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再起
一時之間,李令儀腦子裏只有“自缢了”這三個字。
急忙從床上坐起來,這個湯承平關乎山西貪腐大案,也關乎自己性命。抓起搭在木架子上的衣服一邊往身上套,一邊皺眉問茶茶:“請大夫了嗎?人能不能救回來?”又抱怨道:“高翊不是加派了錦衣衛了嗎?怎麽會出這樣的纰漏?”
着急忙慌的一只袖子怎麽也套不上去。
茶茶連忙過來幫她扯出袖子,又将被她蹂/躏的一團糟的衣擺整理好,口中安慰道:“公主別急,人沒事……”
李令儀手中動作陡然停下,蹙眉問:“人沒事?”
茶茶茫然的盯着她,點點頭。
“人沒事。剛吊上去沒多久,就被暗中看守的錦衣衛發現了,給救下來了。”
李令儀猛松一口氣,轉過身踱了兩步。這個茶茶,怎麽說話說半截呢?!
沒穿好的衣服也不再繼續穿,脫下來重新搭在木架子上,走到紅木桌邊倒了杯水。
“讓奴婢來……”
李令儀一伸手阻止茶茶的動作,将水一飲而盡,随後坐在椅子上,也示意茶茶坐下:“怎麽回事?詳細說說。”
想到在外門等着的裴鴻羽,茶茶沒急着回話,而是問:“高大人先一步趕到現場去了,現在小裴大人在外門等着呢,您不去現場嗎?”
李令儀也避而不答,“你先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茶茶聞言不再糾結,“奴婢聽說的是一個時辰前,湯承平在大牢将衣服撕成布條挂到窗戶上,希圖自盡……”
“為什麽呀?總得有個理由啊?”
這個問題茶茶頗感為難,“奴婢也不知道……反正小裴大人是這麽說的!”
李令儀再問:“那這件事情是鬧開了,還是只有一部分人知道?”
“奴婢不知道……”
李令儀無奈,茶茶一問三不知,只能去問裴鴻羽了。可是,自己出門吧,這半夜三更的還得去找大夫人要鑰匙。讓裴鴻羽進來吧,還是要興師動衆的找門房婆媳開門……
想了一會兒有了主意,起身重新披上衣服,帶上茶茶出了門。
李令儀一出門,被夤夜時分料峭的秋風吹了個滿懷,身上餘溫盡散。
院子裏除了抄手走廊上幾盞燈籠的殘光,到處黑魆魆的一片。
“公主我們……”
“噓!”李令儀輕輕捂上茶茶的口鼻,“小聲點,我們悄悄地去,別驚動人!”
見她點了才松開。
“公主,咱們院子後面的湖旁邊有個假山,我們可以叢那處翻牆出去。”
茶茶壓低聲音道。
堂堂大順朝的華章公主去翻牆,像話嗎?李令儀回頭看了她一眼,“誰說我們要出去了?”
“那我們……”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小心翼翼的出了院門,輕腳繞過亭臺樓閣,穿過游廊與過堂,不多時便來到了二門。
此刻深更半夜,守門的婆子抱着一盞燈在值房昏昏欲睡。而裴鴻羽,就站在值房外的燈火闌珊處。
“知道為什麽尋死嗎?”
李令儀擡手制止裴鴻羽行禮,上來就開門見山。
裴鴻羽搖了搖頭,“大人去審了。不過,白日裏李中丞提審過他。”
黑夜中,李令儀心中一動垂眸思索片刻,“湯承平自缢一事,是傳開了還是第一時間就封鎖了消息。”
“聶大人第一時間就封鎖了消息,但是……您也知道,巡撫衙門它四處漏風啊……”
聞言李令儀點了點頭,“行,知道了。你趕緊過去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吧。”
說完李令儀轉身欲走。
“殿下不去嗎?”
“我晚上出門不便你們先過去,我明天一大早趕過去。”
問了幾個問題之後,李令儀已經平靜下來。目前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也就不在乎早晚了。
叫醒守門婆子,将二門重新鎖了。李令儀帶着茶茶回去,一覺到天亮。
起床先去探望了外祖父與外祖母,又陪他們用了飯,這才往巡撫衙門而去。
今日的天氣不大好,出門時天陰沉沉的,等到了巡撫署衙門外下車時,飄起了雨絲。
“倪兄!”
茶茶撐傘跟着她剛走到儀門口,就聽到身後有人叫喊。李令儀回頭,極密又極細的雨從空中灑下,秋風吹過,升起一團白霧。
鐘宜年就站在這團白霧中。
他一身白蜀錦衣,沒有撐傘,也沒人跟着,就這麽站在雨裏,茕茕孑立。
鐘宜年走近她,“我知道你不是倪兄,你是公主殿下女扮男裝的,對吧?”
他神情萎靡,眉宇間籠罩着一團愁苦。與前次相見時的神采飛揚大相徑庭。
這不期而遇以及這改變,讓她十分錯愕,“唔呃……鐘兄怎麽在這?有什麽事嗎?”
“求求殿下,救救我姐夫!”
鐘宜年突然雙膝跪地,俯首不起,白袍沾滿泥漿。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李令儀倒退兩步。穩定心神再看,那個七府營前街飛揚跋扈的纨绔公子,在雨地裏哭的像個孩子。
人心向來複雜。一個欺淩孤女的纨绔,也會因感念親情而向人低頭。
一時間李令儀感觸頗深,“起來吧,不必跪我……”
“殿下!”鐘宜年擡起頭,眼淚從眼眶中滾滾而下,“求你救救我姐夫!他……他是冤枉的!他從沒有用過一個銅板……殿下,求求您,只要您能救他,我願意跟您執鞭随蹬,當牛做馬!”
說到後來,哽咽難言。
雨水、眼淚在他雙頰融合,不分你我。整個人濕漉漉的,像無家可歸的小狗。
李令儀嘆口氣,“如果你想求我放了他,你知道的,即便我貴為公主我也沒有這個權利。如果你只是想讓他活着,鐘兄,你與其跪在這裏求我,不如你回西安去跪令尊!”
鐘宜年愕然擡起頭,愣愣的望着她。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令儀挑眉,“你還不明白?”
李令儀眼見着鐘宜年眼裏的光逐漸熄滅,最後什麽都沒說,磕了個頭,起身踉踉跄跄的走了。
李令儀擡頭,天幕低垂,雨密風急,催促行人歸家,催促游子長大。
府衙大牢,光線昏暗的刑房,裴鴻羽一手執筆一手按着麻紙坐在桌邊,辨不清顏色的木桌上擺着筆墨紙硯。
而站在一旁的高翊,盯着手裏一疊寫滿字的麻紙,不知道在想什麽。
對面一張破椅子上坐着一位衙差。
李令儀與茶茶透過門縫,看見的正是這一幕。
裴鴻羽神情委頓的發問:“所以,昨日傍晚下衙回家後,你沒有再回來過?”
“沒有!”
那衙差斬釘截鐵。
“有誰可以證明?”
“卑職的家人可以證明!”衙差一拍大腿道:“哦對了,昨晚隔壁的張老叔來卑職家裏借醋,見過卑職,他也可以作證的!”
因昨夜之事相隔不遠,衙差回答的很快。
裴鴻羽點點頭,在紙上這下最後一筆。打着哈欠道:“行,下一個!”
那衙差站起來躬身笑道:“卑職是最後一個了!”
“那好,”接連打了幾個哈欠的裴鴻羽正欲再說話,眼光不經意間掃過門口,看見她與茶茶趕忙起身。
動作大到驚動了一旁的高翊也看了過來。
“殿下。”
李令儀示意他們免禮,“怎麽樣了?”
裴鴻羽對衙差吩咐道:“沒事了,先下去吧。”
“诶!”
等人走了裴鴻羽才回話:“昨日一整天,聶撫臺和李中丞提審過湯承平。其餘除了日常給他送飯的獄卒之外,沒有人接觸過湯承平。”
李令儀往牢房深處探了一眼問道:“湯承平人呢?”
“我們大人聯合聶撫臺一起将人秘密關押了起來。至于在哪裏……”裴鴻羽偷瞄了一眼高翊,“殿下還是問大人吧。”
李令儀怎麽看裴鴻羽都裏外都透着憨氣。既然是秘密關押,誰好人這麽正大光明的問啊!
“審了湯承平沒有?到底為什麽尋死呢。”
李令儀直接跳過了上一個話題。
高翊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想想也是,原本就守口如瓶,又傷了喉嚨,更有借口不說了。
這事看似撲朔迷離,李令儀卻覺得,真相正在靠近。或許撥開眼前雲霧,就能迎來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