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 為什麽要修仙呢。”
男人的聲音清潤柔和,透着別樣的溫柔。
鹿青崖耳邊不斷傳來熟悉的聲音,可她卻無法動彈, 仿佛跌入了一處泥濘的沼澤地中,四肢被泥漿纏繞。
她并未開口,卻清晰的聽見有一道稚嫩的聲音,帶着幾分疑惑回答。
“不是師尊撿到我, 然後讓我修仙的嗎?”
男人好像被噎住,過了半晌才重新聽見聲音,語氣透着幾分無可奈何,“好像确實是這樣……”
旁邊傳來一名女子嗤笑的聲音,這才将陷入迷茫的男人一把拉了回來。
“不對不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哎呀,夫人,你怎麽跟着青崖一起笑了。”男人懊惱的聲音近在咫尺, 複又變成低低的嘀咕,沮喪道:“竟被你一句話繞了進去,師兄還讓我去教化堂傳授知識,現在看來,我果然不适合去教學。”
幼童咯咯的笑聲宛若銀鈴,“弟子說的本就是事實,師尊撿到我時也沒問我要不要修仙。”
“和着你現在怨我當初為何沒問你了?”男子佯裝生氣, 衣袖随着他的動作發出窸窣的聲音,“小滑頭, 你明明知道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下一刻, 鹿青崖感覺自己的腦門上傳來一陣疼痛, 四肢上的束縛也漸漸消失。
她試探性的睜開眼,就見面前圍着一男一女,皆是一臉笑意的望着她,眼神裏的溫柔像水波一樣。
“師尊,師娘?”鹿青崖下意識的捂着腦門,随後迷茫的睜着眼,看着兩個早已飛升入上界的人,震驚的開口。
她這是在哪兒?這兩人不是早就扔下她飛升玩去了嗎?她都有多少年沒看見這兩人了?
“嗯。”玉黎用手心揉着小鹿青崖的額頭,剛才一彈過去他便後悔了,他這徒弟細皮嫩肉的,稍微一掐身上就是一道紅印,更別說像他剛才那樣直接彈過去。
師娘狠狠拍落玉黎的手掌,換成自己的,邊給小徒弟揉着腦袋,邊瞪了一眼玉黎,“手欠就去捏自己的去,我看你最近就是欠收拾了。”
玉黎摸了摸鼻子,看着徒弟腦門上的紅印自知理虧。
鹿青崖傻兮兮的咧着嘴,呆坐在師娘的懷裏,活像一尊石化了的癡傻兒的雕塑。
玉黎看她突然不說話的樣子,憂心忡忡的上前捧住徒弟的臉,左右搖晃,“這怎麽看着突然變傻了,難不成我那一指還能有這種功效?”
師娘一聽這話便不樂意了,揮着手驅趕,“去去去,一邊去,哪有這樣說我們青崖的。”
鹿青崖很快反應過來,收起那副傻樣,将頭一把埋進師娘軟軟的懷抱裏,控訴的拉着師娘告狀,“師娘!師尊他為老不尊,總是欺負我!”
“你,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哪裏欺負你了?”玉黎趕忙後退,躲過來自自己夫人的攻擊,俨然對這樣的事情早已習以為常。
鹿青崖樂嘻嘻的沖着師尊做鬼臉,看着師尊打不還手的樣子幸災樂禍。
她幼時總是這樣,師娘因為沒有自己的孩子便格外疼她,無論她想要什麽,或者是想去哪裏,只要同師娘說一聲,撒個嬌,師娘就會無條件的縱容她。
這段時光格外的溫馨,以至于許多年過去了,在她想起來這段記憶時仍舊會不自覺的笑出聲來。
小小的鹿青崖扭着自己胖乎乎的身子攀爬向上,連藕節一樣白皙輕軟手臂抱住師娘,甜甜的夾着嗓子拉長音,“師娘——這裏要親親。”
如願以償的得到了師娘香軟的親吻,鹿青崖捂住臉,害羞的抱住師娘的脖子将頭埋在旁邊。
其實,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鹿青崖都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孩子,但她做起這些事來依舊毫不害羞,心安理得扮演着幼童。
當年她就憑借着這一副欺騙性十足的樣子,舔着臉騙了許多美人和她親近。長大了便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出門在外也要方方面面端着,不能沒規沒矩,讓旁人看了沖虛山笑話,如此一來樂趣便少了許多。
于是此番莫名再來一遭,鹿青崖便使勁渾身解數,無數甜言蜜語輪番上陣,将師娘一顆柔軟的心拴的緊緊的,連師尊都冷落了不少。
一連幾日沒能和夫人一起睡,脾氣一向溫和的玉黎仙尊都暴躁了許多,終于在一日抓住機會,不顧鹿青崖的掙紮,提着她的後衣領子将她帶到了藏書閣。
“坐好。”玉黎故意板着臉,語氣也冷冷的,可惜鹿青崖并不是小孩子,不吃他這一套。
“以後,不許你粘着我夫人。”玉黎神色平靜,鹿青崖卻在其中聽見了他咬牙切齒的聲音,“你都已經快兩歲了,是個大孩子了,不許再粘着我的夫人。”
最後的四個字語氣說的格外重,還怕鹿青崖故意裝作沒聽見,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吐。
鹿青崖撇撇嘴,心道在夢裏師尊還是這樣的小氣。
你倆飛升上界雙宿雙飛去了,有大把的時間親熱,可憐留我一人在下界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現在我不過是相同師娘親近親近,師尊這小氣鬼竟然就醋成這副樣子。
“前幾日問你的問題還沒有回答我。”玉黎正襟危坐,忽略掉徒弟控訴的眼神,緩緩問道。
前幾日的問題?為何選擇修仙?
鹿青崖仔細翻閱記憶,卻發現記憶中并沒有這一段,當初自己沒有回答,師尊也沒有再問下去,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真有意思,這夢竟然還能衍生出原來沒有的劇情。
鹿青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仔細思索了一下,誠實的回答道:“我不知道,當初師尊将我帶回沖虛山,說我修煉天賦很好,所以我就跟着師尊修煉了。”
對面的師尊像是沒想到徒弟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卡殼了許久,才緩緩開口,一開口便帶着濃濃的教育的意味:“修煉之人不為自己,而是為了蒼生。”
鹿青崖懵懂,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為了蒼生?”年幼的她無法理解如此玄妙的東西。
玉黎點了點頭,正義淩然,身上的氣勢一瞬間變得驚人的高大,“修真者修煉乃是攫取了世間萬萬之地的靈氣,我們消耗了本該屬于蒼生的靈氣,就應該承擔起庇佑蒼生,庇佑此方世界的責任。”
“修仙者要胸懷天下,廣納百川,要對這世間充滿愛意,願意為了大我犧牲小我。”
“我問你,若是有一日這世間有一場巨大的浩劫,你作為一個修真者應該怎麽辦?”
這問題深遠宏大,讓年幼的鹿青崖腦子一時轉不過來。
玉黎并不着急,慢吞吞的拿起茶具沏茶,留下充足的時間等待徒弟的回答,手上動作慢條斯理,似乎對鹿青崖的回答胸有成竹。
時間過了許久,久到茶葉的清香撲鼻而來,對面的小徒弟驚喜的叫了一聲,“我知道了!”
玉黎勝券在握,嘴角噙着笑意,緩緩的含住茶湯。
“要是浩劫來臨,我要趕緊跑!”小鹿青崖洋洋得意,驕傲的仰着臉說出驚世駭俗的話。
“噗——”玉黎一口茶湯噴出,茶葉嗆在喉間不上不下,頓生癢意,“你……你說什麽?”
小鹿青崖揚起嘴角得意的笑了笑,聲音甜甜的,“師娘說啦,天塌下來有高個子的頂着,我是可愛小寶寶,要第一時間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你——!”桌案被他的大掌猛地拍響,玉黎臉上溫潤的面具驟然破裂,他猙獰着臉,可怖的眼睛緊盯着小鹿青崖,神經質的大吼,“你應該去死!你應該去拯救蒼生!你應該去死!你應該去死!”
他雙眼猩紅,怒吼着的表情分外恐怖。
對面的小鹿青崖被這種情況吓了一跳,尖叫着跑開,瑟縮的躲到角落裏,透過縫隙怯生生的看着神色大變的師尊。
玉黎聲音陰測測的,“過來。”
小鹿青崖搖了搖頭,驚恐的看着他,聲音帶着幾分哭腔,“你……你不是師尊,我要找師尊,我要找師娘。”
“玉黎”緊盯着她,眼神裏透着濃重的不滿,半晌他恢複到了剛才溫潤的樣子,大手一揮,時間仿佛倒流一樣,小鹿青崖仍舊和剛才一樣坐在座位上。
“玉黎”嘴角噙着笑意,“若是有一日,這世間有一場浩劫,你作為一個修真者,你該怎麽辦?“
小鹿青崖笑着歪歪頭,天真無邪的樣子很是可愛。
這次思索的時間很短,或許是因為“玉黎”師尊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小鹿青崖只想了片刻就晃着腦袋緩緩回答道:“我只是一個小寶寶啊,我才剛學會禦劍飛行呢。要是遇到困難,就要趕緊去找師娘和師尊!”
“啪啦啪啦——”
桌上的茶具被一只手暴躁的揮在地上,“玉黎”腳步緩慢的走到小鹿青崖身前蹲下,陰冷的手捏住她額邊散落的發絲,冰冷的唇瓣吐出無情的話語,“怎麽就是學不會呢,你應該去死,你應該替這世間去死……我算了無數回,只要你死了,這世間就能繼續運轉下去,你的這副軀殼也就……”
“玉黎”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只有輕快的口型,聲音近乎耳語。
“你這張臉,真好看……”冰冷的指尖順着小鹿青崖眼睛往下滑,最後停留在她的脖頸,拇指指尖不斷的摩挲着她的喉嚨,下一刻就要狠狠的掐在上面洩憤。
“玉黎”表情癡迷,病态的捧着小鹿青崖的臉,“你知道你長大以後有多美嗎……”
小鹿青崖依舊是那副驚恐的表情,恐懼的閉上了眼睛,睫毛一顫一顫的,透露着她的不安。
面對這樣一張未來冠絕整個修真界的臉,“玉黎”神色緩和了不少,但依舊十分冰冷,“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
下一刻,一切重新回到最初。
“玉黎”嘴角噙着笑意,身體前傾,五指指腹死死的按在桌案下,克制着情緒,“若是有一日,修真界浩劫将至,青崖應該怎麽做呢?”
“你要認真思考。”還未等小鹿青崖回答,“玉黎”便緊接着跟上了一句提醒:“那時候師尊和師娘都不在,青崖是整個修真界最強的人,而且只有青崖才可以解決這場浩劫。”
“真的只有我才能解決嗎?”小鹿青崖有些疑惑。
“是的,只有你,你只需要動動手就能解決。”
“玉黎”語氣輕飄飄的,帶着幾分誘哄的意味,以期得到區別于前兩次的回答,這次他發揮了充足的耐心,引誘着鹿青崖說出那個答案。
這次小鹿青崖真的認真思考了許久,久到比第一次時間還長,桌子對面的“玉黎”甚至等得有些不耐煩,強忍着顫抖的手。
“如果只有我能救的話,或許,我會……”小鹿青崖拉長了音,表面上是在仔細思考,實際上只是鹿青崖本人的惡趣味罷了。
她就是想看看書靈這副求而不得的樣子。
“玉黎”緊張的身子往前傾,桌角都要被他生生扣下來,“什麽。”
“我會找個地方睡覺!這世間的生生死死關我什麽事,我只是一個可愛柔弱的小寶寶啊!”
小鹿青崖笑着爬到桌案上,插着腰豪情萬丈,“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才不要去救一堆不認識的人。”
“啊啊啊啊——”
“玉黎”憤怒的站起身,抱着頭怒吼一聲,随後消散。
留在原地鹿青崖緩緩從桌案上跳下,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書靈剛才消失的方向。
啧,開個玩笑嘛~
怎麽這麽玩不起啊~
作者有話說:
哎呀呀,我好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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