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歧路 1
◎勾心鬥角◎
一張煞白的臉。
汗珠從額頭滲出，順着臉頰滑落。
滿是血絲的眼睛越睜越大，盛滿驚恐之色，急促的呼吸從戰栗作響的牙齒間洩露。
“我、我真的不知道萊伊是FBI！不然我絕對不會告訴他——”男人喉嚨裏發出恐懼到極致的嗚咽。
話音未落，随着“砰——”的一聲槍響，後半句變調成了凄厲而痛苦的哀鳴。
子彈射出的硝煙味和血腥味瞬時充斥了整個狹小的房間。
這是組織的一處秘密審訊室。目之所及只有一片陰森的黑暗。微弱的光線将長發男人的剪影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
“求、求你饒了我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
面對一聲聲痛哭流涕的求饒，琴酒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大哥，看來他确實不知情。”
“呵，不知情就是他最大的錯誤。”
下一聲槍響的剎那，哀嚎聲戛然而止。
隔壁的房間裏一片寂靜。
宮野明美閉了閉眼，努力将大腦下意識根據聲音想象出來的畫面清空。
——這種精神上的折磨已經持續了好幾天。
自從黑麥威士忌叛逃後，組織進行了一波清洗。所有曾經與他有過關聯的成員，全都被抓起來審問了一輪。那些不幸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給FBI提供過線索或者幫助的人，幾乎全都被組織清算了。鮮血浸透了審訊室。
她作為萊伊的女友，可以說是組織裏和萊伊關系最近的人，自然也是逃不掉被組織關押起來審訊的命運。
只不過因為妹妹在組織裏的地位足夠重要，她得以避免受到身體上的傷害罷了。
然而組織的審問手段自然不止身體上的刑訊。幾天下來，各種威脅和恐吓從未斷過。
…………
“她至今都沒有透露任何關于萊伊的情報，如果不是因為雪莉，她早就被琴酒一槍崩了。”
電話那頭傳來朗姆帶着幾分嘲諷的聲音。
站在窗邊的男人沒有出聲，放在欄杆上的手指無意識收緊，手背上青筋聳起。
落地窗外夜色濃重，殘月将清冷的光輝灑落，視野裏的景色就像結了一層霜。
“貝爾摩德對她很感興趣，不是因為萊伊，是因為藥。為了研究成果，不要讓不該進場的人攪局。波本，你知道應該怎麽做吧？”
“嗯，我知道。”
波本沒有對此發表任何看法，只是簡短地應了一聲，便挂斷了電話。
“波本？”
身後傳來的女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尚未轉身之前，笑意便從他唇邊揚起。
“又有任務了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她也許是在打探情報，但他權且把她的詢問當作對他的關心。一段時間沒見面，此時此刻與她單獨相處，他不想去思考那些會破壞心情的事情。
波本轉過身來，看到她正腳步輕緩地向他走來。
披散在肩頭的黑發随着走動而微微浮動，讓他回想起指尖輕撫她發絲的冰涼觸感。而她清澈深幽的眼瞳似乎泛着柔和的笑意，面容比窗外的月光更加盈潤皎潔。
“有一個審訊任務，這次會帶你一起去。”
他擡起手臂，在她走到面前時，扣住她的肩，把她拉近了些，然後手指輕撫上她頰側的發絲。
“你不用進場，但是有別的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他輕聲說道，“你會做到的吧？”
“嗯。”她低聲應答。
雖然她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但他覺得她心裏應該會是高興的。
指尖順着她臉頰的線條滑落到下巴，輕輕托起，他低下頭索要獎勵。
她從來沒有回應過他的吻，但是也沒有拒絕過。
但是最近，她開始會用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就像此刻，她的手指很溫暖，從後腦順到後頸的發梢……有點像是在安撫什麽受傷的小動物。
他并不讨厭這種舉動，反而有些奇異的心動。靈魂仿佛陷入從未有過的柔軟束縛中，連疼痛的觸覺都變得敏感，從而想要更多溫存。
冬月。他在心裏叫她的名字。小心地叫她。因為不确定這是否是她的真名。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在此刻緊緊抓住她而已。
…………
貝爾摩德其實并不知道關押宮野明美的審訊室具體位置在哪裏。
但她知道朗姆肯定會派波本去審訊。她只需要跟蹤波本就行了。
道理也很簡單，朗姆肯定不想讓琴酒一個人去負責清算任務。那樣會讓琴酒有機會掌控萊伊和宮野姐妹的所有情報。朗姆在組織裏掌握二把手權柄已久，只會越發警惕能力強且不屬于自己勢力的下屬。而這也是BOSS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有精妙絕倫的易容術在，她喬裝改扮一路跟蹤波本的行動非常順利。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波本竟然會帶着女人一起。
——卡慕。
波本的情人。
她當然對此有所耳聞，也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女人能讓波本動心。可惜波本似乎一直在避免讓他的寶貝情人接觸別的組織成員。
靠在牆後稍稍探出頭，看到兩人進入了一座位置偏僻的大樓裏面，她腳步無聲地跟了上去。
然後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金發男人那張挂着标準微笑的臉映入眼簾。
“一路跟到這裏還真是辛苦你了，貝爾摩德。”
既然被發現了，她也就順勢去除僞裝，露出了真容。
金色長發輕輕甩動，波浪般的慵懶弧度散落肩頭。明豔的紅唇從黑暗中浮現，綻開神秘的笑意。
“可以讓我旁觀嗎？波本。”她問道。
“我沒有把任務和其他人分享的義務。你可以試試突圍進來，強迫我‘分享’，不過結局一定會失敗的。”說這句話時，他唇邊依舊帶着笑意。
見他把鑰匙拿了出來，打開了審訊室的門，她剛想跟上去，但是下一刻，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年輕女人的面容擋在了面前。
“看來我承擔了不能讓你突圍的責任。”女人用禮貌的态度說，“真是對不起。”
雖然這麽說，她的口吻中并沒有半點歉意。
她背靠着審訊室的門，雙手端着槍。
這是戒備的動作。但槍口是朝向斜上方的，并不是想要攻擊的意思。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不會對波本言聽計從的人呢。”貝爾摩德無奈地後退一步。
既然進不去，只能退而求其次，貝爾摩德細細打量了眼前的女人一番，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二十多歲的樣子。用美人形容自然是不為過的。但類型和自己截然不同。氣質清冷又柔和，眼睛……很清澈，很漂亮。
難怪波本會喜歡。
不過波本的喜好并不是重點。
“波本平時在跟你聊組織的事的時候，會不會說到成員的秘密，甚至是BOSS的？”
——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冬月心中有些疑慮。
她久聞貝爾摩德的名字，但從未和對方打過交道，對眼前金發女郎的了解僅限于八卦緋聞，比如和琴酒關系匪淺之類的。
從剛才短暫的碰面來看，波本疑似和貝爾摩德相熟，但他之前并沒有在她面前提過任何關于貝爾摩德的情報。
幾秒鐘的時間內，她腦海中轉過很多念頭。
她不覺得貝爾摩德問這個問題只是在普通地寒暄或者八卦。組織成員大多都不是什麽簡單人物，尤其是貝爾摩德這樣的級別。
成員的秘密是指什麽樣的秘密？BOSS的秘密是什麽意思？難道波本其實知道什麽關于BOSS的秘辛？貝爾摩德為什麽會問她？是覺得波本會告訴她嗎？
可惜她知道的情報太少，而且她并不清楚貝爾摩德的性格和意圖，也不知道貝爾摩德對她究竟抱着怎樣的态度，為了謹慎起見，她不打算反過去刺探。
于是她公式化地回答道：“你如果對這個感興趣，可以直接去問波本。”
——真是滴水不漏又讓人滿意的回答。
聽到這個回答，貝爾摩德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原來如此。”
她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黑發女子，帶着些嘲笑地想道，波本看起來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一樣，結果沒想到對喜歡的情人嘴也這麽嚴。
在這幾句話之間，審訊室的門開了。
貝爾摩德有些驚訝地看到波本就這麽走了出來。他先是親昵地抱了一下卡慕，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後看過來。
“還想要交換情報的話，你現在可以跟我走。”波本說着，目光又回到了卡慕的身上，聳了聳肩，“當着你的面進行正大光明的邀請，我們真的只是單純地出去喝一杯。”
貝爾摩德忍不住心想，看來這個男人對她很提防啊。連這麽短的時間都不放心，要出來盯着她。
而與此同時，冬月卻并不感到意外。
她已經知道了波本和宮野明美曾經是幼馴染，以波本的性格，不可能會對明美怎麽樣，審訊大概率只是随便敷衍一下，應付任務。
不過，他似乎也有些在提防貝爾摩德的意思。
證據就是，他出來的時候，借着摟抱的姿勢把鑰匙悄悄塞給了她，然後獨自去應付貝爾摩德了。
這是在避免鑰匙被貝爾摩德順走吧？
見兩人走遠了一些，打算單獨談話的樣子，冬月想了想，轉身用鑰匙打開門，走進了審訊室。
【作者有話說】
組織裏錯綜複雜的關系這裏只展露了冰山一角。每個人的想法、在意的東西、考慮問題的視角都不同。
想塑造一個恐怖又複雜的酒廠，這樣更能體現卧底警察艱難危險的處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