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楚門的世界
我心頭猛地一顫，忘了自己說了什麽，幾乎是逃到了車上。
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AI的算法從很多年前就開始興起了，從最開始的智能推銷電話，到服務機器人，再到家用機器保姆。
這幾年市面上的機器人越來越多，因此我和陳年才開始啓動「Angle計劃」。
一個虛拟的理想國。
任何生命都可以在裏面重生，利用媒介感受現實世界的一切，不需要的時候就讓它陷入沉睡，在虛拟世界中編排好所需的場景運作。
然而任何國度都需要主宰，代碼Angle就是這個虛拟國的王。
所有的意識都經過Angle的算法，做出該有的交互反應，換種方式來說，就像是一個可以互動的養成游戲而已。
游戲中的角色，會有自己的情緒和意識嗎？
不可能。
數字生命，永遠是數字在前，生命在後。
如果這些AI意識活了，會發生什麽？
車子在地下室緩緩停下，我太陽穴一陣刺痛，對這個結果有些後怕。
沖回家裏，我複制審查了一遍安安和曉曉母親李梅芝的數據。
沒有任何異樣。
陳年那邊的電話也打了過來，剩餘的幾位測試人員也都沒有任何異常。
電話那邊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別太給自己壓力了，好好養身子，安安打開了嗎？」
我看了眼卧室躺在充電床上的身影，心底酸澀一片。
無論他做了什麽，終歸是我的孩子，心軟是原諒是抛開算法之外的無解答案。
「但李梅芝的情況很可疑，我有個猜測。」
我仔細翻看着資料，把其中一串數據給他複制了過去：「我們在數據采集的時候，一直選擇測試人員最好的狀态，她的問題可能就出現在這裏。」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陳年的聲音傳來。
「你的意思是，我們在采集A30的數據時，系統分析保留了她當時的狀态，就是這個樣子的？」
我點頭：「應該是，畢竟當時李曉曉過來的時候，她的情況就已經不容樂觀了。」
他頓了頓：「有這個可能……」
因為人的性格和狀态随時都在變化，有一段時間可能很積極，有些時候就很消極，也有少見性格突變的情況。
所以在數據采集的時候，我們往往都會選擇測試人員情緒最溫和的一段時間，也排除掉了一些正在遭受痛苦的情況。
如果李梅芝現在依舊保留着那種狀态，那很有可能就是，在數據采集中，她一直在僞裝。
害怕被淘汰，所以她一直強撐着身體無礙的樣子。
如果這個猜想成立的話……
我挂斷電話，看了眼床上沉睡的安安。
他的數據采集在出事的前一年，也就是我跟陳年剛提出Angle計劃的最初理念的時候。
那時候安安的狀态怎麽樣，似乎我們都沒有細致地去了解過。
陳年的話仿佛就在耳邊——
「你自己的孩子什麽樣子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我該清楚的，安安是個乖孩子。
看着桌子上的全家福，我緩緩點下了開機鍵。
日子似乎又恢複了平靜。
安安沒有再做出出格的舉動，而第一批測試人員全都被重新回收，陷入了沉睡。
在虛拟世界裏，Angle給所有的人都以曾經的家庭為原型，搭建了一個新的世界，在那裏的生活與往常一模一樣。
李曉曉來辦公室找過我好幾次，她被調到了一個與「Angle計劃」毫無關聯的崗位上，卻始終放不下這裏。
「周老師，我看了模拟場景的數據，睡夢中的時間與我們的時間有着将近十倍的比例，我們的場景時長實在是有些短了！」
我們現在着手準備與「Angle計劃」的面世推廣，對于虛拟世界中的推演只寫入了24小時的。
也就是說AI意識在虛拟國中度過了24小時之後，就會被清空數據，從頭再來。
而夢境和現實世界是有着時間差的，也就是說——
我們的一天，在虛拟國中，是反複過了一模一樣的10天。
我還沒開口，陳年捏着眉心走了出來。
「我們的重點現在不在于第一批測試者，你現在是哪個部門的？怎麽總跑過來？」
李曉曉有些尴尬，求助地看了我一眼：「我是覺得，如果數據重複次數過多的話，AI意識會察覺到。」
我嘆了口氣：「你的意思是，他們會發現自己所處的是楚門世界？」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你覺得最好的解決辦法是什麽？」
她怯怯地看了眼陳年，深吸了一口氣：「我覺得，應該終止Angle計劃！」
這句話一出來，不只是陳年，整個部門都鴉雀無聲。
「你開玩笑吧！你知道這個項目公司準備了多久嗎？」
「這丫頭瘋了吧？趕緊回你們部門去！」
我摘下眼鏡揉了揉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她，只好先拉着她回去。
「曉曉，這個項目現在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你先回去好嗎？」
「還有，你真的不要想太多，那些只是數據而已，不會出錯的。」
她看着我，擡起頭：「周老師，這個計劃真的很殘忍。」
「如果他們意識到這個一切是假的，卻只能無能為力跟着數據往前走的時候，你不覺得我們的做法很自私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重申。
「他們只是數據而已。」
李曉曉又說了很多，最後同事叫了保安把她拉了下去。
Angle是虛拟國的統治者，而我們是Angle的統治者。
我們給予那些死亡的人重新複活的機會，給那些需要慰藉的家屬一個希望，我們實現了在虛拟世界的重生。
這是人類研究了幾十年的目标，如果能夠普及，往後将不會再有死亡和離別。
我們怎麽能算是自私？
那時候我以為是這樣的，但沒想到後面的事情，徹底改變了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