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6 章 流言四起

流言四起

雲集客棧後院桃樹下,高翊半張臉匿于黑暗中,擰眉看了她好大一會兒,才展顏輕笑道:“看來,殿下已有妙計了。”

李令儀抿嘴一笑,朝他招了招手。

桃樹下的人猶疑了片刻,走到她身旁俯身傾耳。

一股清冽的淡香侵襲,李令儀莫名有些心慌。側目偷瞄了他一眼,這才驚覺兩人之間僅餘一寸。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讓不怎麽在意男女大防的她也控制不住的面紅耳赤。

好在,深秋涼夜足以掩蓋這份形于表的滾燙心悸。

回過神來,在他耳邊一番呢喃低語。

高翊聽完眼睛驟然一亮,側首看向李令儀,唇角帶笑的揶揄:“殿下這次也是用梅花易數與伏羲八卦算出來的嗎?”

李令儀上半身撤出一段距離,歪頭看他:“你就說怎麽樣吧!”

高翊挺直脊背負手而立,低眉看着她啞然失笑,“殿下心藏錦繡,腹有良謀,臣佩服的五體投地!”

如此誇張的表現,李令儀別過臉去,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連高季卿這樣的人都學會恭維人了。

翌日未時前後,明晃晃的深秋暖陽平等的照耀着每一個人。太原城七十二街巷行人如織,茶樓酒肆富貴閑人侃天說地。尤其是晉祠附近主街上的茶肆等三教九流彙集之地,更是議論紛紛。

“昨晚我們太原城出了個大新聞,諸位聽說了嗎?”

此話一出,立即有人獵奇者追問:“什麽新聞?”

藍衫公子眼睛一瞪,“你竟然不知道?全城都傳遍了!”

成功勾起興味後便緘口不言,引得追問者抓耳撓腮,急道:“哎呦我說劉兄,你就別吊人胃口了,快說吧!”

聞言那位藍衫的劉姓公子輕咳兩聲,神神秘秘的湊過去壓低聲音道:“昨晚咱們府臺大人家裏遭了賊!”

旁邊人睜大眼睛,立即戲言:“喲,別是把府衙大印給弄丢了吧?”

劉公子撇撇嘴,“大印丢了算什麽?無非就是被革職罷官而已,可這次丢的卻是要命的東西!”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巡視了一圈,複又開口:“你們也知道我晉人富庶,西北屯駐的大軍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我們山西供應的?這麽大的油水,那些個當官的哪一個沒伸過手、哪一個私下沒本贓賬?聽聞昨晚湯府臺丢的就是侵吞軍需錢糧、行賄上司的賬本!”

言語之篤定,仿佛他昨晚親見了一般。

驟然知曉這等官場秘辛,衆人血液裏都淌着驚奇與興奮,本能的質疑道:“別是假的吧,這樣要命的東西怎麽可能丢?”

也難怪衆人不信,聽說過有人铤而走險偷金偷銀的,沒聽過跑到知府衙門偷賬本的。

誰知那劉公子竟指着桌上那套白瓷茶盞瞪着眼道:“要是假的我把這杯子吃了!”在衆人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又道:“前些時日咱們新來的巡撫大人上書參了太原、大同兩位府臺,還捎帶上了前任巡撫現任的川陝總督鐘泰,鬧得滿城風雨諸位都是知道的吧?”

提起鐘泰,聲音再度壓低,“誰不知道湯府臺與鐘制臺是翁婿啊!這湯府臺的賬啊都是關于鐘制臺的,你們說他急不急?”

“這麽說賬本被偷是鐘制臺搞的鬼?好借此銷毀證據……”

“噓!!”

劉公子吓得連連擺手,左右偵查了一遍,“小聲點!”

轉臉又繼續道:“雖然這話說不得,但大家心裏明鏡似的。”

另一位談客想起相合的陳年舊事,便撚起來說道:“我有個同鄉,他的表親曾經跟湯大人是同窗。他說湯大人剛入仕途的時候清高着呢,別人都拉關系走門路,他偏不!堂堂亨泰十六年的探花郎,硬生生的在工部營繕清吏司混了七八年,同窗都升了藩臺(1)了,他才堪堪補了從五品的員外郎。後來做了鐘制臺的女婿才攀上了高枝,一步就登了天!”

一時衆人無不唏噓。

有人疑惑道:“既然是翁婿為何不明着要,非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呢?”

“還說呢,鐘制臺的女兒湯夫人,早在四五年前就一屍兩命,難産死了!鐘制臺嘴上不說,難免心生怨怼。自此以後,這翁婿關系便名存實亡,兩人也離了心。你以為鐘制臺派他家的公子來太原是做什麽的?”那人一拍桌子道:“監視啊!”

衆人心裏暗自思量,越想越贊同。

一人有摩挲着下巴感嘆道:“被上司參劾,又被老泰山抛棄,湯大人這下可兇多吉少了。”

那劉公子往後一躺,靠着椅背神情放松,“嗐,他死他活橫豎與我們不想幹!”

瞥了一眼外面,随口問道:“怎麽今日街道上這麽官差?這是又出什麽事了?”

“哪兒呀!明日華章公主的鸾駕要到了,東城喬府的人聯合官府正沿街清理道路,準備迎駕呢!”

提起這個話題,又是一番喋喋不休。

“這喬府可了不得了,區區商戶,出了個娘娘不說,竟還有本事讓公主殿下屈尊駕臨!”

“人家二房還有個總兵呢!說到底還是娘娘得勢,拉扯着一家子從商戶直接跨了階級。”

“聽聞去年大房家的公子也中了舉!聶巡撫那麽傲氣的人,見了都禮讓三分。”

“不過說實話,這喬老爺子也的确人品貴重,教導出來的子孫也出類拔萃!前些日子……”

……

接連兩天,知府衙門丢了賬本一事像長了翅膀似的,不胫而走。上至官紳豪強,下至乞丐流氓,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公主駕臨太原的消息相比官場陰司,缺乏了神秘與獵奇,傳播力度自然就相形見绌了。

傍晚時分,知府後衙。

趙伯從丫鬟手裏接過食盒,輕手輕腳的進了書房。小心翼翼的将吃食一樣一樣的擺在桌子上。

停手後,探頭望了一眼屏風後坐在紫檀交椅上閉目假寐的湯承平,踟蹰了片刻,還是開口輕聲道:“老爺,該用飯了……”

湯承平睜開眼,将一個紅木盒子往前一推,吩咐道:“趙伯,這裏邊是一點銀票。你酌情給……給大夥分一分,還有一份是單獨給你的。”

“老爺這是……難道連小人也不要了?”

趙伯有些激動。

斑駁的燈影在湯承平的臉上留下一片陰翳,溫聲道:“趙伯,聽我的安排,這是為你好。跟了我這麽多年,都不容易。早走早好,別臨了落下個不得善終,就是我的罪過了。”

“老爺,何至于此?!”趙伯已然帶了哭腔,“左不過是丢了兩本書罷了,何至于鬧到要遣散家仆的地步?您掙下這份家業何其艱難……”

湯承平擡一只手,示意他不要往下說下去了。

“外面的風言風語你也聽到了,明顯是有人在背後操縱輿論。其用心不言而喻,估摸着我身陷囹圄僅在旦夕之間。”

趙伯立即紅了眼眶,“我們還有親家老爺,他……他會救您的!”

湯承平感覺自己舌尖都是苦的,長嘆一聲。

“明面上為了避嫌,他不會管。暗地裏,他不下殺手我已經感激涕零了,安敢指望他救我?”

“可我們明明什麽都沒丢啊!”

湯承平斂目盯着盒子上的紋路,心神俱疲。

于他而言是什麽都沒丢,可是怎麽證明呢?坊間傳聞甚嚣塵上,他這邊言之鑿鑿的說沒丢,于鐘泰而言這就是他居心叵測的狡辯之詞。以他對鐘泰多年的了解,只有将實物見呈于書案之上,才能博得信任。可是,他敢保證,這本賬冊出不了太原城就會被人暗地裏截獲。

進亦難,退亦難。湯承平脊背頹然倒下,不想再解釋什麽。

“趙伯,按我說的去辦吧。沒有吩咐誰都不要進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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