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紅黑對決 7
◎和好◎
偏僻無人的橋洞下,空氣安靜得仿佛只剩下呼吸聲。
冬月閉着眼睛,抱緊了面前的男人。
他身材比她高大得多,讓她有種陷落感,好像自己變得很小,能夠完全埋進他懷中。
也許是身體不适引起的發燒,以及心神的疲憊,徹底折騰掉了她的理智,她再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克制自己,無法保持冷靜和堅強。
她放任自己把重心完全壓在了他身上,像個稚弱的、站不穩的小女孩。
環在她背後的手很溫暖,堅實的身軀與她相貼,她能聽到他平穩的心跳聲,這是在無數危機中鍛煉出的心跳,輕易不會動搖,所以聽着會有種安全感。
大概擁抱真的是有治愈功能的良藥,冬月感覺自己的情緒在漸漸平複。她手臂松了一點力氣,低聲開口:“抱歉,剛才有點失控……”
往常甜美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有些沙啞,悶悶的。
現在這個狀态根本沒法好好交流,冬月感覺自己燒得有點厲害,緊繃的精神一松懈,整個人都脫力恍惚,此時她是真的腿軟有點站不穩了,需要先找個地方坐下來歇一歇。
頓了頓,她提議道,“換個地方吧。”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埋在他的衣領上,無意識地蹭了一下。
——打完了再誠懇地軟聲道歉,而且還撒嬌,這大概就是耍賴行為吧。沖矢昴心想。
不過,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她,平時她總是與他針鋒相對,此刻的樣子多少有些新鮮感。面對中意的人,他不介意多包容照顧一些。
“去哪裏?”他問。
“這邊順着路往上走五十米,再轉個彎,第三幢房屋……”
話音未落,冬月只覺得重心一歪,視野傾斜,整個人被打橫抱了起來。她下意識環住了他的脖子。
不算是标準的公主抱,而是那種坐在他臂彎上的姿勢,有點像是在抱什麽五六歲的小女孩一樣。
視野變得很高,她的手規規矩矩搭在他脖子上不敢亂動。不過因為他走得很穩,倒也沒有産生什麽不安感。
但是他這個動作……總覺得有點過于娴熟了,就好像以前抱過很多次一樣。
她不由地作出了一個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的猜測:這個男人可能有弟弟或者妹妹,并且曾經是個還算溫柔的哥哥。
随便腦補了一下他照顧小孩子的畫面……總覺得反差得有點厲害。冬月的心情微妙起來。
老實說,被他當成小女孩對待,她有點羞恥,但同時又有種奇異的、難以言說的感覺。這下不止額頭,臉頰好像也有點發燙起來了。
她低頭望着他的側臉,想開口讓他放下自己,扶着她走路,或者哪怕換個姿勢抱也行。但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最後決定自暴自棄地催眠自己。
到了地方,進門後,沖矢昴習慣性不動聲色地觀察着環境,彎腰把她放在客廳的椅子上。
——看起來不是經常住人的地方,所以設施有點簡陋。一室一衛一廳一廚。客廳裏連沙發都沒有。
“……這裏是我的安全屋,是波本不知道的地方,可以放心交流情報。”冬月努力忽略那些奇怪的雜念,轉而說起正事,但聲音裏還是隐約帶着幾分羞澀別扭。
他聽出來了,嘴角微微上揚,在她對面坐下。
“藏身之所就這樣告訴我了,還真是不得了的信任啊。”
——就像是在回報他的信任一樣,她也給予了他同等的信任。
若是描述一下她對他的感情,大概是很矛盾的。又讨厭,又欣賞,又信任,有點暧昧的好感,還有一種知道他喜歡她,不會對她怎麽樣,就肆無忌憚地找他麻煩的心安理得。
比起對待別人,她對他的态度真的可以稱得上“不溫柔”。但某種意義上,這也能算是獨一份的待遇吧?人類的感情有時候就是如此複雜,也許連她自己都辨認不清。
當然不止這一處藏身之所了。冬月在心裏默默想着,嘴上卻笑着說道:“所以,這位沖矢先生,還請不要辜負這份寶貴的信任。”
把這個地方透露給他,就當作莫名奇妙找他打了一架的賠償吧,倘若日後他被人追殺,遇到危險,需要的時候也可以來這裏避一避。
坐下來之後,冬月靠着椅背,稍稍恢複了一點力氣。因為之前哭過一場,又打了一架發洩了怒火和郁氣,此刻她情緒已經徹底平穩下來,思路也變得清晰。
她先是簡略地說了一下金巴利的事。
“金巴利知道的秘密一定很重要,可惜我沒來得及問出來……波本現在已經知道了我的卧底身份,下一步應該就是求證了。”她沉聲說道,“以波本的作風,近期可能會去工藤宅找你的麻煩,你有辦法應對嗎?”
面對這個提問,沖矢昴,或者說赤井秀一,語氣平靜地回答:“既然如此,那就先一步把他抓起來。”
冬月怔了一下。
……該說不愧是赤井秀一嗎,無論做什麽都想掌握主動權。
她閉了閉眼睛,腦海中閃過之前分別時波本的眼神,低聲說:“給我一點時間,他……交給我處理。”
聽出她話語裏的堅持,他沒有開口反對。
氣氛凝滞了片刻。
她忽然睜開眼問道:“你對庫拉索有了解嗎?”
沖矢昴看向她。
“庫拉索是朗姆的人,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說,“聽說她是人體實驗的産物。”
“我也是。”她像是嘲諷般冷笑了一下。
這句話裏的意思讓他眯着的眼睛又一次睜開了。
但她卻似乎并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只是說道:“以後如果你那邊得到了關于庫拉索的情報,記得分享給我。”
冬月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庫拉索這條線,從她個人的角度來說,抓到庫拉索,比抓到組織裏任何其他成員都更加重要。
當年她的親生父母被組織滅口之前,曾經考慮過聯系警方,為此留下了一個作為證物的硬盤,裏面有組織做人體實驗的相關資料。因為硬盤當年存放在另外的地方,不在家中,所以幸運地沒有毀于火災。
後來她離開山形縣轉學的時候,把那個硬盤一起帶了出來。
可惜硬盤沒有密碼是打不開的,而且只要輸錯三次,硬盤裏的資料就會自動銷毀。
她并不清楚密碼,只記得母親生前提起過,這個硬盤當時是共用的,常年待在組織實驗室裏的人應該都知道。或許她幼年時也是見過的,但如今早就已經忘記了。不過……若是庫拉索擁有超強的記憶力,有很大可能性記得密碼。
久遠的記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逝,冬月收回思緒。
她望向沖矢昴,對上他探究的目光。
這個表情,應該是正在思考她剛剛那句重量級的情報。
“看來你有很沉重的過往。”他說。
聽到這句話,冬月只是彎了彎嘴角。
——明擺着是不想告訴他。這種情況下,無論他怎麽打探,她也不會多說一個字的。
他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也就沒有繼續開口詢問。
感覺到身體恢複了一些行動力,冬月動作遲緩地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了醫藥箱。
她先是給自己倒了杯水,吃了一粒退燒藥,然後從箱子裏翻出來一瓶冷凍噴霧,走到他面前。
沖矢昴揚了揚眉梢,臉上露出标志性的微笑:“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嗎……不錯的習慣。”
她沒應答這句話,只是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拉住他的手臂,動作輕緩地把他的袖管推了上去。然後輕輕按噴嘴,對着淤青的地方噴了一遍。
臨近夜晚的夕陽是暖色的,從窗外灑落進來,淩亂散在她肩頭的黑發泛着柔和的光澤。
和發熱的額頭不同,她的手此刻有點冷,纖細的手指觸碰到他的時候,指尖有種濕潤柔軟的涼意。
——打架的時候氣勢洶洶的,這時候又是輕手輕腳、眉眼溫柔的樣子。
善變的女人。
這種忽冷忽熱,時而刺人,時而溫順的态度,就像她神秘莫測的過去一樣,讓人有種抓不住的心癢。
處理完淤傷,她收回噴霧,又細致地幫他把袖子放下來,衣服理平整。動作輕柔又妥帖。
他望着她的眼睛,開口說道:“謝謝。”
原本以為他會說一些戲谑的話語調侃她,沒想到會是一句溫和的道謝,冬月心情有些微妙。
矛盾的男人。她心想。
當他是赤井秀一時,讓人感覺他冷峻又霸道,而當他是沖矢昴的時候,便是溫柔又紳士的模樣。
回想起來,在她初次認識他時,他就已經是萊伊了,少年時經歷過什麽,為什麽會成為FBI,又為什麽去組織卧底,一切都是她所不清楚的謎題。
沖矢昴走後,屋內重新空蕩了下來。
空氣寂靜得有些冷清。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冬月沒有開燈,只是安靜地坐在一片黑暗中,望着散發熒光的手機屏幕發呆。
半小時前,波本發了一條消息過來,表示想和她見面,有重要的話想對她說。
她還沒有回複。
她相信這個邀約不是抓她的陷阱,而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傳達重要的話。
但她還沒有想好要如何面對他。他的問題,她無法給出答案。
冬月閉上眼睛,腦海裏無數的畫面席卷而來。
無論是兩個人一起做任務時的默契配合,還是每一個溫存相依的夜晚,無論是同病相憐、互相安慰彼此排解寂寞的真實,還是一起走在陽光下約會的虛幻……都深深印刻在她的記憶裏。
她又想起昨天晚上,在她因為過度的折磨而難受時,發出的那些壓抑的抽泣聲,不僅沒有得到他的憐愛,反而似乎更加刺激了他的施//虐//欲。
倘若這是他的愛,那未免也太過偏執沉重了。
他不是沒有溫柔的時候,事實上,大部分時刻他都對她很溫柔。
但他依然是惡魔。而且是一個披着天使皮囊的惡魔。
他說的其實沒有錯,她就是依靠着他才在組織裏活下來的。兩年多的時間,她已經依賴他成了習慣。沒有他,或許她早就已經死在琴酒的槍下了。
那麽……她愛他嗎?
在這個夜晚,一個人的時候,她叩問自己的心。
愛。她回答自己。毫無疑問。
如果不愛他,便不會那般縱容他,任由他對自己做任何事。如果不愛他,也不會那般崩潰,恨他逼着自己殺人。
這份愛是黑夜裏獨自前行的安慰,是點燃她冰冷缺損靈魂的火焰,但同時也有可能是催命符,是不定時會引爆的炸//彈。
在這場與黑色組織曠日持久的鬥争裏,不知有多少卧底無聲無息地死在黑夜裏。也許有一天,毀滅的命運同樣會降臨在她身上。
但現在還不到那一天。
因為她手中還有牌,局面還沒有到最糟糕的程度。波本還愛着她,似乎是願意包庇她,做她的護身符。
所以她需要聽一聽他的話,以此判斷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不知過去多久,她睜開眼睛,擡手回複信息:
「明天下午兩點,我在家。」
…………
第二天是周末,冬月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醒來。
她掀開被子,感覺到一股涼意。穿上衣服,走下床,拉開窗簾。窗外透明的雨滴打在玻璃上滑落,留下斑駁的水跡。
天空陰沉沉的,淺灰色的雲像層層疊疊的被子一樣遮蔽了陽光。雨很大,看起來不像是會放晴的樣子。
預感成真,雨從清早一直下到了下午。
兩點鐘,門鈴聲準時響起,分秒不差。
她打開門,看到了被淋透的情人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像是前一晚沒睡好,他眼下略有些青黑,嘴唇泛白。
“冬月。”他叫她的名字,語氣帶着幾分小心。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襯衫,也不知道是故意沒打傘,還是真的忘記了,在來的路上被雨水打得濕透了,緊貼在他身上,勾勒出流暢的身體線條,近乎透明的布料若隐若現地透出皮膚的蜜色。水珠順着他淡金色的發梢往下滴落,落在臉頰上,就像眼淚一樣。
然而他給她帶的伴手禮倒是護得好好的,沒有淋濕。
她連忙拉着他進來,給他拿了幹毛巾。他聽話地坐在沙發上,随便她用毛巾揉搓他的頭發。
原本柔順的頭發被她擦得淩亂,毛巾底下一雙紫灰色的眼睛正注視着她,眼瞳濕漉漉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動物一樣。
“我找不到你,我知道你大概去找他了。”他凝視着她的眼睛,低聲說,“只要你承認一句是,我就不問你要答案了。”他的聲音有些啞。
她的手停頓在半空中。
“……不要做這種沒有根據的猜測,我只是去散了散心。”
聞言,他露出似是松了口氣的神色,擡手試探性地抱住了她的腰。見她沒有抗拒的反應,便收緊了一點手臂,把她抱到腿上圈進懷中,臉頰撒嬌一般蹭了蹭她的耳邊。
“你思考過嗎?有關你我的‘未來’。”他忽然說道,神色異乎尋常的認真。
未來……
冬月怔了怔。
她當然想過,想過很多次,但每一次的想象都是在提醒自己保持理智和清醒。
“其實我之前就已經猜測到了你的身份。雖然猜到了,但我還是忍不住設想。”
不等她回答,他便繼續說道。
“想到最後,我就覺得,你總有一天會離開我,因此我總是很不安。”
他擡頭看着她,長長的睫毛上沾着細小的水珠,襯得一雙漂亮的眼睛像洗過水的寶石般潤澤,也令他眼底的寂寞傷感之色顯得格外可憐,看得她心中也酸澀起來。
“我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親人,組織裏也沒有親信,孤身一人,無牽無挂。這些年,在你出現之前,我沒有考慮過死亡和活着,只有做不完的肮髒事。”
“就算到這個程度,你也不願意留在我身邊嗎?”他的語氣帶着懇求。
她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患上了失語症,長久都發不出一個音。光線在漫上眼睛的淚意中變成一片模糊。
那你會為我改變嗎?她想問。
但是沒能問出口。至少在此時此刻,她問不出口。
她只能伸手擁抱住他,不再去想那些無法解決的矛盾和分歧。
比起無法預料的明天,也許此刻的溫存更加重要。
【作者有話說】
冬月親生父母留下了資料的事,在之前第7章裏就提到過,這章再把這個伏筆強化一下~
波本說的那句“我找不到你,我知道你大概去找他了。”看似賣慘委屈,實際上是在套冬月的話。
如果冬月承認了,就等于把赤井賣了,所以于情于理都不能承認。對波本來說,如果她說的是實話,那自然最好,如果不是,那她也會對他産生愧疚。——只能說波本的千層套路防不勝防。(笑)
這裏順便再分享一下波本線的一些想法:
從原作分析,安室透無疑是個情感力極強還特別有心眼的男人。小時候他就會靠傷害自己去博取同情和信任,各種意義上都是會以退為進的人。
長大後對周圍的女性是沒有關系也能制造點關系,比如對小梓說你很适合結婚,撞車的時候一把将小蘭摟懷裏,對貝姐也很體貼,甚至下屬也能得到他親手做的早餐……簡直中央空調x
所以從我個人的想法來看,某種意義上透哥才是真正的“感情騙子”。(笑)
我這文裏波本雖然是黑方設定,但在感情方面,我會盡量按照原作來塑造的,畢竟努力體現角色魅力是我寫文的第一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