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睜開的眼睛被海水沖得發酸,喻聽亦閉上了眼睛,放松四肢,随着海水浮浮沉沉,盡量降低減緩自己下沉的速度。
窒息感不斷刺激着大腦,肺部因為缺少氧氣開始發疼,喻聽亦拼命閉緊嘴巴,忍住想要咳嗽的感覺。
漸漸地,她手腳開始變得冰冷,随着海水劃動的四肢也漸漸變得僵硬,在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再也回不去的時候,喻聽亦剩下的情緒只有一點淡淡的委屈。
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還有很多想看的風景,還有一個想見的人。
無限的委屈在胸口泛濫成災,缺氧的胸腔酸疼一片,眼角泌出淚水,融入海水中消散不見。
就這樣吧。
攥緊的拳頭松開,皮肉上留下指甲的痕跡,手掌徹底脫力,身體在海水中向下墜去。
突然,喻聽亦閉上的眼睛微微動了一下,她感到有一雙大手緊緊攥住了自己張開了手掌。
緊接着,腰身被攬過,貼上了一截健碩有力的腰,緊閉的唇齒被撬開,源源不斷的氧氣被渡過來。
唇齒相接處冒出一串氣泡,翻滾向上,喻聽亦睜開了眼睛,兩人在碧藍的海水中四目相對。
從那只手接觸到她的時候,她就知道是他來了。
唇角淺淺地向上彎起,又被他堵住,将氧氣悉數灌入。喻聽亦眼角滑落一顆難以察覺的淚。
可那人寬厚有力的手掌卻撫了一下她的眼角,接着攬住她的身體,向上游去。
祁宥一手攬住喻聽亦的腰,另一只手臂劃開海水,兩條長腿不斷屈膝、并攏,蕩開層層水紋,帶着兩人的身體快速向海面上游去。
嘩地一聲,喻聽亦被舉出水面,結實有力地雙臂鉗住她的腰,穩穩地放在一架小艇上。
浮到水面上的一瞬間,喻聽亦大口吸入氧氣,但緊接着就被胸口的疼痛和嗓子的癢意激得控制不住咳嗽起來。
喻聽亦捂着胸口,足足咳了三四分鐘,簡直要把肺咳出來,祁宥将讓喻聽亦倚在自己身上,放成一個半平躺的姿勢,方便她呼吸。
窒息感和嗆咳感終于褪去,喻聽亦摸了摸咳出來的眼淚,雙眼彤紅地看向祁宥,一開口聲音控制不住地發抖:“夏之……”
“已經有人去救了,不要着急,先平複一下。”
祁宥知道喻聽亦着急,搶先把話說了,手撫上她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撫着。
“你先坐好休息,我們先回去做一個檢查。”祁宥的聲音裏是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顫抖。
祁宥不敢用力去抱喻聽亦,只将她放在汽艇後座,讓她慢慢平複呼吸。
祁宥的手緊緊攥住喻聽亦的手,手掌上露出清晰可見的血管,松開時在她白皙的手上留下一片紅痕。
所有出去游玩的藝人都陸陸續續回到游輪上,站在甲板上焦急地等待着。
早餐時一直沒出現的曲萌此時也出現在了甲板上,一臉擔憂地望着海面。
“阿灏,你說老板是真的去救他們了嗎?”
曲萌一邊踮起腳來朝海面上張望着,一邊伸手扶着景灏的肩。
在曲萌喊自己名字的一瞬間,景灏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厭惡,不過很快就被他收回去。
原本站立在原地不動的景灏立馬向旁邊撤了一步,語氣裏有淡淡的不耐煩:“是啊,大家都看到了,你自己在這沒看到嗎?”
曲萌原本扶着景灏的肩踮腳,景灏突然往旁邊一撤,她驟然失去支撐,踉跄了幾下,差點摔倒。
曲萌因為維持身體重心不得往前走了幾步,樣子十分狼狽,差點撞到前面一個女演員身上,偏偏兩人平時還不對付,遭了那人一記白眼。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對他明顯有抵觸情緒的景灏,又看了一眼面露嘲諷的女演員,一腔的怒火和難堪都不知道朝誰發洩。
正當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景灏深深地看了曲萌一眼,到甲板最前方去了。
大概十分鐘之後,在一堆人或真情實感或裝模作樣的焦急等待下,兩艘汽艇以飛快的速度從遠處駛來。
一艘汽艇上是昏迷的夏之和一個搜救人員,另一艘上面是跟着一起去搜救的兩名工作人員人員。
旁邊被臨時叫來的搜救艇打開,醫務人員立馬将夏之接了過來,簡單地做了一下口腔檢查之後帶上了搜救艇,向岸上駛去。
緊跟着那兩艘汽艇而來的,是渾身濕透、發絲在不斷滴水的祁宥。
汽艇的推力使得汽艇背後激起巨大的白色水花,速度非常快但是很穩,喻聽亦在後座坐着也不怕因為重心不穩掉下去。
另一艘搜救艇打開,醫務人員簡單地查看了一下喻聽亦的狀态,對她說:“目前看來并沒有什麽大礙,但是保險起見還是去做一個全身的檢查,尤其是肺部。”
工作人員看了一眼一旁一言不發的祁宥,頓了頓:“您現在可以跟我們的搜救艇回去,也可以先簡單收拾一下,不知……”
喻聽亦張了張嘴,但是咽部十分不舒服,沒能出聲音。
從上游艇之後一直沒發聲的祁宥:“現在就去吧。”
他的聲音沉得能滴水:“你不用擔心這裏,東西我幫你收拾。”
說罷又像是怕喻聽亦不同意一般:“這樣你也能早點見到夏之。”
喻聽亦一開始只是有些猶豫,現在看祁宥這個反映,也沒有再推脫,對着醫護人員道:“麻煩了。”
喻聽亦上了搜救艇,祁宥緊跟着走了上去,醫護人員詫異地看了這位大老板一眼,道:“祁總,您也需要安排一次全身的檢查嗎?”
祁宥看了一眼這個明顯帶着疑惑的醫護人員,沒有做過多解釋:“不用。”
但是下一秒,祁宥的手緊緊握上了喻聽亦的手。
畢竟還有外人在,喻聽亦輕微掙了一下,沒有掙開,扭頭看了一眼祁宥,但他已經閉上了眼睛,剛剛經歷了九死一生,眼下情緒飛轉,半是縱容半是私心的任由他握着。
回到岸上,喻聽亦卻罕見地暈了起來。
一般人剛剛到海上的時候都會暈船,但适應了之後就會好很多,但相應的,一旦适應了船上的感覺,突然下船也會“暈陸”。
喻聽亦私人救護車送去了醫院,在救護車上時便十分難受,頭昏想吐。
到了醫院之後,喻聽亦只能感受到自己躺在躺在護理床上被推來推去,進了一個又一個房間,聽着不同醫療器械的聲音,以及醫生和護士匆忙的腳步聲,只覺得更加暈了。
喻聽亦一手抓着床的護欄,一手遮着眼睛,試圖通過這種方式來緩解強烈的眩暈感。
所有的檢查終于結束,喻聽亦已經難受得出了一頭的虛汗。
“醫生,她這是怎麽了?”
醫生和護士帶着喻聽亦做各項檢查,他也不方便打擾,剛剛看到喻聽亦臉色不好還以為是今天吓到了,但是現在一看,祁宥的臉色都變了。
廖醫生道:“目前檢查出來的各項指标都正常,還有一些數據要等二十分鐘之後才能出來,但綜合來看也不會有什麽大礙,喻小姐現在的狀況應該是暈陸。”
“暈陸?”
祁宥早就知道一些人會有這個症狀,但是他自己向來沒有遇到過,也就一時間沒有想到。
“是的,喻小姐今天受到驚吓,體力消耗又十分大,所以現在暈陸的情況可能會有點嚴重,待會去打個點滴睡一覺就好了。”
祁宥點點頭:“趕緊安排吧。”
廖醫生無奈地看了祁宥一眼,轉頭去交代護士了。
點滴打上之後藥效非常快,喻聽亦躺下閉目養神,很快就睡去。
廖明在确定了喻聽亦各項指标都正常之後,朝祁宥小聲道:“出來一下,還有些事情要交代給家屬。”
祁宥跟了出來,輕輕關上了病房的門,手上的青筋還沒有完全褪去,被銀色的金屬門把襯得十分明顯。
廖明口吻十分嚴肅認真:“病人現在需要安靜、通風流暢的環境休息,注意不要再讓她産生激烈的情緒,飲食上注意清淡,多補充蛋白質和維生素,注意到這些就可以了。”
“至于受損的咽部,我回頭給開一點藥,還是那句話,多休息。”
祁宥點點頭,示意自己記下了。
說完了正事的廖明狀态明顯放松下來,沒了剛剛公事公辦的語氣,略帶調侃:“祁老板這次是真的栽了吧,鐵樹開花一次也不容易,怎麽沒跟我們說一聲?”
祁宥瞥了一眼神色玩味的廖明,淡淡道:“還沒追到。”
廖明瞬間瞪大了眼睛,如果有眼鏡的話此時已經掉到了地上:“我去,真的假的?”
祁宥微微皺眉:“小點聲,有個醫生的自覺。”
廖明從小跟祁宥一起長大,第一次看見他這個樣子,震驚的程度難以言表:“不是,你這還沒追到就開始了啊?”
“還有,文明點,別不分地點的沒遮沒攔。”
說罷沒理會在原地要死要活的廖明,轉身回去換衣服了。
他這身濕透了的衣服沒辦法陪床。
“喂!你什麽意思啊祁宥,我在我自己的醫院裏還不能爆個粗口嗎!”
“還沒脫單就飄成這樣,你要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