色。
原來如此。
“下去吧,十七年前的事,你只需要記住,非你之過,再問,便不是此時的你應當探究的事情了。”
宿蘭時剛剛卸掉一個包袱,又被塞了滿腹疑問,她心想:謝琅大抵是知道的。
那師尊呢?
她回過頭看了謝琅一眼,她眼中的淡黃色尚未消退,似是沒想到她會再回頭,謝琅很明顯地愣了一下,對着她點了點頭。
視線又移開了。
宿蘭時松了一口氣,又聽到謝琅清冷中好似帶着些遲疑的聲音。
“白雪,過來?”
白雪尾巴都壓了下去,不受控制地炸毛,它一個勁兒地往樓沉玠懷裏鑽,發出幼犬的嘤嘤聲。
【嗚嗚寧寧好可怕啊嗚嗚】
青寧自樓沉玠懷中抱過白雪,輕輕拍着白雪的背。
“若你不想,那便不去。”
謝琅頗覺有趣,從青寧過往與她通信的字裏行間,并不難看出她是個于感情上實在淡薄的人,她甚至無法理解什麽叫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如今竟也學會護人了。
謝琅看向殷雪重,殷雪重向前一步,将青寧護在身後,倒是少見地沉穩。
“脈主找白雪是有何事嗎?”
謝琅長長地“诶”了一聲:“你說什麽,我沒聽到?”
殷雪重臉都皺成苦瓜了,他不情不願地擠出一聲“娘”。
喬林秋大驚失色,聲音都劈了叉:“殷雪重是你的孩子!?”
謝琅并未否認,倒是殷雪重為她澄清:“養大的。”
“養娘怎麽不是娘呢?倒是你,對我沒有半分信心,為娘真是傷心。”
殷雪重十分無語,他知道謝琅在混淆兩個概念:“信任你與尊重白雪是兩碼事。”
謝琅不無遺憾地向後仰了仰:“失策了。”
“行了,”她一秒正色起來,“讓我看看白雪,你們是重光的弟子,也是殷雪重的同門,我總不會害你們的。”
“那你可以溫柔一點嗎汪嗚?”
小孩的童聲響起。
謝琅的聲音肉耳可聽的慈祥:“當然,是我吓到你了嗎?”
白雪有點不好意思地搖搖尾巴。
【寧寧,她好像是好人诶,我想去!】
那便去。
青寧将白雪放在地上,白雪四爪飛速倒騰撲進了謝琅的懷中。
殷雪重不屑地“啧”了一聲。
謝琅借着觀察之機對白雪上下其手,最後以指腹輕輕點在白雪眉心,一黑一白的兩撮太極圖一般的毛發上,她有些猶疑。
“這是……”
“無常。”
謝琅舉起白雪,實在是看不出它有何神異之處:“它吞了無常?”
喬林秋終于在謝琅面前看出些許震驚之色,此時終于基于信息差有了些許優越的心态,只是謝琅的情緒波動未免也太平淡了些,倒是顯得當時的他大驚小怪了。
喬林秋語氣酸溜溜道:“是的,一只薩摩耶。”
他知道謝琅肯定會有問題要問,只是沒想到她問的第一句便是:“狗當真沒事嗎?”
殷雪重又是嗤笑一聲。
謝琅有些心虛:“年紀大了,喜歡些可愛的小東西,很正常。”
殷雪重便不再說話,青寧道:“并無問題。”
謝琅露出個真心實意地笑:“那便好那便好。”
她此時如同樓沉玠附體:“你們都很好,殺門一體,本就當上下勠力同心,如今重光出關。”
謝琅飛快眨掉眼中的水汽,笑着接上接下來的話:“那便更好了。”
道侶閉死關,她又如何不傷心?越是蔔算,越是覺得命運難以捉摸。
在未見到确定的變數前,她同樣也是提心吊膽。
好在,變數出現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殺門中人,便是那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