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嘭——”
時絮把房間門關的震天響,好像整棟樓都在顫抖。
她靠着門背,咬着唇,倔強的仰頭,想讓眼淚流回去,可是眼淚太不聽話,從眼角滾進了發間,很快就淌了滿臉。
無聲的委屈蔓延在卧室裏。
時絮擡起手,用袖子狠狠地擦過眼睛,把眼角肌膚都揉紅了。
“不能哭,有什麽好哭的!”
她不是早就知道時威是什麽樣的人了嗎?她早該死心了啊。
是啊,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哭呢,為什麽還是覺得委屈呢?胸腔裏一陣陣的酸澀往上翻湧,幾乎就要時絮溺斃。
因為他是爸爸啊,是那個別人口中父愛如山的爸爸,是別人口中哪有父親不愛孩子的爸爸。
小時候,時威對她也很寵愛,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可自從媽媽去世,好像也帶走了寵愛她的爸爸。
即便時絮越來越叛逆,每次都和時威針鋒相對,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時威,可心裏總還是忍不住對他抱有一絲希望,想着也許有一天那個疼愛她的爸爸回來了呢?
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老師、同學給她一片掌聲,而她的親生父親卻狠狠地給了她一記無聲的耳光。
她早不該奢求了。
時絮坐在地上,雙手抱膝,把臉埋了進去,像是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盡力蜷縮着,給予自己溫暖。
春天不是到了嗎,怎麽還這麽冷?
*
徐驚晝回到卧室,整理一下他收集到了時絮高一的作文,總共有五篇,他全部拍照,打開學校論壇,上傳。
拉了一個只有三人的微信小群,随後把帖子轉進去,【你們找人幫忙頂帖。】
在明嘉還是林千嶂和謝苒認識的人比較多。
林千嶂:【我靠,校草你哪弄來的時絮高一的作文?】
謝苒:【真是時絮的字,太好了,有眼睛的人都能分辨的出來時絮的作文水平】
林千嶂:【我馬上讓朋友頂帖,幹死那群臭蟲!】
謝苒也不多說廢話,幹活去了。
他們都不相信時絮會走什麽後門,更不可能仗時家的勢走後門。
兩人把帖子轉到沒有老師的班級群,讓班上的同學幫忙,今天杜老師都誇了時絮,同學們根本不信那些謠言,個個幹勁十足,找朋友幫忙,一下子這個帖子就蓋了上千樓,飄在了首頁第一的位置,一直沒下去。
“那些口口聲聲污蔑時絮的人滾進來看,時絮的作文成績本來就好!”
“高一我和她一個班,她期中考試作文滿分。”
“有些人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
……
經過林千嶂等人的努力,論壇裏的風向總算好了一些,可也耐不住有些人就是眼瞎,一味的把時絮和金錢挂鈎,想要往時絮身上潑髒水。
開了這個頭,以後每次時絮出了什麽成績,都會有人提這件事,那以後時絮獲得贊譽的同時,難免會籠罩一層陰霾,不夠完美。
徐驚晝不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他們不是說時絮在學校有關系可以走後門嗎?
那他就讓謠言成為事實。
吃過晚飯,徐驚晝敲開了書房的門,“爸,我想找您聊點事。”
徐辭詫異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進來說吧。”
徐驚晝反手關上門,簡單說了下這件事,“我覺得這件事有礙學校的聲譽,學校應該出面處理,既是還我同學清白,也是抑制這樣的惡性事件,要不然誰都可以空口造謠。”
“你和你同學的關系很好嗎?”徐辭還是第一次聽兒子談起別人,徐氏集團雖然是明嘉的校董之一,但其實他是沒空去管學校的,都是下屬在處理學校的事。
徐驚晝措辭着,“她是我同桌,平時很照顧我,我能這麽快融入班集體,也多虧了她。”
徐辭笑了下,“這樣啊,看來是個很好的孩子。”
“你說的事我會去了解一下,等了解過再給你答複,既然是你的同桌,那我肯定不會讓她受委屈。”
徐驚晝難得開口讓他幫忙,徐辭自然不會推辭,更何況并不是難事。
“謝謝爸。”
徐驚晝也沒糾纏着要讓徐辭怎麽樣去處理這件事,他離開書房沒多久,成婉端了碟水果進書房。
“兒子找你做什麽呢?”成婉好奇極了,少見徐驚晝主動找徐辭。
徐辭才吩咐完助理去打聽一下這件事,拿下眼鏡揉了揉眼睛,“說是他同桌被造謠了,要我幫忙處理一下,不過我聽名字總覺得有點耳熟,姓時,叫時絮。”
“時絮?”成婉坐了下來,“不就是時家的大女兒嘛,你不記得了?時威和前妻生的那個孩子。”
徐辭頓了下,“我想起來了,時家在明嘉也能說得上話,怎麽時家自己不處理,要咱兒子來開口?”
成婉睇了他一眼,“就那點事呗,都說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那孩子也是可憐。”
“好像也是,幾次見到時總,身邊都是那個繼女,沒見時絮,我差一點忘記他還有一個女兒了。”
身為母親,最看不得沒了媽媽的孩子,“唉,那孩子我去年倒看見過一次,長的挺标致,比那個繼女漂亮,就是穿衣打扮不如那個繼女,也是蠻心疼的,沒媽疼的孩子,既然兒子都開了口,你就幫幫她吧。”
“那是當然,兒子都向我開口了。”
*
“鈴鈴鈴……”
清晨六點,窗外朝陽都還沒冒頭,時絮的鬧鐘響了。
她反手把鬧鐘關了,今天不想去學校。
反正無論她怎麽努力,對于他們來說,也只是無足輕重的笑話。
她這一生,或許就這樣了,就該在陰暗的角落發臭,這樣所有人都滿意了。
時絮睡了回去,再睜開眼,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原本家裏沒有人會來敲她的門,八成是時威又來讓她退出了,時絮抓了把亂糟糟的頭發,氣沖沖的去開門,連人也沒看清楚,就吼了一句,“滾!”
意料之中時威的怒氣沒有傳來,而是一道熟悉的輕笑,“一大早這麽大火氣,誰惹我同桌了?”
時絮詫異擡頭,撞進了徐驚晝那雙含笑的眸子,“怎麽是你?”
“我來喊你上學,快起床,太陽都曬屁股了。”
“不去,你自己去吧。”時絮說着就要關門。
徐驚晝伸出腳抵住門,“時絮,你忘記我和你說的話了嗎?”
“別用他人的錯來懲罰自己。”
“還有,別因為路上有一攤爛泥就停止向前的腳步,邁過去就可以了。”
時絮低着頭,淩亂的長發散落,遮住了她水腫的雙眼,聲音輕的像呢喃,“邁不過去呢?”
“你拉着我,我帶你走過去。”
徐驚晝望着她的發頂,一夜不見,只覺得她像是被驟雨吹打過的月季花,幾欲凋零。
但不能這樣,不能就這樣凋零。
“林千嶂和謝苒都在小區外等你,時絮,你要為了一些不在乎你的人傷了他們的心嗎?”
時絮緩緩擡頭,發幹的嘴唇翕動,眼裏有脆弱在閃爍。
徐驚晝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時絮。
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
她本該是驕傲的天鵝,絕不會低頭讓皇冠墜落。
久久的沉默,時絮說:“等我十分鐘。”
徐驚晝笑着颔首,“好,樓下等你。”
時絮關上門,深呼吸幾下,快速換衣服洗漱,背上書包下樓。
樓下,徐驚晝板正的坐着,時威陪坐在旁,看起來表情居然有些局促,不像是主人,更像是客人。
看見時絮下樓,時威立馬站了起來,“你這孩子,怎麽起這麽晚,讓同學好等。”
時絮沒回他,看向徐驚晝,“走吧。”
“早飯還沒吃,我讓阿姨給你做了三明治,帶着吃吧,”時威少見的對時絮露出笑容,“昨天晚上爸爸說話太急了,你別放在心上,你同學都和我說了,你也不說清楚,讓爸爸誤會了,你放心,爸爸等一下就去找校領導,給你澄清。”
時絮看着時威臉上的表情只覺得諷刺,時威的笑容不是對着她的,是對着徐氏集團的長子,所以她根本一個字都不想和時威說。
徐驚晝接過話,“不勞煩叔叔,學校馬上就會出澄清公告,我和時絮就先去上學了,叔叔再見。”
時絮畢竟還要在家裏住,徐驚晝倒沒有對時威冷臉,勢利的人其實很好打交道,只要給了足夠的利益幻想就好了。
“好好,你們去吧,路上小心,徐同學以後常來家裏玩啊。”
時威一聽說徐驚晝為了時絮這麽費心,頓時樂開了花,上次蘇家想和徐驚晝攀關系都被落了面子,今天徐驚晝這麽禮貌,時威怎麽會不高興。
時絮推着自行車走出時家的院子,回頭看徐驚晝,“你給了他什麽好處讓他這麽高興?你別搭理他。”
徐驚晝跨上自行車,漫不經心的挑了下唇角,“放心,畫了幾個大餅而已,能不能吃得到我就不清楚了。”
有些人看見大餅就以為是自己的,卻沒有想過,能不能吃得下,會不會被噎死。
時絮不太理解,但踩下腳踏前還是說了句,“反正你別讓他占我便宜,要不然我和你沒完。”
“知道了,不過沒完不也挺好。”徐驚晝揶揄的笑。
“滾你!”時絮笑罵。
迎着春風,時絮的心情終于好了點。
出了小區,和謝苒林千嶂彙合,什麽廢話都不用多說,朋友之間,相視一笑,就都理解。
他們騎上自行車,在非機動車道上掠過一道道剪影,頭頂的榕樹枝葉繁茂,太陽灑下斑駁光影,落在他們的笑容上,少年正盛,一切陰影都會消散。
路上林千嶂和謝苒分享着昨天晚上的戰果,時絮才知道原來在她被時威傷過後想沉入無盡深淵時,他們都在努力的把她往外拉。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她該在泥沼裏茍活一生。
到了學校,在車棚放車時,時絮很鄭重的對徐驚晝道謝:“謝謝!”
徐驚晝哭笑不得,“對他們不說謝謝,卻要對我說,我和你更生份嗎?”
“沒有,就是想謝謝你,我以後不會了。”
時絮抿了抿唇,背着書包先走一步。
她沒說清楚以後不會怎麽樣了,但徐驚晝明白。
他仰起頭看了眼挂在樹梢的朝陽,有種滿足感從內心升騰而起,來到明嘉,不就是為了此刻嗎?
徐辭的動作很快,上第一節課之前,學校就出了澄清公告,貼在了告示欄,此次征文是外校老師随機評選,不存在本校給時絮走後門,經過查驗,時絮的成績真實可靠,不得以訛傳訛。
并且揪出了最初發造謠帖的學生,是高二一班的鄭媛媛,也是此次征文比賽的校內第四名。
鑒于該生此次行為十分惡劣,極大抹黑學校聲譽,違反校規,對鄭媛媛做出開除學籍的處理。
并且,學校論壇此後不得匿名,需要本校學號或者教師編號進行認證,固定昵稱,以防再發生此類惡劣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