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鬼難得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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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合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別說跑，連走都比不上。
湯圓好不容易緩一口氣，第一次領教他的迷惑行為。
她不懂就問:“你是不是不行呀？”湯圓一臉我理解、我包容，“不過，爬回去需要好久，還是休息一下吧。”
聞合聞言，幹脆站定不動，他像一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此時此刻靠近火源:“你着什麽急？”
湯圓莫名其妙:“……”她沒被他充滿火藥味的語氣吓到:“你不着急嘛？”
湯圓環顧四周，她的同伴有些不喜歡日光，現在趁着中元節的陰氣摸黑溜達，還有幾個象征性地打招呼，随口問她:“這只人類看得見你啊？”湯圓說是，對方點頭挺好的。
湯圓問:“天晚了，或許，你應該回家吃飯”
“他們都出來玩耍，你還是避開吧，很擠的。”
聞合:“……”一言不合講鬼故事是不對的。
聞合斜了女鬼一秒，到底還是繼續走。
不知道是不是湯圓的幻聽，她聽到聞合的方向遠遠地飄來一句:“……好……”
前面隐隐約約，後面……湯圓音不對字了。
“zongbaxitaohuaijiufu。”有人在祈禱。
舊茅屋，簡陋的廚房門口，一人一鬼幾乎一眼瞥見站着的女人，她岔着一只腳，梳着一頭波浪紮馬尾，寬T恤衫緊身褲。
聞合沒有情緒地叫道:“阿娘（niang第一聲，指爸爸的妹妹，方言）。”
女人偏過頭，風雨欲來，張嘴，剛要開口說話。
聞合迅速問:“媽呢？”左顧右盼，尋找另一個身影。
趙回面色不虞，答:“找你去了。”她的嗓音天生嘹亮，沒多說什麽。
“吃飯，聞合。”趙回光明正大地自言自語，“我說了，人在這老家待了兩年，怎麽會認不得路。”
趙回抱臂進屋。聞合垂下眼想以表歉意，他知錯就改。
誰知，女人走一半回頭想察看他跟上沒有，見狀，聯系到他的病，沉默幾許，最後很沒有底氣地小聲逼逼，真的小聲:“說你幾句，心情還不好！”
“你心情不好？為什麽？”湯圓聽見了，十分疑惑。她叽叽喳喳有一會兒，“怎麽就心情不好啦，有什麽不開心的啦，你家還挺堅實的……”
聞合裝模作樣很入迷。他用氣音:“誰說我心情不好。你閉嘴。”
湯圓的身後，黑貓拐了一個彎，繞過湯圓，蹭聞合的腳踝。
湯圓有趣地盯着黑貓的藍眼睛，像琉璃一樣晶瑩，格外沉。貓沖她喵喵幾聲。
湯圓問:“聞合，有沒有好吃的嘛？”這一句很顯然是明知故問。
她再提議:“我們進去吧！走吧。”
聞合一言不發地跨過門檻。
50cm高的小圓桌上，擺了5碗白粥，幾個拳頭大的饅頭，是自家包的，以及幾摞狗舌粑（桂林小吃，吃着蔥香脆口，內裏軟糯），陳設簡陋的粗茶淡飯。
湯圓沒進去，立在門前，像是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黑貓六親不認的步伐一頓，搖了搖大尾巴，一瞬間他倆像極了——如果湯圓沒有穿天藍色開衫吊帶連衣裙，而是一身純黑的話更班配。
貓踱着優雅的貓步輕輕一躍。
湯圓誠懇地問:“你有紙錢嗎”
聞合詫異她的語氣，真誠仿佛交出一顆真心，雖然她向他要身體的時候，同樣發自內心，但終究是挾帶一份天真和未被污染的純潔，而這句話含了一絲微妙的尊敬和禮儀，即使如此……
他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紙錢！
湯圓也覺得荒唐，萬一的萬一他有，青天白日之下，他也不可能憑空掏出一沓紙錢，于是，她善解人意地換了一樣東西:“蘋果呢貢品，聞合，你有嗎”
有，就在隔壁房裏，但，聞合不是要什麽給什麽的人，何況他巴不得她離開。此人撒謊臉不紅心不跳:“沒有。”
湯圓繞繞手指，畫圓圈，無奈了，掐着中指和無名指，憑空點了一下，朗聲道:“問主人老奶奶安，小鬼借此處落腳，貢品待我歸鬼界必補！”
湯圓收回手，沖呆若木雞的聞合解釋:“城主說做鬼要講禮貌，我們鬼還是需要過問這座房子的現任鬼主人的。”說罷，她擡腳安然無恙地走進去。
趙回攙扶一位兩鬓斑白的老爺爺到椅子上坐好，相顧無言，趙回打破寂靜，摸摸碗壁:“還是熱的，吃吧！”
“嗯。”聞合格外端正地坐下。
趙回繼續招呼:“有紅點的是肉包，沒的是糖包，老爺子吃不得葷腥，還有糖尿病，我蒸了酸菜的，不要管他，你自己吃。”
聞合偷偷瞄了一眼老人，乖乖地接着“嗯”。
他旁邊那人，不，鬼一點不安靜，湯圓托腮，倚着對面的大桌子，一直在叽叽喳喳，有問不完的問題:“你們就吃這白面馍馍比我們鬼吃的差多了，我們鬼想吃什麽都可以找工師做。”
“這是你爺爺啊你奶奶呢？”
轉悠隔壁，“不是有蘋果嗎？”
聞合怒道，氣音:“你怎麽能亂逛別人家！”
湯圓無辜道:“我征求鬼主人的同意了。”
“喵——”
“聞合，你喂貓。”
“憑什麽。”
湯圓的手穿過桌上的飯菜，拿不起來，弱弱道:“憑……它也可以是你的貓。”
“……”忍無可忍，掰了一塊饅頭。
“诶，它不挑食诶。”
“……滾去找你城主問獲得身體的方法，滾。”
“好。”湯圓想想知道他家在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是時候了。
湯圓又回到那片麥田。鬼是可以游蕩的，鬼不是鬼，是一個人意識靈魂的拟态，它無形，看不見摸不着，更沒有什麽重量，沒有什麽可以抓住它們。風也是，例如，當一陣順風拂過，鬼便樂于搭一趟順風車。剛剛在田埂湯圓沒有這麽做，怕吓到聞合，他若要跑，湯圓哪裏會追不上。
前提條件是恰巧有順風，假如是一陣逆風呢，沒關系，不要慌張，有口訣，招定。
湯圓飄蕩到目的地——和聞合相遇的稻穗，從右後方看，它凹陷下去。湯圓定睛一瞧，有鬼還是正值頭七的鬼。
人死後，前六天是混沌狀态，第六天晚10點逐漸恢複意識，第七天12點陰差送往鬼界，否則會被人間的陽氣灼傷。除中元節，萬鬼游行，陰氣最為重，可以利用密術什麽的斂陰氣，唯己所用，相當于多了一層保護罩，避免陽氣，很久以前，鬼還殺鬼奪陰氣，直到城主奪位……
但是，密術損傷大，如果你搞得到學得會，
還有，鬼知道你收集的陰氣可以堅持多久，冥鬼門中元節之後關了，回不去不可自由出入，你也不是頭七的鬼，陰差不管。
老奶奶白發蒼蒼，兩眼渾濁，嘴巴一張一合卻沒有發出聲。從左邊被稻穗遮住的田埂拐彎出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英氣逼人，女的溫婉美豔。老奶奶本能跟随一男一女。
湯圓擰眉原地躊躇一會，那男眉眼間像極了聞合，湯圓也跟了上去，老奶奶怒目圓睜，她只能遠遠地跟着。
果不其然，是聞合的父母，女的挽起男的手臂，憂心忡忡:“心理醫生說那臭小子不配合，開了點藥。”男的沒什麽反應，像是漠不關心，女的自顧自唠叨一會聞合，又說，“你說的怎麽會得這種莫須有的病。”女的沒了主意，掐了一下男的，他琢磨道:“既然如此，另辟蹊徑……”
湯圓似懂非懂，聞合生病了？他……沒事啊，她悄悄探過的。
湯圓左蹿右飄，蕩秋千一樣飛到湖中央，南山北水為陰，一縷陰風拂過，霧氣彌漫，一剎那，二十米內不識人畜，仿佛小湖變成大海一般寬廣無垠，湖面上赫然是一扇大門，泛着悠悠青光，左右各一盞鬼火，古樸而陰森森，是鬼界的作風。
湯圓正要一頭紮進去，伸開手掌，體內蹿出一團鬼火。鬼火是他們屍體燃燒的火，随身随時有，不僅有青色，還有粉紅色、黑色……都是生前抽煙、喝酒，身體不好的人，當然可以購買類似人間燈的照明物，當然，一筆不小的開銷就是了。
冥鬼門出來一人，此人披甲帶盔，目不斜視地走過，幾乎沒正眼看過湯圓就是了。湯圓主動叫人:“唐護衛。”
來人轉動眼珠:“姑娘”
湯圓話趕話，順嘴問:“城主在嗎？”
唐護衛思考一瞬，答:“她戲劇院聽戲。”
“好。”湯圓沒再多說，唐護衛行色匆匆地走了。
“城主又吵架，他們為什麽惹她，她脾氣不好，況且又吵不過。”湯圓咕哝一聲，施施然步在吉安大街的青石磚上，吉安大街的盡頭是城主府，而最大最好的戲劇院便在此街。
“姑娘，請跟我來。”王婆說道，她是城主府的管事（主要管城主），城主府的人和湯圓關系很好，她問候道:“姑娘人間好玩嗎”
“嗯，沒玩夠。”湯圓心情不錯地笑道，沒瞞她，“王婆，我運氣不錯，遇到你說的好人了。”其實原話是怪人，王婆一聽這話，變臉如翻書，刷地沉下來了。
湯圓:“我有些這方面的問題請教城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