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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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裏有人正熱火朝天地聊着“怪小姐”的恐怖傳聞。
講鬼故事的男生故意拉長尾音，制造恐怖氣氛：
“怪小姐的頭發又黑又長，她裂開嘴，陰森森地數着：‘我會割下你們身上的肉，一刀兩刀……再挖出你們的眼珠，一顆兩顆……’——吓到你們了吧？一群膽小鬼哈哈哈！”
有人在笑，有人在鬧。
只有你，冷眼看着那些人的嬉笑。
面無表情，無動于衷。
離惠伶子死亡的那天，才過去幾個月。
可所有人似乎都已經習慣了沒有她的存在。
除了你。
你始終忘不了她倒在血泊裏的那一幕。
你一直沒能走出她離世的悲傷與陰影。
因為她是你在這個學校裏唯一的朋友。
據當天的監控顯示，惠伶子是從高高的天臺上自己跳下去的。
警方經過仔細調查，已确認監控視頻未經過剪輯。
附加一封她留下的手寫的遺書，字跡鑒定為真。
此外，學校的心理咨詢處有惠伶子好幾次的診斷記錄。
病歷裏寫着，惠伶子是因學習壓力過大，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在她手寫的遺書裏，字裏行間也透露着她對這個世界的絕望和怨恨。
最終，惠伶子被确認為自殺。
所有人都接受了這個結果。
除了你。
因為你知道惠伶子死亡的真相。
你還知道自己并非唯一一個知曉真相的。
你明白，她是無法承受那些痛苦和折磨，才選擇了解脫。
所以，你一直認為，惠伶子的死，其實是那群惡魔害的。
那群惡魔，長得人模人樣，卻做着非人的殘忍之事。
小到惠伶子臉上的傷疤，大到惠伶子的死亡，全都是拜他們所賜！
你恨那群惡魔。
你恨那些冷眼的旁觀者。
你更恨敢怒不敢言的自己。
所有人都知道，在那群惡魔的身後，還有位高權重的魔鬼為他們撐腰。
要想繼續在這學校待下去，除了沉默和忍耐，惠伶子和你，還有那些跟你們一樣的人，沒有第二個選擇。
和惠伶子一樣，家裏人省吃儉用了多年，只為供你讀上市裏最好的私立高中，送你接受最好的教育。
在外面的人看來，這所學校是尖子生的聚集地，是知識的殿堂，是聖潔的，是高貴的。
可是，只有進到裏面的人才會清楚，對你們這類僅能憑借努力學習、卻無雄厚家庭背景的學生來說，這裏，與人間地獄無異。
你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切噩夢的開始，源于第一次月考後的優生頒獎典禮。
惠伶子勤奮，刻苦，成績優異，不出意外地拿下了第一名。
你卻因身體不舒服，缺考了兩門考試。
本來是入學考試第二名的你，卻在第一次月考中名次大跌。
但是，看着惠伶子站在頒獎臺上，收獲了一大片羨慕的目光和熱烈的掌聲時，你的內心還是非常高興的。
因為惠伶子和你是同一類人，不靠錢、不靠權，全靠自己的本事來贏得這裏的一席之地和他人的尊重。
她的榮譽，就是你們集體的榮譽。
你記得，那天的惠伶子，笑得很開心。
她本來長得也很漂亮，只是穿着樸素了點，但依然清純可人。
她把獎杯塞進你的手裏，拉着你激動地說晚上要請你吃飯，還一直鼓勵你下次一起加油。
那個時候，你是發自內心地替她高興。
你更是深受惠伶子的鼓舞，決定下次一定好好考，為家裏人争光，為你們自己争光。
可偏偏就在那天晚上，原本和她約定好一起吃晚飯的你，在食堂等了近半個小時，都沒等來惠伶子的身影。
你知道，她從來都是說話算話、非常守時的人。
也許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吧，你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直到晚自習，你旁邊的座位依然是空蕩蕩的。
太奇怪了，一向很愛學習的惠伶子卻曠掉了晚自習。
當時的你，眼皮一直在跳。
你不由自主地開始擔憂，惠伶子會不會是出什麽事了？
下了晚自習，你回到宿舍，一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惠伶子坐在鏡子前抽泣的一幕。
她眼眶紅腫，泣不成聲。
她那原本漂亮白淨的左臉頰上，憑空多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無比猙獰。
果然出事了。
你恨自己的烏鴉嘴。
都是女孩子啊，誰不愛美？
你想安慰她，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
還不等你開口，惠伶子就擦幹了眼淚，哽咽着跟你解釋了幾句。
是她自己不小心劃到的。
對于晚飯放你鴿子的事，她感到非常抱歉。
你表示，吃不吃飯啥的，那都是小事。
她的傷才是大事。
你本來想問她怎麽會這麽不小心，結果惠伶子卻閉口不提。
她只是緊緊拉着你的手，像是拉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似的，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請求你，讓你千萬不要把她受傷的事情告訴她的家人。
你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很是理解地點了點頭。
跟她一樣，你們都是對家裏報喜不報憂的那種。
最後，惠伶子用哽咽的聲音，無比沉重地跟你說了讓你百思不得其解的話：
“千萬不要考第一，不要上優生榜。”
“不要打扮自己，降低存在感。”
惠伶子生怕你誤會她，抽噎着還跟你多說了一句：
“相信我，我是真的為你好。”
那個時候，你還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勤奮刻苦的惠伶子會跟你說出這種話。
但你知道她本性純良，一直都是個善良的女孩。
從你倆一同入學以來，你們就約定好了要互幫互助。
所以，你猶豫再三後，還是答應了。
從那以後，你剪短了頭發，帶上了醜醜的眼鏡，每次考試都保持在一百名左右。
除了開學考試拿下過光榮的第二名外，你的名字再也沒上過優生榜。
但是，惠伶子還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美麗，她的名字，依然次次穩居榜首。
終于，你開始懷疑惠伶子當初對你說那一番話的動機了。
你不禁覺得，人都是會變的。
你們既是朋友，同時也是競争對手。
所以，在某一次考試中，你終于不再藏拙。
你拿下了久違的第二名。
是的，你還是沒考過惠伶子。
但你已經很知足了。
然而，就在頒獎的前一天晚上，你突然拉肚子拉得厲害。
無奈的你只能大半夜讓惠伶子陪着去醫院輸液，你也就因此錯過了第二天的頒獎典禮。
你雖然感到遺憾，但獎學金依然拿到了手。
這件事也就抛之腦後了。
直到，你又有好幾次在考試中拿下了第二名，卻又因亂七八糟的原因而錯過了頒獎典禮後，你後知後覺事情不對勁了。
出乎你意料的是，惠伶子竟然主動跟你坦白了。
她承認，是自己善妒，害怕你考試超過她，所以當初才故意跟你說那些話。
她甚至還自曝，那次往你水裏放拉肚子的藥，以及那之後故意絞盡腦汁讓你參加不了頒獎典禮，通通都是她幹的。
這驚得你好久好久都沒說話。
被好朋友背叛的滋味，讓你心如刀絞。
你的情緒和狀态也因此消沉了好久。
導致你接連幾次的考試都不在狀态，排名一次比一次掉得厲害。
盡管如此，惠伶子依然非常狠心，沒安慰過你一句話。
雪上加霜的是，她不僅換了同桌，還斷言要跟你絕交。
打那以後，你倆雖依舊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哪怕是路上迎面相逢，也是撇過頭去，互相裝作一副不認識的樣子。
你好懷念過去的你們。
懷念過去的無話不說，懷念過去的親密無間。
懷念某個夜晚，你們會一起躲在被窩裏，既害怕卻偏愛講“怪小姐”的鬼故事。
懷念那時的她會緊緊拉着你的手，安慰膽小的你說：
“別怕，怪小姐如果真的存在，她一定不會傷害好人的。”
“她會讓所有壞人得到他們應有的懲罰。”
可惜，這些終究只是懷念。
你知道，過去再也回不去了。
這一冷戰，就是好幾個月。
終于，冷靜後的你開始認真思考，惠伶子怎麽會突然性情大變？
你的預感一向很準，你總覺得事情有端倪。
可惜，直到惠伶子出事的前幾周，你才發現了她的異樣。
你注意到，惠伶子那段時間經常出入心理咨詢室。
在她換衣服的時候，你還悄悄觀察到，她的身上遍布淤青傷痕。
你追問她，她卻依然拒絕跟你說話。
她瞞你瞞得太深了，太久了。
而她想舍棄自己保護你的那份執念，一直到她決定選擇解脫的那一刻，才讓你知道。
那是惠伶子跳樓的前一天晚上。
你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聽見了惠伶子在你床邊喃喃的聲音。
似是在忏悔，似是在訣別。
“對不起，這段時間讓你受苦了。”
“你知道嗎？看着你難受的時候，我也很痛苦，夜夜失眠。”
“可是，除了狠心傷害你、跟你斷絕關系，我真的想不出其他辦法來保護你。”
她的聲音哽咽，斷斷續續。
“我天真地以為，光靠自己的力量，就能與他們對抗。”
“我錯了，我輸得一敗塗地，一無所有。”
“我累了，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答應我，你一定要逃出這裏，永遠不要回來。”
她握住你的手，貼上她冰冷的面頰，你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掌心的濕潤。
是惠伶子的眼淚。
“如果人間到處都是惡魔，我寧可選擇墜入地獄。”
你聽懂了她的意思。
遭遇了太多太多令她絕望的事情後，一直默默獨自承受的惠伶子決定選擇自我解脫。
你想拉住她制止她，但你卻渾身無力，連睜開雙眼都做不到。
她嗚咽着跟你說了最後一句話：
“對不起，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再之後，就是輕輕的關門聲。
以及無邊的寂靜與令人窒息的孤獨。
那是你第一次覺得黑夜是無比的漫長。
終于，天亮了。
迎接你的，卻是灰白的人群，紅藍閃爍的燈光，救護車刺耳的聲音，還有躺在血泊裏的惠伶子。
她就這麽離開了。
猝不及防。
朦胧的視線裏，恍惚之中，有一些竊竊私語的議論聲清晰地傳入了你的耳裏：
“我就說吧，得罪了那些惡魔，她肯定沒有好下場的。”
“噓，小聲點，當心被惡魔給聽見。萬一被盯上了，下一個躺在這裏的就是我們！”
“太可憐了，明明是個好學生，卻偏偏遇上了那種事，唉。”
“所以說，像咱們這樣沒有後臺的，千萬千萬不要太惹眼。”
“……”
于是，你摘下醜醜的眼鏡，重新留起了長發。
你每天都會對着鏡子打扮自己，美美地出門。
惠伶子走後，你毫無疑問地坐上了第一名的寶座。
你也如願以償地參加了頒獎典禮。
當你即将登上頒獎臺的時刻，惠伶子的聲音卻突然在你耳邊響起：
“不要去！”
但你只是愣了一下，随即毅然決然地走上了臺。
在接過那位老校長手裏的獎杯時，你的手，被他似有若無地摸了一下。
你裝作毫無察覺的模樣，捧着獎杯，露出了美麗燦爛的笑容。
惠伶子的遭遇，于此時此刻，在你的身上開始重演。
……
今天是惠伶子的忌日。
你如約去校內的心理咨詢處複診。
那猥瑣的男醫生跟往常一樣，見你來了之後便緊鎖門窗，開始對你動手動腳。
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得逞。
毫無戒備的他，左胸膛處被狠狠插入了一把水果刀。
你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在血泊中掙紮，看着他一臉不可置信地瞪着驚恐的雙眼。
看着他慢慢失去生命體征，看着他的軀體不再動彈。
你才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心理咨詢室。
經過某個轉角處的時候，你被一群男生猛拽着拉入了旁邊的男廁所。
他們的動作也很熟練，一邊拽着你，一邊嘴裏說着下.流的話：
“好久沒讓我們哥幾個快活快活了，趕緊辦！一個一個來！”
“才從猥瑣男那出來的，下邊肯定還熱乎着呢哈哈哈哈！”
“……”
被輪番□□之中的你，依然是面無表情。
他們罵你打你，嫌你不配合，讓他們不夠盡興。
像以前一樣對你拳打腳踢。
直到他們之中突然有人說了一句：
“哎哎哎，別玩死了啊，之前那個妞兒的皮膚多白，身材多好啊。可惜了，最後被你們逼得從那天臺上跳了下去，啧啧啧！”
“什麽我們逼得，明明是她自己作！去告我們，被我爸給壓了下來；去告學校，被我叔給截胡了！嘿，叫她乖乖聽話，她就是不聽！這不，怪誰？明明是她自己遭到報應……喂，喂喂，怎麽沒動靜了？”
“卧槽，你們不會把這妞給玩死了吧？”
“這麽不經折騰啊？呸，真沒意思，掃興。”
“找個地方埋了吧，反正你爸那點臭錢也能讓她們家閉嘴。”
此時的你，又黑又長的頭發遮住了半張臉。
随着一道道尖叫聲響起，你裂開嘴，陰森森地數着：
“我會割下你們身上的肉，一刀兩刀……再挖出你們的眼珠，一顆兩顆……”
你看向鏡中的你，左臉頰上慢慢浮現出一道長長的疤痕，對着自己笑了笑：
“謝謝。”
你也對着鏡中的自己笑了笑：
“人間到處都是惡魔，我陪你一起墜入地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