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 章 夢鈴

夢鈴

我的第七任主人,姓樓,在家行五,于是人稱樓五娘,乃蘇州布行行首樓家的小女兒。

而我名叫夢鈴,是樓五娘最喜歡的一件首飾,一支白玉響鈴簪。我已忘記我的出身,又好似沉睡了很久,不知何時被放在這箱籠之中,陪着樓五娘長大,又跟着嫁進了喬家。

樓五娘先天不足,嫁進喬家當天便鬧将起來。連洞房都沒有,又是請大夫,又是熬藥地折騰到半夜。

想來喬家也是不樂意的吧。畢竟樓五娘嫁過來也不是喬家主動提親的。樓五娘雖是嫡女,可這身子骨,委實說不到什麽好人家。

再來說喬家。喬家在蘇杭兩地也算是小有名氣,祖上出過正三品的大官,近三代也有中過進士。庶務打理的不錯,田莊鋪子的收益也是穩紮穩打。就是這一輩的子孫裏,能真正撐起門楣或有才學的沒有幾個了,反倒是旁支裏的爺們裏偶爾在一些詩會宴席上還能有些才名。

這樓五娘嫁的是喬家長房的嫡次子喬明遠,雖是次子,但性格和善,很得喬老爺的喜歡。不過喬明遠上面有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親大哥喬明輝,下有兩個活潑調皮,機靈風趣的庶子弟弟們,喬明遠在家中地位也是有些尴尬。

其實喬明遠算是個好夫婿了。上面有大哥撐着家族榮耀,下有弟弟們侍奉長輩承歡膝下,他只要不添亂,不奢求不屬于他的東西。以喬家的財力,養他一輩子又何妨。

聽大小姐說,這喬明遠一直都看的很清楚,他從不會主動去要求什麽或者去跟無謂的人争強好勝。哪怕連娶親都沒有過問,大哥說是什麽就是什麽。成親前,我也是見過他的,雖說他遠遠的躲在樹後,看模樣也是個清俊好看的。想來以後與樓五娘琴瑟和鳴,做一世富貴鴛鴦也不錯。

說回我吧。過了好一陣的雞飛狗跳,我從這個盒子裏被挪到那個盒子裏,倒騰許久才和其他陪嫁物什被收拾出來。看得出來,樓五娘在樓家還挺受寵的,雖說是個女兒,但畢竟是幺女,六十六擡嫁妝滿滿當當,屏風擺件香爐,鋪子田莊地契……連縫隙處都被銀瓜子填上。看在如此嫁妝的份上,樓五娘出嫁後的日子應該不會難過。

今兒我被樓五娘親自選中并插進發髻,饒是看了三五年了,樓家幺女這容顏依舊百看不厭。講真的,樓五娘長得極好。十六歲的少女,長相明豔,體态風流,雖有不足之症,可長年滋補之下外表與常人無異。雖是商戶,但因自小養在深閨讀書習字而多了一份淡然清冷的氣質。兩相結合之下,讓樓五娘有一種別致的誘惑。

有時樓五娘身體好時會戴着我去喬家後花園裏看花,偶爾妙手得一二佳句自娛自樂。往往在這時,她的身後總有一雙眼睛在默默注視着她。我在認親宴上見過他,那是二房的喬重荊喬二老爺。

今天外面的天陰沉沉的,看起來像是要下雨了,樓五娘的心情卻很好,戴着我在搭配其他首飾,偶爾還聽她哼上幾句曲兒。最終她披上一件銀紅石榴披風,帶着兩個貼身丫鬟青黛和青煙出門了。

在馬車上才聽說原來今日喬明遠派了小厮元舒來請她去朝晖園聽戲。

朝晖園是蘇州最大的戲園子,據說背後靠着上京的大官。每逢初一十五,園內還會請來府衙的大人們或紅館雅士們來熱鬧一番。以前聽大小姐提過,真正見識卻沒有。這次喬明遠也算是大費苦心,還包了一個小院沁水小築來讨好樓五娘。

眺望沁水小築,那仿佛坐落在竹海中的一方桃源,清幽雅致,三面環水,很是符合樓五娘的喜好。

坐小船穿過荷花池,樓五娘三人就聽到有人在吹笛子。這是喬明遠每晚吹了哄樓五娘入睡的曲子。

莫名地我有些不安,片刻又想起自己不過是一支簪子,便是通了幾分靈氣又如何。

剛進小築,外面便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稍作休息,三人才開始打量屋內擺設。

這是一間兩層的竹樓,一層是花廳,兩側有耳室,後面是小廚房。左側樓梯上二層,發現別有洞天。二層有整層的望樓,東側間放了一張小塌,供客人聽戲累了小憩,南側曬臺正對着湖對面的戲樓,曬臺前置了座位和屏風,中間花幾上放着一只輕盈秀美的青花玉竹蒜頭瓶。西側設了圓桌可以用餐。整體大方幽靜,是個看戲的好地方。

樓五娘三人很是興奮地在屋裏東看看西瞧瞧,好一會才意猶未盡地在曬臺的座位落坐,小厮元舒恰逢其時地上來問好,又命人上了茶點及果子酒,捧了戲折子請五娘點戲。

“問二奶奶安,二少爺在前院遇見幾位故人,有範同知府上的小公子,紀府的二公子……”元舒見樓五娘沒有答話的意思,低垂了眼又言,“今兒來的是京裏有名的戲班子喜月社,武旦楊秀安唱作俱佳,聽說早年跟随山上寺裏的武僧長大,身上還有功夫底子吶……”

聽元舒講了半晌閑話,樓五娘點了出《祭塔》,倆丫鬟嬉笑着點了《春睡詞》。折子送出去沒多久,戲樓那邊便漸漸熱鬧起來。

待聽了兩節,樓五娘似乎有些乏了,便歪在塌上閉目養神,青煙在一旁打着扇子,青黛去樓下熬藥,哪怕出來玩,五娘也是要喝藥的。

小暑時的蘇州,雨中朦胧,咿咿呀呀的念詞遠遠傳來,不甚清晰。

樓五娘昏昏欲睡,華燈初上了,天色微暗,倒映在水面的竹樓影影綽綽,搖搖曳曳。

只一盞茶功夫,樓五娘眯着眼醒來時,身旁空無一人,屋裏也暗得很,青黛青煙都已不知所蹤,只餘對面戲樓上傳來細碎的絲竹管弦之聲……

樓五娘剛醒,思緒還有些不清楚。我在發間卻依稀看到屏風後似乎站着個人。

只聽那人說:“夫人可是醒了?”說着從屏風後走出,借着竹樓外朦胧的燈光,這人面容俊秀,身量高大,恍然是喬府二公子喬明遠。樓五娘亦是見過夫君的,未覺有何不對,嘤咛一聲側身坐起,肩上衣料滑落,我也從發間跌落在側。

那人走上前來,眼神晦暗地盯着五娘肩頭雪白嬌軟的皮膚,欺身上榻,壓向嬌媚柔軟的樓五娘……

而後,塌上軟被拉開,我陷入黑暗……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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