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分明黑月光(三十二)
聞靥并非浪得虛名,雖說頭幾天青寧作為守門人引起了一番轟動,但并無人會花費時間與精力去專門記住一個修為高深的面具,最開始被遺忘的是修為,然後便是面具,最終青寧便只是浮光宗界門處一平平無奇的守門人。
殷雪重并無任務可做,便也做了守門人陪着她,兩人一黑一白,像極了地獄中的勾魂使者。
溫照夜也終于騰出時間,結界處的藤蔓再次活躍起來。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她慢慢悠悠,似乎有什麽話想說又擔心冒犯。
殷雪重不耐地看向他:“我竟不知你竟是如此猶疑的性子?”
溫照夜笑了笑:“聽聞獸宗少主想要挑戰你?”
這并無什麽不可說的,青寧點點頭:“卻有此事。”
“宗主将你們安排在了第一場。”她又道。
是對他宗的示威也是澄清。
青寧并不想太惹人注目,只是既如此安排了,若是再更改,也太過勞師動衆,于是她只是點點頭。
“多謝。”
溫照夜又問:“身劍功法……你修得如何?”
問完她又覺得自己屬實是廢話,青寧這幾月都再結界外守護,哪裏來的功夫修煉身劍?
身劍功法于青寧好似本能呼吸一般自然,只是修為所限,她也只能看到築基身法,她卻莫名并不擔心,就好似在修為突破之時,她便能呼吸一般自然地掌握此等功法。
青寧并不喜太過絕對,于是她只是道:“尚可,可否方便詢問這功法出處?”
大抵是青寧過分平靜,與她對話之時,溫照夜便覺得連日繃緊的情緒也平靜下來,她嘴角勾起,語氣是十分有辨識度的慢悠悠:“枯骨上古功法,我并不知作者系何,只是覺得适合你。樓沉玠好似也自秘境中得了此功法?倒是機緣巧合。”
“我并非不信你,只是秦素月性格詭谲,底牌莫測,小心為上。”溫照夜提點到此已是出格,她并不喜背後評點于人。
似是察覺到青寧即将脫口而出的感謝,她有些羞赧地擺擺手:“走吧走吧,別黏黏糊糊了,明日……”
她頓了頓,知道青寧有分寸,但還是忍不住操心:“給小老虎留點面子,若是小老虎冒犯于你的話……”
青寧還以為溫照夜會說顧全大局之類的話,卻聽到她有些啰嗦的絮絮叨叨:“若是冒犯于你的話,便不用給他留面子了,讓他了解了解人間險惡。”
分明是再溫和無害不過的語氣,溫照夜愣是說出一種陰險的殺氣:“留他一條命,反正我可以治。”
青寧愣了愣,這當真是她沒想到的發展。
卻聽溫照夜又道:“這種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是的小孩,真真是令人讨厭,我啊,最是好心,若不讓他們吃個教訓,怕是以後會釀成大錯。”
殷雪重:“你有這麽好心?”
溫照夜:“兩個臭小孩,走吧走吧。”
殷雪重便當真拉着青寧離開,只是在離開前,她還聽到殷雪重與青寧耳語,耳語便耳語,還專門回過頭來看她一眼,好似生怕她聽不到。
“掩耳盜鈴,她就是喜歡你又別扭地拉不下面子。”
藤蔓伸到殷雪重身後,重重一推:“小屁孩,滾吧。”
溫照夜好似伸了個懶腰,帶着困倦。
“比試順利呀。”
仙音震蕩,青寧循着聲音望去,正是宗門大比啓動儀式結束之時。
宗門大比身為修真界盛會,在正式大比之前都會專用一天慶祝啓動,青寧與殷雪重因是守門人這才得以不用參加。
想起秦素月所言獸宗少主近日來都在劍冢外數次想要攔截于她都無功而返之事,青寧朝着殷雪重伸出手。
“可要随我回劍冢?”
殷雪重一直看着她的目光變得深沉又濃稠,偏生青寧好似什麽也沒察覺,她坦蕩地迎着殷雪重的視線,清得像是山谷中拂面而來的山風。
“嗯?”
翌日。
宗門大比分設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四個場地,因弟子人數由築基到化神指數遞減,故一日之內,築基最先開始,亦最晚結束。
當然,亦有築基破壞力最弱,即使需要人監管也可一心多用的原因在其中。
修者修心,未免受到一些世外之習俗不必要的幹擾,大多時候都需遵守規定,禁賭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修真路上,不瘋魔不成活,再光風霁月的修者,亦有需要發洩的一面,宗門大比便是很好地宣洩途徑之一。
亦是唯一合法合規的涉賭場所。
比試場地外便是賭博場所,場內比試臺上的情形纖毫畢現地在空中顯示,未免他人滋事,有大能坐鎮。
築基處便是執法堂堂主,遲退魚。
亦是被青寧不經意間一句話點醒頓悟突破之人。
以他的身份修為大可往更高的去處,他卻拒絕了喬林秋的安排,主動要求來到此處。
第一場便是青寧與獸宗少主。
比試開始之時,便是壓注停止之時。
青寧那日所見的獸宗少主正百無聊賴地站在比試臺上,他似乎等得有些困倦,打了個哈欠。
青寧久久未來,底下便有許多聲音,小而短促,但綿綿不絕。
“她是不敢來了麽?”
“何止啊,我聽聞獸宗少主這幾日想要堵她與她下戰書,都沒碰到過她呢。”
“這算什麽?臨陣脫逃嗎?”
“可真是丢我浮光宗的臉面。”
“不是說她取了神劍?”
“巧合罷了,還不是靠……”
說到殷雪重,他們又諱莫如深地不再議論,轉開話題。
執法堂堂主老神在在地端坐一旁,并未阻止這些聲音。
他感激青寧,但也只是感激,若這點風言風語都經受不起,她的道途也不會長遠了。
遲退魚莫名想起見到青寧的時候,她像是世外之人,所有人與物,皆是戲臺上隔着厚重堅冰的不相幹之事物,她的情緒亦會随着戲臺的跌宕起伏而變化,卻如蜻蜓點水。
就連情緒波動都陌生。
遲退魚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卻也知道,青寧大抵根本不會受此影響,說不定還會覺得他此番單方面的考驗,莫名其妙。
世人竟如此容易就被牽動心緒麽?
她大抵會如此想罷。
其他人不知,他卻知道,青寧這些日子是做了守門人,就是那個讓獸宗少主又畏又敬的面具人。
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
遲退魚壓下嘴邊的笑,又是一副刻板嚴肅的模樣。
小孩子嘛,多吃點苦也是不錯的,獸宗太過嬌慣了。
白霜行急匆匆地趕到,她還以為自己遲到了,還好并未錯過。
只是氣還未喘勻,便聽到有人議論青寧“臨陣脫逃”之事,她“嚯”地一下直起身來,循聲望去,吓了為她順氣的師姐一跳。
“霜行。”
白霜行:“無事。”
對着那些人,她說話便不再平和,機關槍似地:“你說丢浮光宗臉就丢臉了,你誰啊代表浮光宗?規定便是巳時開始比試,若要按照你說,不提前來就是罪要着規定有何用?”
白霜行撫掌,作出恍然大悟狀:“哦,我知道了,你如此義憤填膺想必是執法堂堂主吧,不然有什麽臉代表我浮光宗,又有什麽臉說并未違規的青寧師姐臨陣脫逃?”
師姐拉了拉白霜行,白霜行尤在氣頭上,又想起青寧贈她的鱗行和霜青,更氣了,正欲開口,師姐刻意地“咳咳”了一聲,白霜行這才終于回頭。
她循着師姐鬼鬼祟祟的視線看去,正是執法堂堂主坐鎮此場地。
執法堂堂主未必識得她她卻識得堂主,她瞬間啞火,躲到了師姐身後。
堂主卻與白霜行娘親有段淵源,正欲為她化解尴尬,卻聽到咬字舒緩又奇怪的聲音響起,好像天邊吹來的不可觸及的風。
“并未來遲吧?”
即使是賭桌,也設有賭注上限,本就只是圖一樂,稍微感受一下走鋼絲的快、感,讓人過分瘋狂反倒不美。
代表獸宗少主的那桌賭注滿滿,青寧這邊倒是寥寥。
其中也并非是出于對她實力的信任,只是同情或反押想要搏一搏運氣罷了。
樓沉玠輕笑一聲,并未說什麽,只是拿出一個靈玉制成的小瓶,放在桌面上,瓶身與桌面接觸,“嗒”地一聲,正如此時的寂靜。
“這是我任務時意外獲得了一滴魇淚,并非什麽稀罕之物,如今便放在此處了。”
魇淚于普通修者來說确實并無大用,只是物以稀為貴,總有奇奇怪怪的修者以收集魇族東西為樂趣,那魇淚便是無價之寶。
遲退魚正欲阻止,卻聽樓沉玠財大氣粗道:“我身上再無其他更便宜之物了,若是要更換,太過費力。”
遲退魚修道多年不為外物所動的心在此時酸成檸檬精,他威嚴地看了樓沉玠一眼,最終還是并未說什麽。
宿蘭時并無什麽東西,她将一個布兜子放在桌面,還安撫布兜情緒似地拍了拍,淚眼盈盈,神經兮兮。
殷雪重并未說話,只是摘下頭上青寧在藏寶閣贈與他的紅绫,紅绫摘下,他的頭發亦為散去,蓋因還有一塊細長布條束縛,正是青寧衣袖上裁下的一角。
他将紅绫放在桌面上,紅绫無聲,風吹來時,便也輕輕地飄搖起來。
就連被他抱在懷中的白雪,也鄭重又可愛地在象征着青寧那邊的賭桌上按下一只梅花爪印。
奶聲奶氣,尾巴繃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汪嗚。”
【我壓寧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