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瞬即逝, 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
鹿青崖側靠在貴妃榻上,一手無聊的轉着炭筆,一手拿着本書讀的津津有味, 讀到妙處時便用炭筆勾下句子,很是閑适的樣子。
她的屋子采光極佳,陽光越過窗子傾斜而下,在地上落了一片碎金。
門口處傳來一陣窸窣的響聲, 鹿青崖以為是寶珠,便沒将視線從書上移開,等一團毛茸茸的灰球落在她膝上時,鹿青崖才算反應過來。
她微微蹙起眉頭,湊過身伸手捏住那東西的後頸提到面前,來回仔細辨認半晌,一臉驚訝的說道,“哪兒來的兔狲。”
她前世網絡上有只網紅狲很是出名,因為時間短被人取了外號, 叫“狲思邈”,鹿青崖也因此認識了這一物種。
手裏的兔狲乖巧懂事,一雙眼睛大且無辜,身上的皮毛油光水滑的。抱着自己的尾巴,任由鹿青崖上下打量。
讨好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鹿青崖咧開嘴笑了笑,甚是新奇,捏住它的後頸晃了晃, “幹嘛這麽盯着我?瞧你這肥碩的樣子也不像是沒有主的,快些走, 可別讓你家主人找到我這讨你。”
說着将兔狲放到地上, 輕輕拍了拍它的屁股, 驅趕的意味十足。
可兔孫就像是無法理解她的意思一樣,剛落地便扒着鹿青崖垂下的衣角,可憐巴巴的咬着,俨然一副賴上她了的架勢。
鹿青崖驅趕失敗,搖頭笑了笑,全當沒看見這小獸。
家裏東西馬上就要收拾好了,不日便要啓程游覽山水,實在沒閑工夫去養這等需要精細照顧的小獸。
兔狲賣萌無果,并不氣餒,從地上一躍而起落在鹿青崖腳邊,将她的腳團起,貼在了自己的肚皮附近。
上趕着來暖腳的東西鹿青崖自然不會拒絕,更何況确實溫暖,于是她徹底忽略了這只迷路的小獸,繼續讀起那本書。
轉眼間便到了正午,寶珠敲了敲門,“姑娘,可要用午膳?”
盧夫人和盧老爺這幾日忙前忙後,和鹿青崖用膳的時間對不上,便幹脆讓她獨自用膳,不必顧及他倆。
鹿青崖前世身體不好,這一輩子便格外注重健康,到了飯點便吃,“放在外堂吧。”
頗有些不舍的收回被捂得暖洋洋的雙腳,鹿青崖看了看正一臉邀功看她的兔狲,又揚聲道:“再多拿雙筷子!”
滴溜着兔狲去到餐桌前給它夾幾道肉菜,鹿青崖推了推碟子,“吃吧。”
兔狲抻了抻身體,做出一個類似于貓科捕獵時的動作,但配上它那張花臉,竟沒有絲毫威脅,反而從內到外透着傻氣。
寶珠新奇的看着它,“姑娘,這是什麽東西?長得好像貍奴,又比貍奴足足大了一大圈,奴婢竟然從沒見過。”
鹿青崖吐出漱口茶,拿巾帕擦了擦嘴角,“中原不常見,你沒見過很正常,它叫兔狲。”
兔狲常生活在沙漠,草原等戈壁地區,一輩子從沒去過那裏的人不認識很正常。
鹿青崖執起筷子,打發寶珠,“你也去吃,莫管它了。等這小東西吃飽了送到外門問問,許是哪家人丢的家寵。
話裏話外都透露着不肯養的意味。
寶珠果真是什麽都聽自家小姐的話,用完膳便強行抱着兔狲到了外門,任由它怎麽翻滾都無濟于事。
最終,沮喪的兔狲灰溜溜的沿着牆根離開了盧府。
“你不是說,師尊很喜歡你的嗎?”蕭天說這話時面無表情,冷漠的樣子讓兔狲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冷聲道:“沒用。”
兔狲不敢反駁,連變成人形都不敢,欲哭無淚的瑟縮在角落裏。
嗚嗚嗚……明明之前,明明之前仙人很喜歡它來着……是它軟和蓬松的皮毛沒有誘惑了嗎?
兔狲抱着尾巴黯然神傷。
蕭天望向盧府的方向,準确來說是在望着鹿青崖房間的方向,眼神逐漸柔和下來。堅冰消融了幾分,蕭天嘴角微微揚起弧度,“罷了,師尊最喜歡我,我親自來。”
話音剛落,他身形轉眼間消散,又重新凝聚,回到了自己幼時初遇師尊的狀态。
書靈:“嗤。”
書靈不屑又鄙夷,大乘期的修為法術,竟然被他用來讨好女人。
它是這本書的書靈,比任何人都了解蕭天應該是什麽樣子,因此此時才更加難以接受,為什麽和書上寫的八杆子打不着啊!
咚咚兩聲,盧府的大門被敲響。
守門的小厮打開門,只見門外站着一個三四歲左右的小童,衣衫褴褛,腳邊還跟着剛才那只被送走的小獸。
蕭天雙手背在身後,板着臉,一副高貴冷豔的樣子,“我找你們盧小姐。”
小厮撓了撓頭,搞不清這是什麽情況,但盧府向來好善樂施,連帶着下人也性格良善,見小童穿得破破爛爛也沒有鄙視,而是進門通秉。
鹿青崖正躺在椅上曬太陽,渾身懶洋洋的,寶珠走到她的身邊輕生說了幾句。
取下面上遮擋陽光的書,鹿青崖打了個哈切,“小孩兒?”
寶珠點了點頭,“聽門房那邊說,穿得不怎麽好,身上破破爛爛的,最重要的是剛才那只兔狲就跟在他身邊。”
那兔狲被養得膘肥體壯,小童卻衣衫褴褛,顯然不太可能是他所養,怎麽兩小只卻一起上門了?
鹿青崖挑了挑眉,覺得甚有意思,“帶進來吧。”
寶珠福了福身,很快領着人重新出現。
鹿青崖支着頭,上下打量了一圈,确認記憶裏沒有這張臉,疑惑的發問:“來找我?可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啊?”
眼前的小孩兒一言不發,眼神卻像野狼一樣緊盯着鹿青崖。
這樣的視線是一個孩子該有的?
鹿青崖若有所思。
她假裝沒看出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逗他道:“瞪我幹嘛,想打架啊。”
蕭天冷冷的表情被扯的七零八碎,口齒不清的回答,“……沒有。”
他暗地裏深吸一口氣,有種豁出去臉面的決絕。
他伸出雙臂,向前抱住鹿青崖的腿蹭了蹭,擡頭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奶聲奶氣的道:“漂亮姐姐,抱抱。”
鹿青崖:……
【哪兒來的小屁孩,這麽會撒嬌!】
一瞬間,鹿青崖心底有一股母愛乍然升起,她伸手卡住小孩的腋下将他抱起放在膝上,逗弄道:“幾歲了?叫什麽名字?怎麽小嘴這麽甜?”
她對這種嘴甜懂事的小孩有無限的耐心和歡喜,絲毫沒有抵抗力。
蕭天将頭埋進鹿青崖懷裏,伸出自己蓮藕一樣胖乎乎的手臂摟在她脖子上,嘟着嘴巴湊過去親了親鹿青崖的側臉。
“我叫天天,今年三歲了。”他可憐兮兮的,眼睛裏盈滿了淚水,帶着哭腔哀求道:“漂亮姐姐,可以收留我嗎?”
書靈在虛空中,咬着牙冷哼一聲,“不要臉!”
它簡直要氣炸了!原本該狂拽炫酷的龍傲天怎麽成了這副樣子!
“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書靈反複的在空中念叨,簡直要氣得跳腳。此時若它真的有身體,恐怕就要提着刀沖他砍過去了。
聲音穿透力太強,鹿青崖突然皺了皺眉,擡頭看向四周,“什麽聲音?”
按理說她此時身上沒有靈力,應該聽不到書靈的聲音,但或許是先前和書靈相處過太久,神魂上也互相沾染了幾分,此時鹿青崖竟然隐約間聽到了有人在她耳邊咒罵。
蕭天佯裝懵懂,“什麽?沒有聲音啊?”
鹿青崖按耐下疑惑,“可能我聽錯了吧。”
蕭天動作神情皆未變,仍舊是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看得鹿青崖心軟不已。
再三确認小孩沒有家人後,鹿青崖将他帶到浴室好好清理。
浴室內。
剛剛害羞着拒絕了鹿青崖為他親自洗澡的蕭天臉色逐漸冷了下來,恢複到平常那種面無表情的狀态。
他設下隔音的結界,伸手将書靈從虛空中拽出來,扔在浴桶中。
書靈雖是開了靈智的神器,但本質仍舊是本書,對水火的懼怕幾乎是烙印在精神上的本能,尖叫着離開了浴桶。
“啊啊啊啊——你敢!”
尖銳的聲音刺耳聒噪,讓人聽了狠狠皺起眉頭。
蕭天不會讓它如意,書靈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他,惹怒他,觸碰他的底線。他不是個心腸大度的人,只是平時懶得和它計較,才讓它如此氣焰嚣張。
指尖聚集起靈力,蕭天單手捏住虛空中的書靈,帶着不容拒絕的氣勢将它鎖定,強硬的将它塞入了水中,眼底的紅光一閃而過。
“離師尊遠點。”蕭天一字一句的警告書靈,話語裏的威脅意味十足,“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嗎?”
“怎麽可能,你怎麽知道?!”書靈驚慌的聲音傳來。
這十八年他想了許多,怎麽都不覺得當年之事只是個意外,再加上藍止和博海之後的供詞,他便更确信了幾分。
在他失去師尊的那一刻,正好遇見了書靈,這怎麽都透露着詭異。
實在是太巧了,巧到他根本不信。
若不是為了凝聚師尊的神魂,他不會讓書靈活到現在。
蕭天本就走火入魔過,魔性尚未清除幹淨,行事上便多了幾分偏執與狠戾,“最後警告你一次,離師尊遠點。”
“否則……”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