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8 章 宿緣大師

回到觀裏的時候毛不拙正好也從山裏回來,院裏有堆積成小山得柴火,普佤幫着往柴房裏搬。

進入十月後,山裏的傍晚已經有些涼了,為了幹活方便,毛不拙大叔身上只穿着一件汗衫,底下是一條卷起到膝蓋的黑色褲子,腳上穿的還是破了個洞得解放牌軍鞋。

再加上他壯碩的體魄和黝黑的皮膚,看上去還真不像個常年修行的人。

沈辛讓卷起袖子就要過去幫忙,毛不拙肩頭的汗巾擦擦手叫住他:“不用了小沈先生,這些活兒我們很快就可以幹完,我師父已經醒了,你現在可以進去。”

宿緣大師房外挂着一枚銅制的鈴铛,像被和風吹動,發出和緩的叮叮聲。

毛不拙看了一眼笑道:“這是師父知道你回來了,在喚我帶你進去呢……”

看着沈辛讓随毛不拙朝宿緣大師的居室走,烏襄駐足在外面沒有跟過去,在他回頭望來時,擺擺手恬然一笑。

“在小沈先生你休息那會兒,師父已經見過烏姑娘了,這一次他想單獨與你見一面。”像是知道沈辛讓內心的躊躇,毛不拙解釋。

沈辛讓微微點頭,“我知道了,毛叔。”

剛醒時,普佤就和他講過烏襄和宿緣大師見面的事。

事實上,烏襄和宿緣大師交談了大概只有十分鐘,見到她的第一面,那個如巨木垂朽的老人便笑了,連道三聲“好”。

對于這個有真本事的老人,烏襄也是好奇的。她在神的游戲裏也遇到過一些和他有相似本事的人,他們也有一個很厲害的名號,叫“預言師”。

預知未來,規避危險,掠奪氣運。

在危機四伏的恐怖副本,這類人曾一度受到玩家追捧,捧得高了,一些人聚集了一幫擁趸在副本裏橫行霸道、燒殺劫掠,無人敢惹。

由預言師組織的勢力更是成為其他玩家忌憚的噩夢。

直到第七空間首次開放,末日恐怖降臨,首輪玩家考核開始,預言師勢力全軍覆沒。

神的游戲有第一到第九共九個空間,逐個開放,每次空間開放都會有一輪玩家考核,存活者才有資格進入開放空間。

完全通過九個空間的玩家可以向神許願,可以複活,也可以永存神的游戲。

那一次玩家考核的難度并不大,作為頂尖勢力,預言師組織幾乎全員進入。

誰也沒想到,不過一次簡單的玩家考核,預言師組織直接遭遇熔岩末日,然後全軍覆沒,連渣都沒有剩下。

對比其他玩家正常的鬼怪末日,預言師組織倒像是被神的游戲特地“關照”了一般,聚集了十三個頂級預言師的龐大組織一夜傾覆。

事後便有一個說法在玩家中流傳,這是游戲對那些玩家罔顧秩序,肆意在副本中掠奪資源的懲罰。

盡管游戲從來沒有明确禁止過殺戮、掠奪,它從此沒有給玩家制定規則,所有的選擇都在玩家自己身上。

就像玄幻小說裏所說的天道——

爾得爾舍,自有定數。

宿緣大師應該是了解且敬畏這定數的人,所以他活到高壽,而那些預言師只風光了幾年。

“小友是有大本事的人,可惜老夫能窺見者已不到一二數……”他邊嘆息邊搖頭,但臉上又不見憾色。

和智慧的人交流是一件很享受的事,短短交談幾句,烏襄便看出這老者對自己的命數也是心中有數。

說了些有關沈辛讓的事後,烏襄也詢問宿緣大師玄門的情況。

氣力不繼,宿緣大師也只能給她粗略介紹一番:

玄門能較為完整傳承下來的的宗派有三門九派,他所在的星合派就是九派之一。

星合派的情況烏襄也有看到,門內包括宿緣大師在內都只有三人,足見這三門九派聽起來頗具氣勢,在這末法時代,實際上規模也就那樣。可能就相當于一個民辦教育機構,招生還挺困難的那種。

宿緣大師對烏襄說:“小友的能耐着實讓老夫見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見固步自封不是長久之道……”

明明沒有見過,可僅僅是一個照面,他好像什麽都知道了。

烏襄并不讨厭這種被看透的感受,她想的是如果玄門傳承下來的都是像宿緣大師這樣人物的智慧結晶,那該是多麽絢爛的瑰寶。

還沒等她聯想更多,宿緣大師最後的嘆息就打斷了這種美好的想象——

“玄門啊,起起伏伏千年已過,如今似乎又有起來的趨勢。可星光閃爍不決,四周晦暗,若不突破,徹底衰敗也不遠矣……”

居室內部被一扇屏風分割為卧室和外廳兩個部分,毛不拙帶着沈辛讓繞過屏風進入卧室。

嚴格來算,這才是沈辛讓與宿緣大師的第一次見面。

與父母嘴中形容的高人模樣不太一樣,如今的宿緣大師仿佛就只是一個久卧床塌的老人,雙目閉合,瘦骨嶙峋,被子蓋在他身上都很難看出起伏。

吃力而淺薄的呼吸昭示着老人如今的身體狀态并不好。

“師父,小沈先生來了。”毛不拙在離床半米的位置放輕聲音道。

沈辛讓跟着問好:“宿緣大師您好,我是沈辛讓。”

“你來了,孩子。”老人張嘴發出的聲音雖有些啞,卻也沒有那種有氣無力的虛弱感。

不過他的眼睛始終沒有打開,只是緩緩擡了手,毛不拙意會地上前攙扶。

從床上坐起來後,宿緣大師的精神氣瞬間看起來又好了些,好像剛才随時可能斷氣的人并不是他。

他讓毛不拙把他扶到外廳的椅子上坐下,毛不拙有些猶豫:“可是師父,您的身體……”

宿緣大師搖搖頭,語氣灑脫道:“老頭子我茍延殘喘等的就是這一天,既然等的人已經到了,這行将就木的軀體又何須在意?”

說話之流利,仿若回光返照。

“唉!”毛不拙也知道他老人家這是意已決,只得重重地嘆了口氣,将他扶了過去,扭過頭的目光深處有難以寬解的悲傷。

沈辛讓在一旁靜靜聽着、看着,似乎也理解了這對話與動作中的特殊含義。

待坐定後,雙目依然緊閉的宿緣大師招呼沈辛讓坐下,又讓毛不拙出去。

等到房間內只剩下他們二人後,才感嘆似地開口道:“孩子,我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

一晃二十二年過去,外人常說,他宿緣這一生輝煌大半,最後卻毀在這一次小小的命理觀測上。

功力大跌不說,還只能帶着弟子龜縮回南部舊地,從此華國再不聞他宿緣的名號。

可笑可嘆,他們害怕自己落得與他一樣的下場,不願沾染沈家這份因果,卻不知這因果能為他帶來多大的好處。

替天争命,為有大造化者……

坐在那裏的宿緣的大師比之躺下的時候,更有了幾分高人氣質。

沈辛讓禮貌低頭,真誠道:“感謝您這些年對我的幫助。”

光是那個禁制、那塊玉符,就為他之前二十二年不知避免了多少麻煩事。他的家人也是幸得大師的幫助,才能平安至今,不因他被鬼怪所擾。

宿緣大師笑着搖頭:“綿薄之力罷了,你能度過那生死大劫,與自身福運也是關系甚大。”

福運……是說他是有福有運氣的人嗎?沈辛讓有些疑惑想。

“在之前,我已經與烏襄姑娘見過。”宿緣大師又說。

說起這,沈辛讓不禁有些臉紅,他本來也該在那時見宿緣大師的,只是竟然被半杯酒給醉倒誤了時間,實在是不應當。

大師閉着眼,看不到他臉上染的紅,卻也猜得出年輕人臉皮薄,會不好意思,體貼地不多提。

只道:“烏襄姑娘是救你的人,也是有能耐破你命劫的人,你日後恐還需要她的多番幫助。”

想起她時常逗弄自己的模樣,沈辛讓赧然點頭:“我知道了。”

“她已與我說了那棟公寓的事,衆鬼齊聚,應該是有人惡意作怪。你的體質特殊,對鬼物有獨特吸引,那背後之人一旦知道你的體質,只怕不會輕易放棄,命劫雖解,以後還需小心。”

對着淳淳的關懷叮囑,沈辛讓自是連連答應。

宿緣大師又問:“當晚可有遇到什麽特別的事?”

回想起自己的經歷,沈辛讓仍覺不可思議,他本不打算将這場經歷告訴任何人,可見到宿緣大師後,他直覺應當吐露。

待他将那晚所遇神奇經歷與宿緣大師說了後,只見宿緣大師原本微倚在扶手上的身體猛地坐直,驚呼:“竟有這等奇事?”

随後因這動作引發不适反應而咳嗽數聲。

見他老人家咳的厲害,沈辛讓正要起身上前,宿緣大師卻像看到了一般,擡手制止他,自己撫了撫胸口緩和下來道:“無事、無事……”

他眼皮下的眼珠顫動得厲害,像是又睜開,又像是在竭力抑制。

半晌,眼皮才重歸平靜,嘆息:“世界之奇妙,非老夫一生可以觀盡……極盡我能已是不易,何必再惹新惑。”

宿緣大師最終道:“明日正午,你再來老夫這兒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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