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神廟
熒将長劍佩在腰間、短刀綁于腳跟,便在夜色中敲響了梅內斯房間的門。
裏間靜谧無聲,好似空無一人。
“篤篤篤……”她輕扣房門,身體緊貼門沿,高聲道:“梅內斯姐姐,我來看你,你在家嗎?”
仍是靜谧無聲。
心中升起一陣焦躁,熒沉下心又喊了一聲。
“我在家,你進來吧……”梅內斯的聲音響起,房門“嘎吱”一聲打開,卻未見人影。
熒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因為進梅內斯家,她都是用鑰匙,從來不敲門。
這不是梅內斯的聲音——音色雖然像,但隐含着一股陰森冷氣,更令人心悸。
估摸了一下時間,安普神廟的人應當已到附近,熒故作緩慢而随意地步入了房間。
“梅內斯姐姐,你上次熏的香挺好聞的,我想問問叫什麽呀?”熒緩步探視着房間,未見絲毫異常,“姐姐,你在哪,我怎麽找不到你呀。”
“……奇斐。”那聲音頓了一頓,回答道,“我在房間裏,你過來吧。”
熒基本已經确定梅內斯應當是出事了——她雖是調香師,但卻從來不熏香——至于奇斐,只會是貴族、或神廟用香。
神廟。
這是最壞的可能性了。
她想辨聽聲音的來源,卻感覺那聲音似乎從四面八方而來,又像是從心底的恐懼中生出。
她狀若輕巧地走到內間門口,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來吧,我就在裏面。”那聲音似乎有些急切。
熒暗自捏緊了腰間的劍,感受着四面八方的微小聲響,然後輕開口,“可是梅內斯姐姐,你根本,不熏香啊。”
一陣危險的響動從背後破風而來,熒橫起長劍,靈活一旋身便割斷了襲擊者的命脈。
人死只是一瞬間的事。那人倒在血泊裏,伸出手臂想說什麽。
熒橫起長劍,湊近側耳,卻只聽見他含糊說:“呃……”便倒下沒了呼吸。
不過一瞬,當她察覺到不對勁時,便已經遲了。
因為……方才那刺客的聲音,分明不是女聲。那麽女聲,到底從何而來?!
背後突然感受到強烈的危險與驚悚感,如深淵張開巨口。
來不及回頭了!熒被一雙冰冷的手拉扯着,巨大的吸力使她不能動彈,有隐秘的力量封住了她的嘴。
救命——一種對賽諾和這個世界的眷戀突然席卷了她全部的理智。
眼前閃過一瞬亮光,她猛地跌倒在地,疼痛感傳遍全身。
四周昏暗無光,她只能透過一絲月色分辨她此時的處境。
極高的穹頂、厚重的石柱、神秘的壁畫、神像、熏香……一切都與她剛來到這個世界裏所處的環境極為相似,可這裏給她的印象卻并非是安普神廟那樣神聖而肅穆的。
穹頂上閃過微弱的反光,她隐隐覺得熟悉——似眼睛、又似太陽。周邊道道彩色紋路,有聖甲蟲在周邊匍匐。
太陽神——阿蒙神廟。
果然是西頓。
腳步聲從附近傳來,她搖晃着起身辨認,一下子便發現了那人。……笑話,那光頭在月光下锃光瓦亮的,裝都沒法裝。
雖然身體的力量似乎被抽出,但她還是握緊了劍柄,低聲道:“西頓,你把梅內斯姐姐放到哪裏了?”
她分明對拉她過來的那種神秘力量滿心探究欲,但開口的第一句還是問到了梅內斯。
西頓走近她,神情似乎有些癫狂,“真是令人感動啊……自己都是将死之人了,還要管別人。”
他俯視熒,眸中滿浸血色,“只要拿捏住你們這些女人的軟肋,每個人都會在我腳下,匍匐求饒,啊哈哈哈哈……”
“滴答”。不知什麽液體滴到熒眼前,她隐忍着退後,卻猛然發現那是血!
不知是誰的,新鮮的、血紅的、可怖的血。
“你——”熒提劍前撲,卻又被一種劈天蓋地的神秘力量彈了回來。
邪惡、混沌、咒怨、瘋狂——與方才的神秘力量屬同源,能喚起人心底的暴戾和罪惡。
“蕾內爾,把她關起來,明日太陽照耀阿蒙神廟之時,我要将她,獻給阿蒙神!”西頓摸了一把熒的臉頰,将掌上殘留的血跡擦在她的臉上。
熒陰狠地瞪着西頓,被那種力量壓制而無法使力,但焦躁和暴戾感占據了她的思想,心中仿佛有兇猛的野獸擡頭。
“嘭”地一聲,門被狠狠踢上,換而進來的是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
“蕾內爾!”熒擡眼看她,仍如初見般美麗,但氣質卻十分陰郁,甚至沒有擡眸回看她。
蕾內爾用特制的麻繩将熒的雙手捆起,不甚粗暴地将她帶離此間。廊道上月光更亮些,熒看到蕾內爾裸露的身上紅痕縱橫,衣料包裹着的前胸和後背還滲着血。
“蕾內爾,你知道梅內斯現在的情況嗎?知道她被關在哪嗎?”熒悄聲問道。
蕾內爾怔了一瞬,卻仍向前走着,沒有回答熒,直到将她帶到一個逼仄而不見絲毫光亮的房間。
“蕾內爾……”熒試着掙脫麻繩,直到把手腕磨出紅痕也沒能撼動其分毫,甩了甩手,冷靜下來道,“蕾內爾,如果你還有逃脫的想法,待我殺了西頓時,你可以跟我走。”
“關心關心你自己吧!”蕾內爾卻突然朝她吼了一句,聲音嘶啞難聽,滿目通紅,“命運都是注定的,我們都無法反抗。”
這種無論何時都璀璨奪目、堅韌不拔的人,無論陷入何種困境都在找機會反撲的人,無論何時都理智而充滿自信的人,無論何時都在想辦法保全一切的人,知道現實殘酷還堅守着理想主義不動搖的人……
——她曾經,何嘗不是這種人。
可命運始終不公不是嗎?比起自己,遇到安普神大祭司的她,至少是幸運的。
“叮——”一把迷你小刀不知何時落到了熒的手邊。
“關心關心你自己吧。”蕾內爾留下這樣一句話,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傀儡,再無情緒波動。
熒的眼神卻忽而亮了起來。蕾內爾十分謹慎,此時跟她重複這句話,可能不僅僅與自身情緒有關。
她拾起小刀,使勁渾身解數将麻繩割斷,并用麻繩将其捆在自己大腿內側。——她只有一晚的時間去思考對策與處境了。
——熒失蹤後,底比斯西城。
安普神廟的護衛隊在外蹲守許久,房間內都沒有一絲聲響。
護衛長通過熒進門時留下的縫隙查看,內間靜谧無聲。一個活人進去,就好像憑空消失一般。
他向隊員招手,首先潛入了房間,一個躺倒在血泊裏的人赫然映入眼簾!
身着純黑的鬥篷,雙眸圓睜着,面目詭異,血跡還未幹透,但想必已經死絕了。他的脖頸有一道劍痕,精準落在動脈上,可見用劍者劍法精深。
“是大祭司夫人的配劍。”他查看了一下劍痕,“應當是她解決了刺客,只是……”
親眼看着步入房間的人,竟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搜查無果後,護衛隊将此事彙報了莉澤特。
莉澤特上前查看屍體的面容,驚覺不對,“這是……是阿蒙神廟的護衛隊長!”
由他帶隊護送王室金棺來到西城,也是他在外遇襲、後被賽諾及時趕到所救。
“莉澤特大人,怎麽辦?”護衛長請示莉澤特。
“沒有确切的消息,不能貿然行動。”她有些焦躁地反複踱步,皺眉思考着,“況且,也沒有大祭司大人示下。”
她答應過熒妹不會告訴大祭司,但心底裏的隐憂卻占據了上風。
——她是沉穩而從不出錯,但她并非沒有心。
“跟着我,去見大祭司大人!”莉澤特吩咐道,一種從未有過的沖動與決心在她沉靜的心海掀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