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尾
弟弟發來的是個地下賭場。
白及的車剛停在門口, 就被一群黑衣人包圍了。
他們揪着弟弟的衣領,像拎一只小雞仔,推到了白及身前。
弟弟撲通跪下, 抱着白及的大腿, 說道:“求你了哥,幫我,我賭輸了, 求你替我翻盤, 別告訴我姐,我姐一定會崩了我!!”
“……孩子呢?”
“不是假話!”弟弟痛哭流涕道, “他們搶了我兒子, 我是被逼賭的!”
“小少爺好會颠倒黑白。”一個披着西裝的女人走來, “我這裏是你兩條腿自己走進來的,桌旁的椅子也是你自己的屁股坐上去的,籌碼是小少爺自己押的, 我們一心的生意,從來都是你情我願清清白白,哪來的逼迫一說。”
白及第一時間對上號——黑寡婦,一心會現在的當家人。
他暗暗嘆了口氣。
這混蛋弟弟,竟然跑到敵方的地盤賭錢,他大腦是被狗吃了嗎?
“是你先搶了我兒子!”便宜弟弟大聲控訴。
“奇了怪了。”黑寡婦吐出一口煙圈, 手指夾着煙蒂,點了點門口的一小塊牌子, “我們這裏不允許未成年人入內,你若抱着孩子來, 肯定進不了我們這裏的門,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再者……哪有把還沒斷奶的兒子往賭場帶的爸爸啊?你說是吧,白教授。”
白及低頭,便宜弟弟還抓着他的褲腿,從他躲躲閃閃的眼神來看,這小畜生真的帶孩子來賭場了。
“……孩子呢?”白及問他。
弟弟這才承認:“我一時沒看緊,被他們抱走了,他們說想要回兒子,就得跟他們賭……”
看他臊眉臊眼的模樣,不必問,肯定是賭輸了。
“輸了多少?”白及問。
“……”弟弟不敢開口,只是抓着他的褲腿又央求了一遍,“姐夫,哥……哥你千萬別告訴我姐!你幫幫我!我現在什麽都沒了,你名下不是還有嗎?求你了哥,讓我用用吧……”
白及沒聽懂,但他意識到,似乎不是輸錢那麽簡單了。
“你押了什麽上去?”
“我……”便宜弟弟說,“我名下的全部股份,公司經營權,車房之類的……”
白及懸着的心終于崩碎了。
也許是他破碎的表情太明顯,黑寡婦看他的眼神中,竟多出了一絲興致。
黑寡婦提示道:“白教授,混龍城這麽久,咱場上的規矩,可不能不守,輸了,可要認。你家蘇總也是做這行生意的,我想蘇總也不想誰傳出,她的男人和弟弟不守行規的消息吧?”
“……你是還輸了什麽嗎?”白及問軟成一灘的二世祖。
他琢磨出不對勁了,如果只是輸了二世祖名下的這些股份資産,二世祖尚可灰溜溜回家,拽着他姐姐的褲腿哭一番。
但二世祖卻叫來了自己,向他求救,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賭局還未結束。
“我簽了游戲協議……”弟弟涕泗橫流道,“一共十局,十局結束才算完,這局要是輸了我就要賠上一條胳膊一條腿一只眼。”
白及抽出腿,轉身開車門。
卸吧,他支持。
他算是知道了,這家會破産,就是這混賬敗家子攪合的。
“哥!!親姐夫!”弟弟浮腫的臉煞白,撲上來抱住他胳膊,聲音抖如篩子,“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不能再輸了,求你留下來,替我,我要沒命了……”
黑寡婦身旁的保镖換了根沉甸甸的注心鋼球棒,掄起來比劃着。
“求你了!!”二世祖的聲音更加凄慘。
白及悟了。
他轉過身,鏡片閃過一抹銀光。
白及看向黑寡婦:“還剩多少局?”
黑寡婦濃紅的嘴唇一張,哈哈笑道:“白教授要替他留下來繼續了?”
“這不正是你們正在進行的賭局嗎?”白及向前一步,“我留下來替他,這局是他贏了。”
他已經猜到了,十局,正在進行中,現在正在賭的這一局,賭的就是二世祖能否再将一個家人拉下水。
最好是蘇燈心,但二世祖肯定不敢。
那他只能來求他,這樣就能解釋,一向對他态度惡劣的弟弟,今日為何會拼了命的一口一個姐夫哥的求他留下。
黑寡婦面露欣賞浮誇鼓掌。
“不錯,這樣一來,還剩兩局,只是,這局即便是他贏了,也只是保住了自己的胳膊腿,你這個弟弟,已經把自己能賭的都賭光了,接下來既然是白教授替賭,總要拿出屬于你的東西。”
黑寡婦彈了彈煙灰,輕描淡寫道:
“不知白教授要拿什麽下注來和我賭最後兩局呢?我這邊的籌碼是一心組的全部指揮權,白教授可要拿出相應的籌碼才能和我在同一張賭桌上繼續。”
“我名下的所有。”白及回答。
白及拿不準自己名下有什麽,但肯定是有的。
“你要拿世紀公司和黑莓酒吧的經營權賭?!”弟弟驚厥過去,又很快醒來,抱住白及的腿發抖。
猜對了,果然他名下也是有産業的。
原來黑莓酒吧在他名下……也對,這樣經營風險是他的。
白及拉起已吓成軟泥的二世祖,大步進了賭場。
賭場裏煙熏火燎,每個桌前除了魂沒了大半的狂熱賭鬼就是眼神銳利不懷好意的職業陪賭人。
陪賭人都是一心組織的成員,方便賭鬼們散盡資財後最快速度響應,遞合同畫押暴力恐吓。
沉溺在賭潭中鮮美的魚,和圍着他們等待食肉的一群鯊。
白及像是第一次見到賭場的純白之花,這裏摸摸那裏看看,皺着眉不言不語。
黑寡婦繞過兩個賭桌,坐上了賭場最中央的一臺開闊打燈最亮的牌桌旁,做了個請的手勢。
白及這才坐下。
“白教授是教數學的,都說最好不要和數學專家上賭桌,可我生來叛逆,我就想親自和教數學的教授在賭桌上決個勝負。不知白教授想賭什麽?”
白及:“……随意。”
“不知白教授運氣如何?”黑寡婦吐了口煙圈,将手中殘剩的煙頭暗滅在保镖端着的煙灰缸中。
白及冷笑。
“我運氣向來不好。”
“那我也不欺負白教授,湊數吧。白教授是第一次賭?”
“……第一次。”他說,“湊數是什麽?”
“五張牌,擠一個數。數有骰子擲出。既然白教授第一次玩,那就請白教授先擲骰,也算我讓你一把。”黑寡婦示意荷官送骰。
白及生疏地将骰子仍在桌上。
荷官發牌。
黑寡婦“友善”提醒白及:“如果白教授不滿意現在的牌,可以換一張。”
“和你換?”白及問。
“讓荷官重新發一張。”黑寡婦松弛了許多,又覺好笑,“白教授果然如傳聞所言,純白如紙……明明父母是做這個起家的,卻被蘇家折了翅膀,教養得如此賢良。”
白及面無表情。
“開牌吧。”他一次性翻過了五張牌,然後愣住。
這些牌面數字和早已超過了骰子的數字。
黑寡婦笑了一聲:“原來是真不會玩……”
二世祖已經吓昏過去,人事不省了。
白及:“不看看你的嗎?如果都爆掉……”
黑寡婦翻開所有的牌,點了支煙,氣定神閑道:“抱歉了教授,我運氣好。”
她的牌面加起來,與骰子們的點數只差一位。
白及皺了皺眉,揉着太陽穴。
“還剩最後一局了。”黑寡婦提醒道,“白教授還能繼續嗎?”
“數學上,凡事都有概率。”白及說,“永遠要抓住機會,不然……就無翻盤的可能。”
“哦?那就是繼續了?”黑寡婦道,“白教授還能拿什麽繼續?不把家産全押上,即便贏了,也拿不回所有。”
“……”白及說,“我不能替她作主。”
“欸,白教授與蘇總是合法夫妻,總還有一半的資産,是自己能做主的,就比如……”
“我只能押命。”白及面無表情道。
“白教授,我要你的姓名章。”黑寡婦投下骰子,最後一局開牌。
三枚骰子湊了個十八。
五張牌發好,反面朝上扣在賭桌上。
白及摘下眼鏡,将這五張牌聚攏,捏在手裏,看了一眼,又看向骰子,眉毛一挑。
“加碼,”他說,“我要一心的這個賭場。”
黑寡婦翻開一張牌,眯眼微笑:“那我也來加碼好了,我要你身邊這個男人的命。”
剛剛恢複意識的二世祖,聞聲又倒了。
白及連續三張牌,現在,只剩下一張了,他擡起頭,自信道:“以及,一心會,珍珠小姐名下的所有産業。”
黑寡婦似是在回敬他,也翻開四張牌,氣定神閑吐煙圈。
她目前是十點。
白及是十五點。
目标數十八。
兩個人都只剩下一張牌。
“白教授,還要加碼嗎?”
“你的命。”白及翻開了最後一張牌,數字3。
加起來恰巧十八點。
黑寡婦一愣,看向荷官。
她和荷官打好了暗示,給白及發五張牌湊17,讓他看牌後,認為自己可以一賭。
而她這邊,翻開後,湊個十八。
黑寡婦低頭翻開自己的牌,加起來是十八,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對面的這個大學教授,就在她和荷官的眼皮底下,出千了。
黑寡婦再擡頭時,白及人已在她眼前,槍口頂住了她的額頭。
他踏在賭桌上,居高臨下頂着她,眼無高光,面無表情。
周邊的保镖這才反應過來,将槍口對準白及,而有一個保镖,摸索着自己的槍袋找不到槍,這才意識到,白及手裏的那把槍,是他的。
“白教授好身手。”黑寡婦笑不出來了,“原來,教授深藏不露,手法好快,從小就賭?”
能在荷官的眼皮底下換牌,自然就不必問他槍是怎麽順來的了。
白及冷聲道:“我串了一千五百三十六萬八千四百零六顆珠子,兩毫米四毫米還是十毫米的珠子,我閉着眼都能穿進去,這是我的家業。”
他,讨厭,串珠子!
要手穩,要眼快,要反應迅速能快速篩出品質不好的劣品珠子,分放在不同的盒子和區域內。
“還有,”白及忽然一笑,“我運氣不好,但若真的不好,我認識的,就不會是她了。”
運氣真不好,他就不會有這樣的家庭,這樣的母親和家人,他會考不上妖大,也不會認識蘇燈心。
整片大地,那麽多個財團國家,見過蘇燈心的能有多少?
妖大幾千多個學生,能被星之魔女選中的又有多少?
運氣好不好,白及心裏早就有答案。
他只是認為自己可以更順更好,可若有人較真跟他比運氣。
一聲槍響。
蘇燈心出現在門口,她左邊是一個哭唧唧的漂亮小姑娘,右邊是她的秘書。
秘書吹了吹槍口的煙,說道:“一心組的各位,時代變了。”
二世祖醒得很是時候,爬起來驚訝叫道:“珍珠!”
蘇燈心挾珍珠小姐為人質,笑眯眯走到黑寡婦面前。
“還是這種爽。”她看向白及,笑着問,“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爽嗎?學長,咱倆還是有默契的。”
她到公司後,并沒有發現什麽重要的劇情展開。
想要劇情展開,就要有重要的人物推動。而重要的人物除了她和白及外,就只剩下她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戀愛腦珍珠小姐,以及黑寡婦。
蘇燈心定位到了弟弟的位置,問了秘書,得知這裏是黑寡婦的賭場。
于是,她以“白教授”的照片為誘餌,釣來了仍然一片癡心的珍珠小姐,帶她去大學和白及彙合。
到了白及辦公室,看到他的課表,才知他今天沒課。
那麽,戰場就一定是黑寡* 婦的賭場了。
蘇燈心組織起一批小武裝,以珍珠小姐為人質,趕到了故事發生地,正看到白及精彩的收尾。
完美。
白及沒有讓她破産,而她也沒讓她男人身死。
劇情推到這裏,在場的人物都定格了。
流動的時間凝固了。
蘇燈心放下槍,伸出手。
“下來吧,學長。”她像個開車門請公主下馬的騎士。
白及這才放下槍,長長松了口氣。
筆直的長腿邁下賭桌,蘇燈心目光灼灼盯着看。
“學長不是說,自己不會作弊嗎?”
“……我不能當着你的面作弊。”白及說,“但這種情況下,傻子才不作弊。”
“我要不來,你會開槍嗎?”
“會吧。”白及說,“總要讓自己死得公平點,開槍把黑寡婦帶走,我也沒算死得憋屈……我不想在你心裏留下……窩囊的印象。”
“怎麽會,我從來沒這麽想過學長。”
“那你……算了。”白及搖了搖頭。
“學長,我無比認真的想了。”蘇燈心摟住了他的腰,“我發自內心的,非常想要和你發展更進一步的關系。”
白及的臉燙了,耳尖發疼。
“你……真的會喜歡我這種嗎?”
“什麽叫你這種。”蘇燈心道,“是這種的你,感覺會特別好欺負,一戳就碎,但就是不碎。”
白及噎住,半晌無言。
蘇燈心面色紅潤聲如洪鐘,嘹亮道:“我想跟你更進一步後,放肆地摸着你的尾巴睡覺!”
說完,總覺得空氣凝結了。
不僅僅是紅着臉的白及凝了,好似還有別的東西也凝了,周圍投來很異樣的注視。
蘇燈心轉頭,看到的不是書中的那些人物,而是滿臉醋意和驚訝的封南,坐在桌邊吃小南瓜餅但張大嘴巴呆住的歲遮,以及一個剛剛清醒和歲遮對坐吃飯,表情淡定的千裏。
蘇燈心不悅道:“什麽時候回來的!”
白及則慢慢捂住了臉,靜靜站了會兒後,白及後退幾步,跑了。
不一會兒,遠處傳來白及跳水沉底的聲響。
蘇燈心:“……诶?”
千裏冷笑一聲,優雅地喝了口粥,道:“诶什麽,還不趕緊跳下去,摸你的魚尾巴去。”
蘇燈心抱拳一禮:“你懂我,回頭細說!”
她當真追上去了。
封南酸溜溜道:“我算是明白了,她每個都是一個撩法,本裏承諾,出本上手摸。”
歲遮手中的南瓜餅終于掉了。
“卧槽,封南難道你已經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