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瓖(二)
他好像一直睡到了半夜。
醒來的時候屋子裏面黑漆漆的,恍惚間發覺床邊似乎坐了一個人,穿着紅色的衣服。
他吓得“蹭”地一下從床上跳起來,不小心起猛了,腦袋重重地磕在了床沿。
這個時候他已經分不清疼痛和害怕了,只能一邊龇牙咧嘴地揉着腦袋,一邊目不轉睛盯着那人。
“你是人是鬼?盯了我多久了,怎麽不出聲,算什麽英雄好漢。”
“呵呵呵。”那人笑起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你醒了啊,真是可惜,我的香居然維持時間這麽短,本來還想讓你美夢長一點的。”紅瓖說着,轉身用手一揮,桌子上的燭臺就亮了。
這裏是一個陌生的屋子,與客棧的布置不同,這間屋子似乎是成親用的。匡天一身上蓋着大紅被褥,門窗上都貼了“囍”字,桌子上擺放着紅燭臺,合衾酒。
紅瓖穿着她的大紅袍衣裳,坐在凳子上靜靜看着匡天一:“你想起來了嗎?”
“想起什麽?”他心裏想着,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只說道:“這是哪裏?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紅瓖嘆息一聲:“只道是男人心易變,果然,轉世了就什麽也不記得了。”她直勾勾得盯着匡天一,惡狠狠說道:“那你就給我去死吧!”說完從身上抽出一條骨頭做的鞭子,重重地朝他的頭上打下去。
匡天一只能睜眼看着,動彈不得,眼見着鞭子就要落下來。
“啊”地一聲,匡天一直挺挺地從床上彈起來。
周圍又恢複成了客棧的模樣,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吵鬧着,他看了看窗外,發現現在還是白天。
“夢中夢嗎?”他自言自語說道。
“咚咚咚”門外響了幾聲,有人敲響他的房門。
“天一你醒了沒有?”是姚笙泠,她擔心地問道:“跟我們一起下去吃飯吧。”
“哦。”他從嘴裏黏黏糊糊發出這個聲音,剛才的夢中夢讓他現在毫無精神,有一種越睡越疲憊的感覺了。他揉了揉腦袋,應道:“來了”
顯然,他的頭疼依然沒有緩解,在吃飯的時候雙目無神,拿筷子的手顫顫巍巍。
桌上的另外三人見了這種情況面面相觑,其中趙秀秀不耐煩地看着他,陰陽怪氣說道:“喲,這是見了美人魂不守舍了,某人的心也飛了,就連身體都不行了。”
蕭逸塵也好心提醒道:“匡兄弟,要節制一點。清心寡欲,方才是修道人的至高境界。與人打交道,要不為世俗所累,這樣才能身心健康,長命百歲啊。”
“啪!”趙秀秀氣得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
他說完這句話,匡天一沒有什麽反應,倒是趙秀秀在一邊不言語,生悶氣了。
姚笙泠拍了拍趙秀秀的背,試圖安撫她,還時不時用眼神擠兌蕭逸塵,示意他不要多嘴。
“你什麽毛病?”匡天一被趙秀秀拍得這下子稍微清醒了一點,他剛剛都沒有聽清楚這幾個人的對話。
“什麽什麽毛病,我吃不下東西還不行?”趙秀秀也不甘示弱。
“我說你一天到晚把自己氣的不輕,能不能消停一點。我都不知道哪裏惹到你了,你中午給我一巴掌我還沒說啥呢。”
“對,我就是容易生氣,我生氣了就愛打人,我就是存心的,你想怎麽樣?”
“不怎麽樣,我不跟你計較,但是不代表你可以一直這樣。還有無緣無故跟我怄氣,我覺得你應該道歉。”匡天一說道。
趙秀秀急紅了眼:“我為什麽道歉,也不看看是誰錯在先了?”
“我錯了?我哪裏錯了?”匡天一繼續逼問,聲音是越來越大。
“我跟你說好了匡天一,我們是一起的吧。為什麽蕭道長之前讓你幫忙的時候你猶猶豫豫,結束了又全部歸功于自己,一路上還對人家又貶又損的。還有人家憑什麽就得給錦囊你啊,你以為你是誰啊?”
“就為這個是吧?原來你是為蕭逸塵打抱不平,你喜歡他?那你早說啊,你們兩個走吧,雙宿雙飛,我啊,就是一個電燈泡了!”
他們兩個越吵越兇了,蕭逸塵和姚笙泠早早就退到一邊。蕭逸塵小聲問姚笙泠:“什麽是電燈泡?”
姚笙泠搖了搖頭。
“對我就是喜歡蕭道長,像你這樣的臭脾氣誰受得了啊!”
“噢,我就知道。行,那我帶着姚笙泠,你跟着蕭逸塵,我們分兩撥走。”他說完就去拉着姚笙泠的手要走。
“你憑什麽把姚姐姐帶走?”
“她也算是我半個師父,我怎麽不能帶走她?”
“你讓姚姐姐選。”
那兩個人一齊望向姚笙泠,她尴尬得說道:“天色已晚,我想休息了。”說完就轉身上樓了。
匡天一看着她上樓,此時氣也消了大半,就是沒有個臺階,下不來。他不經意見瞥見蕭逸塵。
蕭逸塵連忙說道:“我也去休息了。”然後“噔噔噔”快速踩着樓梯上去了。
只留下趙秀秀和匡天一兩人背對着背置氣,唯有一個小二過來說道:“二位飯已用盡,我可以收拾桌子了嗎?”
“不吃了,你收吧。”趙秀秀丢下這麽一句話就跑上樓了。
匡天一一個人繼續在樓下轉悠了一會,然後見無人理他也毫無興致地上樓去了。
天色已暗,匡天一自下午睡了覺就不困了,如今翻來覆去睡不着。他不清楚自己怎麽老是看到有關青翎劍的場景,還有佩劍的男人是誰,是青翎劍之前的主人嗎?
他睡不着,幹脆打開窗戶透透氣。
這個客棧是一個四合圍院,房屋與房屋是一個拐角,窗戶正對着窗戶。匡天一開窗正好看到對面趙秀秀的窗子也開着,她對着月光在發呆。看見匡天一從窗子裏探出頭,她迅速白了他一眼,“砰”地一下把窗子關上了。
就這個動靜吵到了蕭逸塵和姚笙泠,兩人也沒有入睡,好奇心驅使下他們同時開窗,看到了彼此。兩人微笑點頭打招呼,在發現周圍并無異樣以後,又重新關上了窗戶。
匡天一覺得沒意思,正悻悻地去關窗,無意見瞥見了白天的女人,也是夢裏要與他成親的紅瓖。他覺得自己做這個夢真的可恥,明明都是女性的靈魂,怎麽還會臆想對方綁着自己成婚呢?
紅瓖的窗戶開着,正好看見了她走過來,欲脫去身上的衣衫沐浴。他先是愣了一會,然後發現這樣不好,想要關窗。紅瓖也看見了他,她倒是不介意,沖匡天一笑了笑,惹得匡天一羞紅了臉,手忙腳亂地關上了窗戶。
這一晚還是不太平靜,他鬼使神差地下樓了,在小院裏悠閑地踱步,讓自己的腦子放空。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處空曠的場地,這裏沒有長草,也無腳步殘留的痕跡。
“咚咚咣咣”像是有人在敲鑼的聲音,他疑惑這麽晚了是還有人奏樂,他也沒有去管。但是随着這個聲音越來越近,遠處還亮起了一片紅光,他感覺到一陣寒意,頓覺大事不妙,想要立刻回屋。但是人已動彈不得,只得愣住原地。
鼓聲越來越近,紅光越來越亮,他看清了,這是一個送親的隊伍!
很奇怪的是這麽大的動靜竟然都沒有人出來查看,大家像聽不見似的。他鬼片是看過不少的,這個時候是自己惹上了不幹淨的東西,只能閉眼當成看不到就好了。
“無意叨擾,莫怪莫怪。”他嘴裏念叨着,只能蹲下來等這群“東西”走過去。
那隊人擡着一頂大紅轎子從匡天一的面前經過,然後他發覺自己被晃了一下,接下來是雙腳離地的感覺,整個人晃晃悠悠地,感覺像被擡着走。
“不會吧……”他嘴裏念叨着,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他慢慢睜開眼,自己竟然坐在一個狹小的轎子裏面,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穿上了婚衣!“糟了,青翎劍不在身上。”他覺得自己像待宰的魚肉,只能待在轎子裏面,任人宰割。
這送親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帶着匡天一走進了一個山洞裏面。這山洞外設有結界,一旦進入又會恢複如初,跟尋常無兩樣。
“哎呀”他被人從轎子裏倒了出來,摔在了地上,送親的幾個人迅速化成幾灘黑泥走了。
這屋子與他下午在客棧做的夢裏與紅瓖成親的屋子一模一樣!難道?……
“哈哈哈,沒有想到我的新郎竟然這樣狼狽。看我不打死這幾個狗東西,幫你出出氣。”紅瓖走進來,一面笑罵着,一面還站在一旁看着。
“是你?你剛剛不是在客棧裏面嗎?”他爬起來問道。
“對啊,沐浴更衣好成親啊。怎麽樣,我對你不錯吧。”紅瓖對着他眨了眨眼睛。
“請問不錯在哪裏?這又是哪裏?”
“這裏當然是我們的婚房啊,今晚咱們就洞房了!”
“你狗屁!什麽誰就跟你洞房了,你怎麽還強搶民家婦男呢?”匡天一直接開罵。
“火氣不要那麽大,不要緊,我待會幫你洩洩火。”
“我警告你別碰我啊。”匡天一抱緊了自己,這下子是真害怕了。
“不要怕,若是我拿出這個,你還願不願意呢?”紅瓖笑着,攤開了手,一顆混元珠就在她手上。
“你是靈體?不對啊,怎麽姚笙泠沒有察覺呢。”匡天一喃喃自語。
“這個世上也有神女做不到的事情呢。”紅瓖坐在床邊,挑釁地看着他。
“你知道神女,你是什麽人,究竟有什麽目的?”
“我本來是想讓你在夢裏先适應一下,與我說說體己話,但是你太犟了,而且記性還不好,完全忘了以前的事情,就只能把你擄來了。”
“我還是不懂,你到底想做什麽?”
“這混元珠你想不想要。”紅瓖拿着珠子在手裏面把玩。
“當然想要。”
“那你再好好想想呢,對了你的朋友也快到了,你不想眼睜睜看着他們為你送死吧。”
“誰來了?”匡天一開心地站起來,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這麽高興,比跟我成親還要高興?你想他們進來嗎?如果你想見的話我就把他們放進來好了。”紅瓖揮動着她白皙細長的手,山洞外的結界就打開了一道口子。
“蕭道長,在這裏!”趙秀秀興奮地喊道,急忙招呼蕭逸塵和姚笙泠跟上她。
原來匡天一愣神的時候他們已經察覺到異樣了,但是被結界遮住了眼睛,什麽都看不見。蕭逸塵施了法術這才能夠追蹤到匡天一的氣息,于是他們三人順着他的氣息找到了這裏,一直被結界騙得繞圈子。
“秀秀!”匡天一在房裏目睹了這一切,他興奮地對着趙秀秀喊道,只不過對方好像沒有聽見他,依然在到處找他。
“你究竟想要什麽?”匡天一轉頭對着紅瓖問道,語氣比之前不耐煩了許多,依舊在壓制自己的憤怒。
“我想要你記起曾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