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5 章 道別離

道別離

峽州的詛咒似是被人解了,疫病”消失,那些無故昏睡的人漸漸蘇醒,李家不知從哪聽來了丹水村得病未曾上報的事,在城中徹查三日,得知攔下消息的那小官早已畏罪自殺,幾件事下來,石方縣終于消停下來。

商則心口那幾道紅線絲由姜绾經手,找出了佩戴黑珠子的人在哪,錦書派人找了三日,也将那些人手上的繩子摘下來就地燒了,如今他樂呵呵的沒事人一樣,今早還趕了躺集市。

現在從廚房回來,左手一個撥浪鼓,面前擺着一疊油紙包的燒餅,坐在芩竹床邊百無聊賴地幹瞪眼,隔一段時間晃一下手。

噠噠噠……

麥子從窗邊路過時見到他,拖長聲音喊了聲吃飯,商則眼都沒擡,拉着同樣的語調回她:“知道——”

再搖兩下手腕,床上的人稍微動了動身子,他斜眼瞟過去,和那迷茫的眼對上,說:“你醒了?”

李家不愧是高門世家,炭火燒的夠旺,芩竹夢醒間,竟感覺自己頸側出了一層薄汗。不知是不是因為醒的太過突兀,夢中的情形還未褪去,給她留下了個模糊的尾巴。

那兩句不知是和誰的對話在她耳邊揮之不去,是說商則活不過十八的言論。

因此芩竹醒後,迷糊時還在愣愣瞪着商則,認真看着他的樣貌,好吧,僅憑相貌她分不太出來商則具體的年歲,但有一點可以确定,這孩子不論如何,反正此刻不是活人。

“怎麽?是不是想問我芳齡幾許?”商則拿着撥浪鼓靠近芩竹的臉,使勁搖出聲音,把那床上醒神的人晃得瞳孔一縮,像是要一把掀了被子,又生生止住,慢悠按下那躁動的玩具和……手。

“那會想問,這陣不想問了。”芩竹拍了他的手,伸手卷過被子側躺着閉上眼,含糊道,“你怎麽又來了,不吃飯嗎?”

倒不是芩竹嫌棄他,而是這三日來,最初商則因為那些紅線絲幾條人命壓在身上總是喊難受,說什麽都要和她黏在一起,每日清早起來都是商則坐在窗邊的樣子,芩竹雖然不理解為什麽難受和她在一塊就會緩解,但也接受。

可今日是怎麽回事,不是都沒事了嗎?

商則知道她說的什麽,手肘撐着膝蓋神情認真地旋那撥浪鼓的棍子,笑道:“一夜不見如隔三秋,我離開你就難受的要死。”

芩竹被迫聽他的鬼話,竟然奇跡般的又回憶起了夢中一些景象,好像那時候這貨說話就奇奇怪怪,剛想說什麽也被這點回想打斷,記不起來了,于是作罷,閉着眼和他說:“那你呆着,我繼續睡。”

“還睡?”商則笑意退了些,擰眉看着她,擡手拭上她額頭,又遲疑拿開,張了張口看過去,那人合着眼呼吸正平穩。

他眉頭皺得更緊,湊過去輕聲叫了兩下,芩竹才重新把眼睛睜開條縫,略帶疑惑地看過來。

“你剛才又睡着了。”商則的語氣帶着擔憂,不等芩竹辯駁繼續道,“你從前喜歡睡覺但時間也正常,可這兩日怎麽困成這樣?”

芩竹打了個哈欠,靜靜聽他說着,自己再想想其實也有這個感覺,有種眼睛一閉就能睡過去的感覺。

經人提醒後的确覺得不太妙,芩竹也不睡了,從被窩裏坐起來,拿過商則的撥浪鼓慢慢搖着。

那人還在看她,像是要把她這奇怪的反應從臉上盯出來似的。

芩竹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掀起眼皮随意瞧過去,抻了抻肩膀問:“這位公子如今年歲幾何?”

商則愣了下,揚起眉頭直了直身子,向她眨了眨眼:“之前不是不問了嗎,怎麽又忍不住了?”

“我以為你很期待我的問題,”芩竹安靜欣賞完他這一系列表情後,掀開被子想要下床,“不想說就不說了。”

她的手被忽地按下,商則略帶笑意地急切道:“唉唉,沒這麽說,我今年……算算日子,快二十一了。”

芩竹頓了頓,反手拖着他的手握了握,本是個思考的無意識動作,倒叫商則有些無所适從,直着胳膊瞪大眼睛,聽她帶着探究問道:“現在?那之前呢——活着的時候,總不能你一直都是這個沒有靈體的狀态。”

被芩竹握着的那只手猛地抽出來,反把她的手一把壓在了被子上,發出一聲悶響,商則這舉動出奇的快,若要尋常人肯定得吓得一抖,但芩竹睫毛都不帶顫的,只是擡眼看過去以示尊重。

而那人也沒有惡作劇失敗的窘迫,幾根手指在芩竹的手腕上輪番點着,換來她疑惑的眼神,再表情思索着前傾身子,說:“要不這樣,你答應我一個請求,我就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芩竹試探着擡了擡手,又被商則用了不大不小的力道按回去,她于是也閑下心來,順着對方的問題問了。

什麽請求?

“我親你一下,就告訴你。”商則一本正經道。

芩竹:。

“你這兩日在外面學了什麽回來?”

那個夢已經想好不去探究了,為何還要跟商則在這裏浪費時間,果然是剛醒來腦袋不太清醒……芩竹心頭忽然有點微妙的情緒滋生,默默在心裏念叨着。

“這叫興之所起情之所至,若是在話本裏,我就該直接——”商則說到一半停下,笑眯眯着看她。

他長得很字面意思上的濃眉大眼,表情溫和地看向人時,滿臉就寫了四個字,純良無害,當下這個表情和芩竹的樣子做對比,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那個對情感一無所知的人。

芩竹向來不太吃他這一套,或也不是,與其這麽說,倒不如說她從一開始看的就是商則藏在皮下的人,所以才對他皮面上的表演渾不在意。

此刻也是,她把湊在面前的那張臉緩緩推開,又抽走被他困住的另一只手,下了床,幽幽道:“那話本有沒有告訴你,這叫登徒子,你若是真的這麽做了,大概已經躺在地上了。”

商則雙手撐着床,目光不移地跟着她從這頭走到那頭洗漱,再看她走到屏風後換衣,才低下腦袋,說:“那兩情相悅……”

他不說了,屏風後的那個人三兩下拎着換下的衣服走出來,打着哈欠晃到桌前,尋常道:“你自己也這麽說,你喜歡我,我對你又沒有感覺。”

芩竹說着,拿起那疊燒餅,問他:“這個是給我的嗎?”

“嗯,應該還熱着,”商則又拾起被芩竹扔在一邊的玩具把玩着,回答完問題就反駁,“不對,你一定也喜歡我,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每次和商則說話,就像是把這一個月說的字都吐完了,芩竹嚼着餅,聽着商則這番自信非常連自己都沒法下定論說個對錯的言論,只能先選擇沉默,喝了口茶。

商則餘光看着她,光明正大地偷笑出聲,随意拎着那撥浪鼓走到芩竹身邊給她添上茶,好笑道:“那你明知道我對你有企圖,為什麽不拒絕呢。”

芩竹沒有回答,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但商則就是莫名從這腦袋頂看出了回答:拒絕了你也不會走。

“行吧,”商則嘆氣,夾雜着點幽怨,擡手摸摸芩竹的發頂,又給她別歪了的木簪整理了下,才說,“之前是怎麽樣的還要你猜,但我能告訴你,三年前我還有實體,那年嘛……我應該差些就十八歲了。”

那這麽說,夢中的自己,也就是從前那時,她們并沒能成功給商則找到失落的其他魂魄,商則還是死了。

可,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只有靈體,還成了她身上這不知名器物的靈。

“之前沒有問,但如果讓你不管這器物自己于世間游蕩,能行嗎?”芩竹問。

“當然不行,所以我說離開你我就死了,難受死了,煙消雲散的那種。”商則這話說得一點不嚴重,整句話都像在開玩笑。

芩竹敲敲腰間的黑色器物,仔細想了想夢中的場景,還是什麽都沒想起來,就也不再思考,專心于面前的餅,點頭:“沒事,我肯定是要找全這器物的,等找到了你就拿着,到那時你走哪裏去都不會難受了。”

商則搖頭,轉了個圈坐到窗臺上,推起窗子一角漏了些風進來,整個屋子頓時神清氣爽,芩竹眯了眯眼,望着眼前渾身藏在朝陽裏的紅衣小鬼。

……小靈。

“不可能,這器物和我只認你一個,活着跟着你走南闖北,死了也跟着你埋到地裏。”

今日的峽州是個意外的晴天,久違的陽光映襯這紅衣落在芩竹眼裏,格外明媚,把商則平日裏那皮下的陰沉曬走了大半。

芩竹難得的愣了下,說:“時間久,話容易失信。”

“不可能,且不說你肯定不會半路扔下我,就說我,怎麽可能會中途棄你而去呢。這般看來,必定是一路到死了。”商則滿不在乎地開口。

聽他這說法,倒像是兩人生死都是一瞬間,死也是一道的。

芩竹對他的話不予置評,既然這麽說了,便也态度随意的和他立下了這諾言,欣賞着窗外的冬日雪景啃完了自己的早飯。

然後起身拍拍商則的肩說:“今天要去廣仁寺,你還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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