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1 章 青山孤(7)

青山孤(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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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知陵哭累了,在他懷裏漸漸睡去,他不敢動,就那麽靠在沙發上圈着她,睜眼看着天一點一點發白。

最後是被鬧鈴驚醒的,眼睛酸澀無比,入目的是周嗣白胸口那顆扣錯位的紐扣。

周嗣白要幫她請假,被她拒絕了。

勉強睡夠的三小時裏,她做了許多個光怪陸離的夢,醒來後異常疲憊。

她堅信祝熙月的死和蔣至密切相關。

案子發生在夜間,警方目前也封鎖了消息,幾乎沒人知道。

程栩看到趙知陵滿眼紅血絲,“你昨晚幹嘛去了?”

“熬了個夜。”她連眼皮都懶得擡。

正想着趁着午休時間去一趟正清事務所,甄曉筠的電話打了進來,她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立刻接通,

“曉筠姐。”

甄曉筠說,張黎自那次從醫院回來之後,發作的越來越頻繁,身上也經常青一塊紫一塊,她怕他在外招了什麽麻煩,偷偷翻出祝熙月的號碼咨詢。

張黎經常夜不歸宿,回來的時候精神不錯,沒過幾天就開始摔東西,人瞧着越來越瘦。

祝熙月沒有直截了當告訴她很可能是染上了毒瘾,大致打聽了張黎的行程。

“曉筠姐,你能找到張大哥的送貨單嗎?”

沒過多久,甄曉筠發來了一張照片,是兩天前的日期,她在一衆餐飲店裏一眼就看到了“蔣至燒烤店”。

她不喜歡進行無謂的聯想,但此時這種直覺很強烈,強烈到她猛地掐了一下大腿,控制自己沒有沖去質問蔣至。

晚上,周嗣白見她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寫稿,心底卻絲毫沒有安定的感覺。

傍晚陪她去了趟合租的公寓,祝熙月的物品全都被祝父祝母打包帶走,只剩下她的。

她很平靜地将所有東西塞進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嗡——”

周嗣白走遠,接起電話,一句話沒說,又挂了。

走回她旁邊,“阿陵,我去趟律所,很快回來。”

她點點頭,甚至沒去看他。

燒烤店随古城一塊打烊,後巷黑森森,月亮不甚皎潔。

蔣至靠在後門那等他,這一片除了他的店經營居家兩用,其餘商鋪都是到點關店走人。

看見男人穩步走近,他才撚滅了煙,“我就知道你會來。”

周嗣白冷眼一瞥,“說事。”

“做我的律師。”

他很清楚他話裏話外在指什麽,但屍檢報告還沒出,為什麽他會篤定地說出這番話。

蔣至以為他會冷笑諷刺,繼而回絕。然而男人只是氣定神閑地點了支煙,

“理由。”

“我沒殺人。”

“不夠,這個我自會調查清楚。”

蔣至一笑,沉思幾秒,透過煙霧看向他,刻意放緩語調,“如果不想那個姑娘跟她一樣的結果,就幫我做無罪辯護。”

周嗣白聽了,沒作态,将吸到一半的煙摁滅在牆上,幾乎是眨眼功夫,他直直朝他揮出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他小腹上,随即用手臂死死抵住對方的脖子,

“你最好知道你在威脅誰。”

蔣至被按在牆上,呼吸困難,腹部那一拳餘痛還在,但他還是笑了,他能感覺到周嗣白給他留有了一寸餘地,至少他還能說的出話。

眼前這個男人瞧着溫和矜貴,殊不知觸及到底線也會紅眼、壓低聲音放狠話。

“咳……我沒在開玩笑,你是律師沒錯,躺在停屍間那個也是,你是聰明人,不會不明白這背後是什麽,你保我無罪,那姑娘就絕對不會有事。”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答應?”

憑他的賭注,賭那晚躲在他身後的女孩就是他不可觸碰的底線。

周嗣白那一拳讓蔣至明了——那姑娘恐怕和他命一樣重要。

男人松了手,不忘理了理衣袖,神色又恢複自如,“我答應,另外——”

走出幾步後,又立在原地,似在宣誓,“她在我身邊,不會出事。”

蔣至咳了幾聲,順過氣來,驚訝這場談判如此容易,他甚至沒有過問這場審判會給他自身帶來什麽。

良久,他轉身進門,屋裏再沒亮過燈,牆體一陣震動,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

周嗣白回到家,趙知陵已經放下了電腦,乖乖躺在了沙發上,身上半搭着毯子。

他走近,女孩已經閉上眼,一副入睡的姿态。

剛要起身,只聽見她悄聲道:“周老師身上有煙味。”

“下次不抽了。”

她睜開眼,搖了搖頭,“我又不讨厭。”

他神色一松,笑了,就着毯子将她抱起往卧室走去。

床比沙發舒服得多。

洗完澡後,他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睡吧。”

不用問,他是要去睡沙發。

冷氣開的很足,她從被下伸手拉住他,“我害怕……”指尖發涼。

他折返回來,在她身邊躺下,這次,不再隔着被子,而是實實在在将人擁在懷裏。

手撫在她後頸,輕輕摩挲,“我在這,睡吧。”

環抱在他腰上的手臂在發抖。

她在翻相冊時看到一張照片——那天拍畢業照,祝熙月偷偷用前置鏡頭拍下了她和周嗣白并排走的畫面,還有她自己的半張笑臉。

學士服脫下還不到一個月,活生生的人轉而變成停屍間那具冰冷的屍體。

這個世界還是一如既往的荒誕。

死亡的沉重是消解不了的,周嗣白無意多說,她還太年輕,只能靠時間淡化。

只是俯身親了親她額頭。

她擡頭吻在他喉結,果不其然他身體一僵,後頸的手猛然收緊。

性|愛不是極致的歡愉就是痛苦,總歸兩者都能讓她暫時忘卻現實的荒誕。

“周老師,你不想嗎?”

他按住她解扣子的手,呼吸沉重,不是不想,相反,曾做過許多次類似的夢,夢裏放縱,清醒後便只剩羞恥。

“不怕嗎?”

“是你就不害怕。”

他低頭吻住,沒再給她說話的機會,手從睡衣下擺探入時稍稍顫抖,“疼就告訴我。”

懷中人疼得弓起身子,張嘴咬在他肩膀,牙齒細密,并沒有多疼。

他拇指輕按在她急促跳動的脈搏上,生命的跡象如此蓬勃。

她在想什麽呢,原來疼痛和歡愉是可以并存的,燈光晦暗,也不妨礙看清他。

這樣一個溫柔克制的人也會因她在欲海中無法自拔,一下又一下漾碎海中月的倒影。

他撐俯在她身上的神情比平日多了一些不知餍足,額上布滿不甚體面汗珠,幾縷發絲随着動作的起伏散落下來,喘息聲愈發沉重。

下一秒就被他蒙住了雙眼,齒間的喘息悉數渡進她口中。

他受不了身下人微蹙着雙眉,斜光下淺棕的眸子直視他眼裏的愛與欲。

會讓他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罪惡感——

在她理智最脆弱的時候,與她做出這世上最親密的結合。

旖旎過後是深深的困倦,她終于抛開雜念,沉沉睡去。

市局刑警隊鄭警官從刑事技術科拿來了報告,包括死者手機的解碼。

據陳法醫所言,屍體屬于自然溺亡,死亡時間在晚上十點到次日淩晨之間,但死者生前手機上收到過一條信息,約她在春蒲公園見面,經查詢,號主是個叫蔣至的男人。

跟蔣至一起來的還有周嗣白。

鄭警官因為之前的幾樁案子跟周嗣白打過交道,知道他業務能力如何,心裏為那對中年夫婦祈禱起來。

祝父祝母堅持認為兇手就是蔣至。

而蔣至堅稱他沒有殺人。

燒烤店是晚十一點半打烊,當晚客人不少,他一直在後廚忙活,店裏的員工都可以做證,而從古城到春蒲公園最快也要四十五分鐘車程。

“號碼是你的吧。”

“是。”

“你跟死者什麽關系?”

“沒關系。”

“沒關系她會收到信息就跑去春蒲公園?!”

審問的年輕警察壓不住火,被鄭啓按下。

兩人的确沒有互加任何聯系方式,就像他說的那樣——沒關系。

店員反應:祝熙月是燒烤店的常客。

看似合乎常理,但絕對不是他說的“沒關系”。

y城各大新聞媒體紛紛報道,各種陰謀論層出不窮,都将矛頭指向蔣至,私人信息全部被曝光在網上。

程栩看到蔣至的辯護律師是周嗣白後,遲疑地看向趙知陵,“周老師居然是蔣至的辯護律師啊。”

“有問題嗎,目前的确沒有證據證明兇手就是他。”她瞟了一眼,語調平淡,但程栩從中聽出維護之意。

她重新找出興盛街吉盛藥房投放鼠藥那條帖子,終于找到那條看似胡謅的評論——幾年前是否真的有女人在那條巷子失蹤,又從張黎那得知,他還為吉盛藥房送過貨。

祝熙月生前就在調查張黎的事,張黎、吉盛藥房、蔣至,三者之間毫無關系她是不信的。

她擡頭看了眼程栩,“你想追蹤報道這個案子嗎?”

程栩從她眼裏看出些平靜的冷意,點了點頭。但只有他們還不夠。

嚴霜絮剛好過來茶水間倒茶,趙知陵相信她不會對這條新聞無動于衷。

自從案發後,周嗣白每晚都會來接她下班,不是停在停車場裏等,而是等在門口,幾乎每一個下班的人都會回頭看一眼。

今晚又有不同,多了些竊竊私語,有人認出他:“他就是那個律師吧。”

他從不在意這些,直到看見趙知陵,那張散着冷氣的臉讓他想起那個雪天,她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看到新聞了?”

“嗯。”

她在人前仍為他維護,現在卻不想看他。

周嗣白知道她一直堅信祝熙月的死和蔣至脫不了幹系,至于為什麽,除了那句威脅,還有另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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