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9 章 官場慣例

官場慣例

李令儀從茶茶那裏接過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到驿丞手裏道:“我外頭的兄弟們淋了一夜的雨,麻煩馮驿丞拿這銀子給他們額外熬一碗姜湯暖一暖身體。剩餘的,就請夥計們喝酒吧!”

馮驿丞拿到手裏就知道這包銀子分量不輕,千恩萬謝的接了,“哎呦,多謝姑娘賞!下官這就去安排!”

眼見着驿丞出了門,李令儀這才回身準備坐下,一轉身就看到高翊于兩步之外凝視着自己,眼神忽閃,多少透着幾分不可琢磨。

他應該是剛沐浴過,披散在耳後的頭發還帶着潮氣。

李令儀幾乎瞬間就領會了他的那幾分“不可琢磨”,随即笑眯眯的回看他。露出嘴角淺淺的梨渦,一雙眼睛也彎成了月牙兒。

回顧茶茶說:“來,讓本公主解讀一下高大人這眼神!”

她單手環胸,另一只手摩挲着下颌骨,“你一定在想,哈,沒想到高高在上的華章公主竟然這麽體貼下底下人,一定是別有用心,對嗎?”

高翊哂笑,不置可否。他還真是這麽想的。方才聽到對話他下意識覺得這是籠絡人心的手段,但後來一想,不管出于什麽目的,有所作為總比麻木不仁的好。

見他有一絲被拆穿的窘迫,李令儀冷笑道:“我勸高大人少以小人之心猜度人,本公主體貼起來,吓死你!”

等衆人用過飯已經醜正時牌,更深露重,各自回房安歇。

二樓甲等房內,秋風夾帶着霧氣吹進來,木床帷幕浮動。

濃霧荒野,虎嘯密林,熟悉的畫面再度重演。李令儀沒有睜眼,但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混亂一夜,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

“叮~,溫馨提示:您目前的壽命餘額為七十天!為了您的生命安全,請盡快獲取壽命!”

腦海裏系統提示音再度響起。

她靠着床桅擡手揉了把臉,光陰易逝,日子過得竟這樣快。不能再耽擱了,今日需盡快出發太原府!

用過早膳出門,晴空一鶴,旭日東升。她于悠然的白雲之下伸個懶腰,忽聽後院吵吵嚷嚷的一片歡聲笑語。好奇心驅使,他繞過正堂,來到了後院。

雨後的地面濕漉漉的,人跡罕至之處青苔遍布,青磚之間的罅隙中偶有野草冒頭。

院子當間兒高翊與裴鴻羽各自手持繡春刀,你來我往鬥得如火如荼。衛所的二百護衛或坐或站或倚着廊柱,在外圍看的如癡如醉,時不時的撫掌喝彩。

這是在比武?

兩個護衛不經意間看到她立即起身,李令儀擺手阻止了他們行禮。

後院西側兩間懸山頂瓦房,袅袅白煙從大開的窗戶上方徐徐而出。透過窗戶,屋內竈堂柴火正旺。負責做飯的驿卒,得了閑兒也扒着半人高的窗臺看熱鬧。

李令儀俏沒聲的從護衛身後繞過去,與那驿卒搭讪,“怎麽不見你們馮驿丞?”

高翊十餘招連連占據上風,且每招拆解的極妙,引得衆人喝彩。

“好!”驿卒叫了聲好才回頭應她,“姑娘,我們馮驿丞到州府衙門去了。今兒是我們知府大老爺的生辰,他趕着送壽禮。姑娘找他有事?”

一聽“壽禮”二字,李令儀心就開始活泛起來。這麽容易出貓膩的地方怎麽能放過?于是便裝作吃驚的模樣,說道:“也是沒什麽事。送禮?你們驿丞一個九品芝麻小官,府臺大人會要他那幾根蒼蠅腿兒?”

“姑娘還真說對了,其他驿丞甭說給府臺大人送禮了,沒有召見他連大門都進不去!我們馮驿丞可不一樣……”說着往李令儀這邊靠了靠,低聲道:“他從前曾在鐘制臺府裏伺候過,自然不同別個。”

李令儀眼睛一亮,心下大疑他說的這人是上次聶鴻源提到的川陝總督,便問道:“小哥說的鐘制臺,莫非是川陝總督鐘泰?”

本朝川陝總督,兼管四川、山西、陝西三省的軍民要政。

“可不就是他老人家麽!”

李令儀奇道:“平定驿這麽大點地方能有多少油水,撐得住送禮?”

想着多多探他的話,便故意留了個氣口。

“我們驿丞官小,勉強送上幾十兩銀子,也就湊個趣兒。那些大老爺看在制臺大人的佛面請他喝杯酒,誰還認真要他銀子呢?不過,曾聽驿丞說太原知府湯大人那才真正的豪橫人!冬季的炭敬、夏季的冰敬等等,你猜每季送給鐘制臺多少?”

李令儀忙問:“多少?”

“白銀一千三百兩!”驿卒一臉驚奇與感嘆,“再加上三節兩壽的表禮、水禮,拉拉雜雜的每年得花一萬多兩!”

一萬多兩,合八百多萬人民幣!

李令儀睜大眼睛,“這不是行賄嗎?他們不怕上面查?”

“嗐,這行的哪門子的賄啊!不過是給上司的一些孝敬,都是官場上不成文的規矩罷了!前人有言: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上頭要是真查下來,那只怕衙門口的石獅子都一肚子肥油!”

一年給上司送八百萬是官場慣例……

李令儀眼神一暗,這番話應當寫下來寄回北京去!

“當然了,這是他們大人物之間的禮尚往來……”驿卒突然想到不遠處那位正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他既是侯府公子又是天子近臣,妥妥的大人物,便腼腆一笑,“姑娘別拿小的尋開心了,守着咱們高大人,您會不曉得官場上這點兒彎彎繞?”

高翊曉不曉得他不知道,反正她是真不曉得!不禁暗自慶幸沒有公開自己的身份,不然,去哪裏搞這麽多一手資料?

想起昨晚入住被阻一事,李令儀又問道:“哎小哥,咱們驿館要等什麽貴人啊?”

“華章公主啊,府臺大人說公主鳳駕這兩日就會抵達本省境內,千叮咛萬囑咐,如果在我們這下榻,一定好好招待,不知何故到現在還未至。”

……好嘛,她被阻竟然是因為她自己!

比武場上掌聲雷動,勝負已分,無懸念勝出了的是高翊。他看見她,收了刀越過人群徑直向她走來。恭敬地行了個禮,見她無意暴露身份,便沒言語。

李令儀說了句“借一步說話”便往前院走。

趴在窗臺上的驿卒,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們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令人聞風喪膽的北鎮撫司指揮使竟然給一個姑娘行禮,他不由得好奇起那姑娘的身份來。

前庭清淨無人處,李令儀道:“此地距離太原府還有多遠?”

高翊走在她右邊錯半步,“回殿下,大約二百四十裏。”

“如果騎馬的話,現在出發多久能到?”

“明日午時之前。”

“高大人,”李令儀停下腳步,看向他,“不如我們現在走吧?不跟着公主鸾駕,說不定我們此行有意外收獲呢?”

“殿下這是聽說了什麽嗎?”

李令儀便将從驿卒那裏聽來的說了一遍,“高大人,這就是官場嗎?”

高翊冷笑,“冰山一角。公主怕了?”

李令儀瞥了他一眼,暗罵怕你奶奶個爪!

兩人商議定了李令儀高翊他們五人先一步出發,留下那二百護衛等候鸾駕,與他們彙合再一起到太原城。

半個時辰之後,李令儀茶茶三人一身男裝出現在正堂的時,高翊似乎有一瞬間的錯愣。

看直了眼的裴鴻羽毫不掩飾的上前道:“殿下,都說我們高大人乃京城第一公子,您打扮成男子跟他站一起,就是京城雙壁啊!”

“啪”的一聲,李令儀故作潇灑的展開折扇,輕扇了兩下,心想:我可比他帥多了!

“準備好了嗎?”

高翊颔首。

“出發!”

驿館門前,李令儀端坐在馬上意氣風發的喊道。

如果不是跟茶茶共乘一騎,肯定更威風!她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學會騎馬!

五個人,三匹馬,朝着太原城的方向狂奔。

太陽沿着恒古不變的規律東升西落,又再度從地平線升起。

正如高翊所料,他們的确在午時之前抵達了太原城。

在西城門下了馬,步行入城。由于行了大半日又渴又餓,便沿着關帝廟大街尋找吃食。

街道兩旁商鋪旗子迎風招展,街中央行人往來交錯。這條街似是主街,大白天的其繁華熱鬧程度與北京不遑多讓。

幾個人行了一段時間,在一處牌樓旁停下。見一座歇山頂的酒肆矗立于此,門臉兒兩側楹聯旁各懸兩盞紅袖燈籠。

正待進去時忽然迎面撞過來一個人,李令儀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千鈞一發之際,從手上傳來的一股力道将她往旁邊拽。

撞過來的是一個衣發淩亂的姑娘,茶茶在她身後,那姑娘直接撲倒了茶茶身上。還好茶茶穩住了,只踉跄了幾步,兩個人都沒什麽事。

李令儀回神擡頭看時,鼻尖擦到了那人的衣襟。入眼的是線條流暢的下颌骨,下巴上已經長出了不大明顯的胡茬。由于兩人挨得很近,李令儀幾乎能聽他的心跳。

高翊于她耳畔輕聲道:“殿下,多有得罪!”

李令儀自然知道好歹的,如果方才那姑娘撞的人是她,這會兒她必定飛出去了。尴尬的後退兩步,搖了搖頭。

“站住!給我站住!”

“看你這小賤人往哪裏跑!”

李令儀聞聲擡頭,見一個身穿寶藍色華服的男子帶着四五個小厮剎住腳步,一臉兇神惡煞的模樣。

“救我……救……救救我……”

那撞人的姑娘一邊哀求一邊茶茶身後躲。

這……難道就是電視劇中常出現的惡霸調戲良家姑娘的橋段?

李令儀還沒開口,就見那個穿華服的男子眼神在李令儀和高翊身上逡巡,随後笑着道:“敢問兩位公子尊姓大名啊?”

說的是挺好,可他臉上的笑李令儀怎麽看都覺得帶着三分猥瑣七分淫邪。總之,這人不像是什麽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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