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3 章 二卷,完

時候,怎麽說呢,就好像她的眼睛有一層膜,把裏面的東西罩住了,我能看見有東西,可我什麽都看不清,懂嗎?”

呂陽點頭,“懂了,那她有沒有問題?”

永璇一愣,仔細想了想:“應該沒有吧,這都坐在咱們門口了,能有什麽問題?”

呂陽瞪大眼睛,生怕永璇不知道自己很驚訝,“間諜二號到現在還給咱們送菜呢,永璇美女,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在這種特殊時期。”

永璇的嘴張張合合,她實在想不出來怎麽解釋,“總之我覺得她沒問題,我去看看後面。”

說完,也不管呂陽怎麽樣,直接向後面走去。

呂陽在永璇這沒得到結果,又來找于先生和瑤光。

聽到呂陽說慕彌,瑤光一拍大腿:“我居然忘了!”

正說了一半的呂陽驚愕的看着她,瑤光不好意思的笑笑,連忙說:“慕小姐不是說住到她找的人來為止嗎,周五晚上咱們都走了,慕小姐怎麽辦吶!”

呂陽一愣,身為經理,他居然也把這事忘了。

他和瑤光互相看看,然後都嘆一口氣。

于先生樂了,“符小姐,呂先生,你們真默契,一起忘了還有個客人,又一起嘆氣。”

……

最後沒辦法,瑤光去告訴景樞銘,景樞銘從自己的空宅子裏撥來四個仆人,一個廚師,瑤光又請來素姨坐鎮,把慕彌的事情都交接給她。這樣一來,客棧運轉的比他們在的時候還好。

臨走時,瑤光沖着店裏的素姨揮手再見,然後又向慕彌點頭,後者也微笑示意。

井一點看着店裏的陌生人,咋舌道:“我怎麽感覺,老板随便找來的幾個人都比咱們強多了。”

好一會兒,呂陽才接話:“我也這麽覺得。”

=====

坐上瑤光特意挑選的火車,衆人都有些無語。

井一點艱難說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綠皮火車?”

明珠笑:“我突然想起來情深深雨蒙蒙,書桓抗日結束後也是坐這種火車回來找依萍的。”

瑤光撇嘴:“是舊了點……也不至于舊到七十年前吧?”

永璇不認同的看着她:“舊了點?”她還特意強調了“點”這個字。

于先生進來的晚,一看到這火車就開始激動:“呀!符小姐你可真會選,二十年前我還坐過這種火車呢,一晃二十年啦,不錯不錯,今天可以懷舊下。”

瑤光:“……”

吐槽歸吐槽,大家還是上了這趟車,根據火車時刻表,七個小時以後才能到無錫,他們先在無錫睡一會兒,第二天下午再去江陰。

昨天晚上瑤光又做夢了,還是那個旅行團的事,只不過又重複了一遍,看來這個鬼魂真的很想讓自己過去。

瑤光插上耳機,将頭靠在景樞銘的肩上,準備睡一會兒。

本來坐火車的目的是為了欣賞風景,然而為了和之後的計劃不沖突,瑤光選了一條夜間路線,下午五點發車,零點才能到目的地。

很快天就黑了,除了快速劃過的路燈,瑤光幾乎什麽都沒看見。

她正眯着,突然聽到上方有人說話,“瑤光小妹妹,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為什麽要選這趟車次?”

井一點的頭伸出椅背,瑤光就在他後面。他想了大半天,瑤光一直說自己挑車次挑了快一個小時,這趟車到底有哪好,他真的沒看到……

瑤光默了默,說道:“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井一點無可奈何,只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瑤光郁悶的看着窗外漆黑一片,餘光注意到,假寐的景樞銘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她看了一會兒,也笑起來。

管他呢,能和男朋友一起安靜的依偎七個小時,就算坐在牛車上她也無所謂。

永璇一直看着窗外,雖然她什麽也看不清。

在路燈下,她也可以依稀看出一些影子,有些是民宅,有些是田野,影影綽綽,快速的向後掠過,消失在眼前。

一如當年——離開江蘇的時候。

她看看手機,十點整。還有兩個小時就到了。

身邊的明珠已經戴上了眼罩,她不想再看外面的景色,索性收回視線,閉上眼睛。

可浮現在腦海裏的,還是那個夜晚。

=====

她和鄰居家的孩子一起在地上玩泥巴,突然,村裏的孩子王走過來,一腳踢翻了他們的泥巴。

她還太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半頭的人。

他帶着一群小孩子,耀武揚威的看着她,在他們剛搭好的泥巴上又狠狠踩了幾腳。

一個小男孩看不下去了,大聲喊着,奶聲奶氣:“你為什麽要弄壞我們的泥巴!”

那個孩子王輕蔑的看着他們,然後指向她:“誰讓你們和她一起玩的!你們真不要臉!”

聽到這話,原本準備說理的小男孩漲紅了臉,卻也不敢說什麽,只能低下頭。

孩子王的氣焰更嚣張了,他推搡着她,把她推到地上。磕到了屁股,她覺得很疼,嘴一撇就想哭,卻又看見孩子王指在她的腦門上,“她就是個私生女!你們居然和私生女一起玩,以後我們玩也不帶着你們!”

她愣住了,大聲喊:“我不是私生女!”

孩子王嚣張的做鬼臉,“私生女~私生女~”

她被氣的發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她站起來,一把推向孩子王,他被推了一個趔趄。

被一個私生女推了一把,這好像是對他來說最大的侮辱。他氣的又推回去,孩子的力度沒有大小,他每一次都用盡力氣,把她推的離這裏越來越遠,他邊推邊說:“你就是私生女,還怕人說啊,我爹說了,你娘就是個騷、貨,你就是有娘生沒爹養的玩意,你有本事推我,你再推啊!推啊!”

她想還手,可她根本沒有機會,也沒有力氣,只能一步步退出眼前的土地,最後,被推到地上,摔個狗啃泥。

孩子王這才覺得解氣,然後跑回自己的領地,對着剛才和她一起玩的小孩子們說:“只要你們保證,以後不再和她玩!我就還帶着你們,願意的站過來!”

屁股疼、腿疼、胳膊也疼,但她來不及揉,眼淚就在眼睛裏打轉,她還是倔強的忍住,不讓它們流下來。她睜大眼睛,眼睛裏的液體讓她看不清眼前的人,但她還是能看出來,剛剛和自己玩的孩子,一個接一個的走了過去。

她的眼淚也随着這些孩子的走動流下來,終于,她覺得無比的委屈和傷心,開始放聲大哭,哭到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她自己。

等她回到家裏,媽媽坐在縫紉機前面,沉默的踩着腳下的踏板。

她怯怯的走過去,小聲喊着:“媽媽。”

媽媽動作不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後就是勃然大怒。

“你又幹什麽了!你看看你這身上髒的,難道你自己洗衣服啊,還得我給你洗!我當初就不應該要你!滾!滾裏面去!”

她又想哭了,但她更害怕挨打,她趕緊跑進裏面的屋子,不再出聲。

晚上,姥姥終于回來,她看見外孫女一身泥巴的樣子,沒有說話、也沒有打她,只是重重的嘆息一聲,招呼着她。

“過來,璇璇,餓了嗎?姥姥給你做飯。”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有多久呢?

永璇不記得了,她只記得,從那天開始,真的沒有人願意跟她一起玩,他們都離她遠遠的,除了周行。

周行是那天唯一一個沒有離開她的人,他也很矮,還沒有她高,不過他就是低頭站在那,動也不動。孩子王過去吼他、踢他,他都沒有反應。

孩子王氣呼呼的走了,周行才悄悄擡起頭來,然後小跑到她身邊,扶起她,“你沒事吧?快回家去,洗洗幹淨就好了。”

她還是怔怔的看着他,想不到真的有人會幫自己,見她傻愣着,周行還挺不高興,“快回去呀,你不怕你媽媽打你?”

聽到這話,她立刻反應過來,笨拙的說了句謝謝,連忙往家裏跑去。

邊跑邊想:媽媽又要生氣了,姥姥會不會早點回來?周行可真白,就像、就像動畫片裏的小白兔,又小又善良……

☆、08

? 最殘忍的永遠是孩子,他們口無遮攔、沒有是非觀,把大人無形中灌輸的思想顯露無疑。每個大人見到她都會表現的很和善,就像對待其他小孩子一樣,可在孩子的世界,也是他們的孩子在欺負着她。

再後來,她也開始上學了。

村裏有個破舊的學校,小學和初中并在一起,四排瓦房,一個土操場,沒有塑膠跑道、也沒有防護網,夏天操場上長滿野草,冬天大家的體育課就在一起拔野草中度過。

她和周行一直在一起上學,小學裏每個年級只有一個班,每個班只有二十幾個人,從一年級開始,他們一直在一起。

本來事情應該是這樣發展的,她被排斥着長大,孩子們的心智變得越來越成熟後,接納她的人也越來越多,最終,她也會變成這村中的大人,找份活計,結婚生子,每天笑容對人,背地裏将他們罵的一無是處。

當生活終于有所改善,她走在路上,也有人開始和她打招呼,村裏小賣部的大娘看見她,也會寒暄兩句,她的生活裏也不再只有周行,其他的同學逐漸開始向她示好。

年齡的增長讓大家變得成熟,也會對自己以前做過的錯事感到羞愧,即使他們還是看不起她,但也不會表現得那麽明顯了。

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這才是人生的最大特點。

可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的人生,會變成這個樣子。

究竟是哪一天?她記不清了,大概是十三歲吧,息潭的水還不冷,寒假也沒開始。

如果說以前她的人生是谷底,從那一天開始,她才發現谷底不是終點,谷底下還有地獄。

=====

明珠覺得嗓子發幹,拿下臉上的眼罩,準備從包裏拿水,她一轉身,就看到永璇緊緊的皺着眉,眼簾下的眼球快速轉動。

這是做夢的表現。

什麽夢才會讓她這麽難受?

明珠看了她半響,輕輕嘆氣,又坐回原來的位置。

=====

她喜歡水,喜歡河,喜歡海。

她最喜歡在村裏的息潭泡着,後來周行學會了游泳,順便也教會了她。

“這麽小的地方,你怎麽總在這游泳,東邊不是有河嗎?”

她浮在水面,沾濕的黑發打縷貼在還有些嬰兒肥的臉頰上,聽到這話,她一個猛子紮入水裏,息潭雖然不大,但是很深,村裏老人經常吓唬小孩,“你要是不聽話就把你扔息潭去!底下全是死人!”,她也想到深處看看,可每次潛下大概七八米她就放棄了,真的太黑。

周行看着水面,心裏默數,一、二、三……

嘩!

她又冒出水面,帶起來的水花打濕了周行的衣服,周行剛要斥責,她就說道:“小怎麽了,正好能裝下我,加一個你也行,我才不去河裏,都是人,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周行張了張嘴,他知道永璇不想去的原因,她怕看見那些帶有異樣眼光的人。他也不再勉強,“算了,你愛在哪就在哪,我不管你。”

周行看着永璇在水裏游來游去,漆黑的長發如海藻一般散開飄動,他不禁有些臉紅。

她看到周行一直怔怔的看着自己,她問:“周行,看什麽呢?”

周行一愣,掩飾的咳嗽幾聲,然後躺在草地上,聲音發虛:“沒、沒什麽。”

她游夠了,爬上岸來,也學着周行的樣子,一手枕在腦後,兩腿大開,躺在周行身邊。

周行皺眉看着她:“喂,你能不能有點女生的樣子,你都快比我還爺們了。”

她笑:“我一直都比你爺們,還比你高。”

周行不服氣的說:“誰說的,上回量身高,我已經比你高一厘米了,你就是不承認。”

她一聽,立刻坐起來,“那是你穿的鞋底厚,咱倆現在脫鞋比比,你肯定比我矮!”

“比就比!”

現在想想,一個身高有什麽好争執的,她就算高過了周行又怎樣,也不光彩啊。可是在小孩子的世界裏,這樣一件小事,可以一直影響她的情緒,發現自己更高,她能高興好幾天,發現自己更矮,她又會立刻燃起鬥志,每天跑到學校裏唯一的單杠上挂一個小時。

結果,那天她發現自己真的沒有周行高,陽光下的周行又白又瘦,兩人站的位置極近,她能看清周行眸子中的自己,這可能是第一次,她意識到周行是個男孩子,而且是個挺帥氣的男孩子。

貼的太近,兩人的臉都開始發紅,他們連忙坐下來,永璇甕聲甕氣的說:“好吧,你高。”

周行也不看她,将臉轉過去,聲音裏帶着笑意:“我就說吧。”

然後是一段小小的沉默,兩個剛剛可以稱為少年少女的人坐在一起,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喧鬧聲,她和周行擡起頭,向聲音的來源看去。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這邊走來,她能看到最前面是村支書,他的身邊還有一個男人,村支書比比劃劃,指着息潭不知道在說什麽。

周行伸長了脖子去看,疑惑地說:“這一幫人怎麽都來這了,诶!我媽也在!”

他一骨碌爬起來,向他媽媽跑去。

她有些不知所措,身邊沒了周行,她不知道該做什麽,眼看着大家都往自己這邊來了,她才後知後覺的站起來,向反方向走去。

她的心跳的很快,心裏祈禱着,這些人不要看見她,也不要叫住她。

現在她只想回家,可身後有一個年輕人看見她,大聲喊了一句:“她在那!徐永璇!”

聽到這一聲大喊,她就僵在了原地,同時,向母親跑去的周行也愣住了,他轉過頭,也看着永璇。

她雖然很讨厭看見這麽多人,但也沒辦法,她轉過身來,剛想問有什麽事,剛剛那個出聲的年輕人就跑過來,拉着她往村支書那走。

周行一看,想過去幫她,卻被自己的媽媽提上耳朵:“你又跟她一塊混!我看你是覺得我命長,想現在氣死我,回家再跟你算賬!”

周行被拽的哎呦哎呦喊疼,永璇卻顧不得看他了,她呆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臉茫然。

這個人看上去四五十歲,蓄着一绺山羊胡子,一雙細長眼道貌岸然的盯着永璇,永璇被他看的心驚。

迷迷蒙蒙的,她好像看到他的眼睛裏有東西,那個東西不懷好意,正在算計着她。

她突然覺得非常害怕,很想回家,可那個年輕人一直拽着她的胳膊,她扭來扭去,想拉出自己的胳膊,直到拽的發紅,她也沒能得逞,那個年輕人低吼:“別動!”

她睜大雙眼,不知道為什麽大家對她的态度突然轉變成這樣,以前不管怎麽樣,也不會用這種怒目而視的樣子看着她,好像她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

村支書看了她一眼,恭恭敬敬的對這個男人說:“大師,她就是徐永璇,您看是麽?”

“大師”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永璇還是一直掙紮着想跑,這個人眼裏的東西一直在,她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只見“大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點點頭:“就是她。”

這話一出,簡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後面的村民立刻叫嚷起來。

“把她趕出去!”

“不能讓她待在村子裏了,村裏出事怎麽辦?”

“趕緊讓她走,我就知道這小東西不是什麽好人!”

……

……

她驚慌的看着眼前的村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覺得大家弄錯了,大聲喊着:“為什麽,為什麽要趕我走?”

抓着她的年輕人惡狠狠的說:“因為你是村子裏的喪門星!大師說了,村子裏現在經常出事,就是因為你!村子裏死了三個人,就是你克的他們,你是天煞孤星,你不能再待在村子裏了!”

附和聲遍地,“對對,趕她走!”“快把她扔出去,可憐老李家的了,年紀輕輕就沒了丈夫。”

她看着眼前義憤填膺的村民,眼眶開始變紅。

周行在他媽媽身邊,也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落華村人人信奉神仙,大家堅信世上有鬼也有神,萬事只要扯上玄學,大家都是深信不疑,前一陣子兩個星期裏,村裏連續死了三個人,而且都是暴斃,本來大家心裏就有些不對勁,如今這個大師發話了,更是把矛頭直指徐永璇。

村支書聽着後面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語,幾乎把眼前的小女孩描述成了魔鬼,他心裏也有不忍,永璇也是他看着長大的,本來身世就可憐,如果再趕出去,恐怕就沒有活路了。

可再一想,如果大師說的是真的,用一個人的命換大家的命,誰都會覺得合算。這樣一想,他也冷下心腸,俯視着永璇:“永璇啊,既然大師這麽說了,落華村也不能再留你了。”

聽到這話,她的眼淚刷一下就流下來,她在這裏長大,也和大家有同樣的信仰,信仰大于天,從年輕人開始解釋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完了,大家一定會把她趕出去的。

看着小女孩無聲落淚,大家的氣焰消了點,他們也不想欺負一個小女孩,可她是克星,就一定要趕她出去。

一直在一邊看着眼前鬧劇的大師突然發話:“且慢。”

☆、09

? 她愣了愣,看着大師,不知道他又要說什麽。

大師一直是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似乎看透塵世間的一切,她害怕又好奇的看着他的眼睛,肮髒、算計、醜惡,這是永璇見過最惡心的東西,她迅速偏過頭,不再看他。

大師的餘光瞥到她,雖然奇怪,但他也不在意,畢竟自己的目的不是這些。

他開口說道:“世間一切皆有緣法,你們若是把她趕出去,事情反而會更加惡化。”

村支書大吃一驚,連忙請教:“那怎麽辦,難道看着她克死村裏人嗎?大師,你得救救我們啊。”

大師微笑:“我既然來了,就是要救你們的,我會給村子做法,定能克制住她身上大部分的煞氣,不過還是會留有一些,總會影響到一些人,這個我無法幫你們。”

村支書為難的看了看永璇,又看看大夥,明顯大家非常信任眼前的大師,村支書點點頭:“那也只能這樣了,大師,你趕緊做法吧,不管多少錢,我們都會出的!”

年輕人不敢相信的看着村支書:“就這麽放過她了?!”

村支書看看永璇,眼神裏有一絲歉疚,但更多的是害怕,“大師都這麽說了,還能怎麽辦,放開她吧。”

年輕人不甘不願的放開永璇,永璇卻跟個木頭人一樣站在一邊。

大師微笑着看了看她,她卻忍不住一哆嗦,就好像掉進冰窖裏。

“好了,走吧,記住了,千萬不能把她趕出村子,一切都要順其自然。”

人們不情不願,但還是推搡着走了,周行也在其中,他回頭看着永璇,胳膊被狠狠掐了一下:“看什麽看,沒聽見大師說什麽,以後不許再找她!”

=====

她走回家裏,剛到大門口,就看到一個老太太坐在家門口哭天搶地。

“我苦命的孩子啊——”

門口聚着一群人,三言兩語的說着什麽,不時有人上前勸慰這個老太太。自己家的大門緊閉,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突然,有人看到她,“诶,徐永璇回來了!”

聽到這個動靜,老太太立刻爬起,顫巍巍的向自己奔來,她吓得呆住了,連忙逃開,可後面也有人堵住她的去路,很快,老太太到她面前,作勢要抓她的頭發。

“是你害死我的孫子,就是你!你還我孫子,還我孫子!”

村民們分成兩邊,一邊幫着老太太質問永璇,一邊則攔着老太太,讓她冷靜,可永璇的身邊沒有一個人,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也聽不到周圍的聲音,她的眼淚像水一樣滴滴答答向下掉,小聲的抽泣卻引來了人們的更加不滿。

“你還有臉哭!人家老太太的孫子都沒了,喪門星!”

不知過了多久,大門裏沖出一個人。

姥姥扒開人群,受着大家的打罵,硬是把永璇拖進家裏,再重重的關上大門,靠在門上困難的喘息。

永璇怯怯的站在一邊,看到姥姥,她的眼淚流的更兇。

姥姥休息了一會兒,看到永璇的樣子,心疼的摟着她:“沒事沒事,別聽他們瞎說,跟我們璇璇沒關系,沒關系,沒事了啊。”

直到這一刻,她才終于放聲大哭起來,門外的叫嚷和辱罵持續了很久,直到傍晚才漸漸安靜,自始至終,她的媽媽只是出來看了一眼,就摔門而去,不再搭理她們。

到了晚上,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屋子的另一邊還有一張略大的單人床,姥姥已經睡着了。

她睜着一雙大眼,看着窗外的月亮發呆。

突然,她聽到一聲“咔噠”,她知道媽媽又出門了。

現在是晚上九點多,媽媽經常在這個時間出去,第二天再一身酒氣的回來。他們都說媽媽在外面給人當二、奶,天天勾搭野男人。

為什麽只有她的生活是一團糟呢?她太小,姥姥又太老,她一直盼着長大,趕快長大、趕快出去打工,這樣姥姥就不用天天這麽累了,媽媽也不會這麽讨厭自己。

可是現在,“克星”這個印記貼在她的身上,她會被所有人讨厭,包括周行。她完了,再也沒有希望了。

眼淚順着眼角流下,染濕了枕頭,她怕姥姥聽見,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發出聲音,她張開嘴、小心翼翼的呼吸着,哭的時間太長,她連呼吸都做不到,就這樣,她在絕望和哭泣中度過了那個夜晚。

從第二天開始,所有都變的不一樣了。

大家都躲着她,連向來一視同仁的老師也不願意和她說話,在路上走,會有人對着她啐口水,每個人見到她都會繞道走,這和以前的欺負不一樣,以前大家不喜歡她,好歹還會接近、還會接觸,而現在,所有人對她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她成了人人惶恐的瘟疫。

除了周行。

在學校的時候,她剛一進教室,本來的喧鬧即刻消散,班裏鴉雀無聲,大家都看着她,她看了一圈大家,最後看向那個一直低頭的人。

她不意外,以前他親近自己,是因為他善良,可誰會善良到不顧性命?

她只是自嘲的笑笑,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放學後,在自己每天必經的地方,她看到前面默默等待的人,有些怔愣。

周行低着頭,看到她來了,連忙跑過來,急急的解釋:“我媽不讓我再跟你玩,她還讓老師盯着我,我沒辦法、所以才不理你,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她靜靜的看着他,好半響,才說:“我是克星。”

周行沒想到她會說這個,挺直腰板,“我不怕。”

他怕永璇不信,還加上一句,“那是封建迷信,我也不信。”

周行經常會和城裏的叔叔住一段時間,他總是說什麽封建迷信不可取,平時永璇都是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今天再聽到這句話,她突然想笑,可是明明想笑,嘴角沒動,眼眶卻紅了。

周行一看,手足無措的說:“你你別哭啊,他們不理你,我理你,他們算什麽,有什麽好的。”

她邊搖頭邊笑,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

======

雖然有姥姥和周行支持,但永璇每天還是郁郁寡歡。

最可怕的是,村裏真的隔三差五就會死人。

一個村莊裏死人是很正常的事,可落華村的老人不是很多,而且死的人裏幾乎什麽年齡段都有,死因有各種,但都可以歸結為一種——暴斃。

大家看着永璇的眼神越來越恐慌,甚至有人開始每天往她家裏砸東西,每天早上門口都有一地的血,還有雞狗的屍體,永璇每天都可以聞到血腥味。姥姥還是一個勁的嘆氣,媽媽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動辄對她又打又罵,姥姥也攔不住。

後來,永璇開始不上學了。

因為學校開除了她。

理由是,永璇在,別的學生心裏害怕,不敢上課,老師也無法教學,因此希望永璇可以去別的學校就學。

再後來,姥姥也死了。

一天早晨,她起床後發現,姥姥還躺在床上,她去叫,姥姥卻一動不動。

一種可怕的感覺在她心中升騰,她祈禱着,慢慢碰上姥姥的胳膊。冰涼的感覺傳遍全身,她失聲痛哭,可最愛的人卻再也回不來。

媽媽醉酒了好幾天,姥姥走了,沒人做飯,她開始燒火燒飯,她把媽媽從她自己的嘔吐物裏扶起來後,媽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扇她一耳光。

她被打得耳朵嗡嗡直響,也不吭聲,繼續收拾地上的東西。

她越來越沉默寡言,周行被家裏看着不能接近她,但在聽說這件事以後,竟然半夜跑到她家,看到她頹廢消沉的樣子,周行覺得心鈍鈍的,不好受。

本來他想了一堆安慰的話,可看到永璇的時候,一句也說不出來。

永璇看見周行,不驚訝、不傷心,她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周行你說,姥姥也是我害死的?”

周行一窒,事情發生到現在的狀況,他也覺得太蹊跷了,但他仍然覺得和永璇沒關系,聽到永璇的話,他生氣的說:“不是!沒有‘也’!你沒害死任何人,不是你的錯!”

他抓着永璇的肩膀,期待她能清醒,“聽我說,這些肯定跟你沒關系,你就一普通人哪有這麽大的本事,你別把原因都推到自己身上,知道嗎?”

她怔怔的看着周行,他的眼睛裏也有東西,信任、支持、理解,還有……愛。

她喜歡這樣的眼睛,讓她覺得安心。

看到她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周行才放下心來。

每天都能聽到罵喊,她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她不想再活着了。

心裏的壓力像是一張網,把她捆的緊緊的,只要有人死去,那個網就會收緊一分,把她勒的鮮血淋漓、喘不過氣。

可是每當她出現這些念頭,周行就會出現在她身邊,或勸說、或質問,總能讓她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如果沒有周行,姥姥去世的那天,她可能就已經不在了。

時間真是可怕。

她開始習慣這樣的生活,她每天在家裏打掃,後院種着菜,還有雞,她就靠這些給自己做飯、給媽媽做飯,媽媽每天還是喝的醉醺醺的,也會打她,翻箱倒櫃的找錢。

可她每天晚上臨睡前,都會想着,很快就過去了,很快就過去了,再過一段日子,她就搬出去,和媽媽換個地方住,打工養媽媽。

她想的很好,心裏有希望,一切也沒有那麽難熬。

直到一天,又有人在她家門口打砸,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沖撞着她的耳膜,她聽出這是誰的聲音。

是周行的媽媽。

☆、10

? 手裏的菜盆咣當落地,她沖出大門,迎面而來的就是周行媽媽的哭喊:“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她的大腦“嗡”的一下,再也無法思考。

明明前一天晚上周行還來找她,又給她說了好多打氣的話,怎麽會不在了呢?

不對不對,他們一定是弄錯了。

“你為什麽不去死啊,你為什麽還活着啊!你怎麽還有臉活着!”

“我兒子對你那麽好,你怎麽可以……”

她說不下去了,悲傷的嗚咽聲取代了接下來的話,卻比所有的話都讓她痛苦。周行的媽媽哭到暈厥,周行的爸爸趕來,一聲不吭的背走周行媽媽,連看都沒看她。

死了孩子的父母,他們的悲傷就像海,沒有邊界沒有底,海裏的黑暗就是他們的心,他們沉溺在悲傷的海裏,直直下墜,再也爬不出來。

這是周行曾經告訴過她的話,她看着周行爸爸越來越遠,已經感覺不到有人打她、砸她了。

連洩憤的人們都覺得累了,她還呆呆的站在門口,等她終于想起來動一動時,天已經是擦黑。

她慢慢的回到屋子裏,門也不關,她爬上、床,慢慢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媽媽回來沒看見飯,跑進來打了她一頓,她沒有反應;媽媽在廚房找吃的東西,把鍋碗瓢盆碰倒了一地,聽到銅鐵相撞的叮咣亂響,她也沒有反應。

夜深了,所有聲音都消失,只有遠處的雞鳴狗吠,她還是蜷縮在床上,本來就大的眼睛更加突兀。

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這次真的是沒有人願意要她了。

她埋頭在膝蓋上,終于哭出聲。

在這寂靜的深夜裏,就像小獸嗚咽,可憐不已。

哭了好長時間,她突然用力抹眼睛,慢慢的調整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安慰自己,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段時間,很快就好了,周行每次都要和自己唠叨“不管怎麽樣都要活着”,不能讓他失望啊,再說了,她還有媽媽呢,雖然她不喜歡自己,可她還是自己的媽媽啊。

無依無靠的感覺吞噬着她,惹的她鼻頭一陣陣發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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