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8 章 恩怨分明黑月光(二十一)

恩怨分明黑月光(二十一)

少年并不在意,他失落地“欸”了一聲,

“無妨,你是姐姐與雪重的同門,我原諒你。”少年十分“寬宏大度”。

江筠寒的眉頭皺得更深,他幾乎是迫切的轉移話題。

“聽聞秘境之眼認主于你?”

他一開口便極不讨喜,分明與他人說話都進退得宜讓人如沐春風,偏偏到了青寧身上便動辄反問,似是驚訝,似是懷疑,情緒極為複雜。

如同審訊一般。

青寧并未理他,只是問樓沉玠:“師兄,天機書呢?”

若是天機書在的話,大抵會撲過來吧。

果不其然,在青寧話音落下,樓沉玠便松開拎着天機書書脊的手,天機書撲棱着書頁朝青寧飛過來要與她貼貼。

青寧以指腹抵住:“我要讓秘境認主,多謝你。”

天機書的書頁撲棱得更快了。

“修者集市也是天機書作用範圍之處,故并非是修者中沒有半魇,而是天機書作用範圍之內,半魇便會逐漸暴露形貌、失去理智,暴露在修者之下,便只有被殺的結局。”樓沉玠輕聲與青寧解釋。

這是《晏華通史》中不會講的知識,青寧點點頭,如此看來,宿蘭時便是那個特殊的半魇了。

殷雪重動辄殺人的暴戾名聲也有了解釋,只要謠言足夠惹人注目,滿足窺私欲與審判欲,世人便喪失了追根溯源的能力。

大抵身為秘境之眼的岚霏認主在前,秘境認主時青寧并未感到什麽異樣,更無話本中那樣驚天動地的氣勢,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抵是手指上尖銳的刺感。

天機書想要紮破她的指腹取血,奈何青寧所修身劍,又兼之常年的劫雷鍛打,皮肉略微堅實了億些。

她并指劃過另一只手的指腹,血液飛速凝成珠串,天機書紙張扇動,珠串便被它徹底吞并。

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特異之處。

青寧能感受到與秘境的聯系,她是秘境的框架,能決定秘境的開啓亦或關閉,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

樓沉玠引導:“秘境有天然秘境,亦有後天形成,天然秘境便是空間夾縫,後天形成有,一是大乘修者之界,二是大能撕裂空間所創,三是煉器師煉制,只是此種煉器師,也只存在于傳說中了,若是煉器師量身定制,只怕與大乘修者之界也別無二致了。”

青寧對樓沉玠微微搖頭,這秘境顯然并非打上亭臺标記之人所煉,大抵岚霏成為秘境之眼,只是意外。

若秘境是标記亭臺之人所煉樓沉玠也不會意外,如今看來,竟然不是。

江筠寒盛傳的所謂強運,如今看來也是無稽之談了,青寧身份實在特殊,在她有自保之力前有一個人來分擔視線實在是再合适不過。

樓沉玠想:只是……他不在的期間,看來确實錯過了許多。

“對師妹如此說話,這便是你身為浮光宗大師兄的風度?”

他輕聲問道,當收斂了刻意的溫柔,樓沉玠的聲音便只剩下神明般高高在上又疏離的審視。

确有殺門的殺氣了。

宗紅玉亦外出做過任務,也因此與樓沉玠熟識,類似的語氣她聽過許多次,尤其是樓沉玠摟着半魇的頭,用冷漠又悲憫的語氣嘆道:“真可憐啊,我知悉了。”

然後慈悲地擰掉了半魇的脖子。

是為渡化。

樓沉玠殺死半魇,是不會存在其他半魇以死去的半魇作為通道來到此界之事發生的。

如今他只是純然的冷漠,連悲憫都沒有了。

江筠寒向來以浮光宗大師兄自居,卻也知道,在他之前,浮光宗大師兄是樓沉玠,只是不知為何,他自請辭去大師兄一職,只願專注殺門。

江筠寒是金靈根,靈根本就與性格相輔相成,在成為大師兄前,他本也不會如此如沐春風。

這些都是下意識模仿樓沉玠的影子。

如今他模仿的成果被被模仿者否決,也不知是萎靡更多還是羞恥更多。

“我見你與其他人說話倒是正常,怎麽到了師妹這裏,便成了例外呢?”樓沉玠的聲音更輕,像是一吹就散的浮沫。

江筠寒卻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但他不能反駁。

“當初為你們訂婚的是宗主與師尊,師尊雖閉關,宗主卻沒有,我亦不贊成包辦婚姻,只是若你不滿意,為何不說,你是沒長嘴嗎?

“你既想要報恩,想要以身相許,為何不直言與青寧解除婚約?你穩坐釣魚臺,反倒嫌棄一無所知的青寧成為你以身相許的阻礙,她何其無辜呢?

“如今終于如你心願解除婚約,你與師妹當是再無幹系,你剛剛的質問又是何意思?”

少年捧着下巴聽得津津有味,鲛族與外界并不相通,他倒是不知此間竟有此種曲折。

不過報恩……

他對這個詞彙實在是有些敏感了,宗紅玉亦是豎起耳朵。

報恩啊……

她直覺其中有異,既然少年道蒼執明認錯人了,那江筠寒認錯人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

尤其是喬暮雪有着引導蒼執明認錯的前科,如果是真的……

那青寧救下的都是什麽人啊。

不對,還是有正常人的,比方說她。

天機書蹭了蹭青寧的手,飛到了江筠寒面前,它的書頁輕輕扇動神聖又古樸,再無青寧面前的狗腿模樣。

它是古物,是維系所有宗門安全存續的命脈。

江筠寒一眨不眨地看着天機書,其上并無自字句,若非頒布任務的時候,只是一本無字天書。

江筠寒眼前兀地出現一個人,那人劍眉星目,是十分俊朗正派的長相,與他一模一樣。

只是那“人”氣質使然,帶着神聖的端莊。

“為何視而不見?”

他嘴唇開阖,無數的聲音便彙成洪鐘,震蕩着江筠寒的識海。

“為何偏私?”

“為何得隴望蜀?”

一問疊一問,振聾發聩。

眼前的人突然笑了笑,他的五官逐漸改變,又變成青寧的樣子,青寧的五官本就冷豔,只是平時實在太過冷淡,便壓下了豔色,徒留清冷,如今笑起來,漆黑的眼仿若能将人的心神徹底吸收。

如洪鐘的浩瀚聲音也變成了青寧的高山冰雪,眼前人笑着問:“為何不願退婚?”

江筠寒心神劇震。

眼前人光點般散去,他伸出手,欲要挽留,卻被天機書嫌棄地用書頁把手扇到一邊。

衆人皆見到江筠寒在天機書面前恍惚,卻不知為何恍惚,如今又見天機書将他的手扇向一邊,便猜大抵他是在與天機書交流。

天機書在他面前滞空片刻,又在幾人間挑挑揀揀,飛到了宿蘭時面前。半魇天性,宿蘭時對天機書本能害怕,她被天機書逼到了角落,咽了咽口水。

卻見天機書只是在她面前停留片刻,花蝴蝶般又撲到青寧跟前。

意外總是頻繁發生,此時終于安靜下來,青寧便道:“我解除靜止狀态了?”

樓沉玠道:“麻煩師妹了。”

在秘境認主後,解除秘境靜止狀态的法子便本能為青寧知曉。

心念一動,周圍褪色的空間又開始重新上色,稀稀疏疏傳來人聲,秘境中靜止的只是事物,時間從未停止過流動。

“我怎麽感覺腰有點酸?”

“我是脖子。”

“道友亦有腰椎頸椎的煩惱?”

“對啊,現在就感覺好像被人打了一樣……”

類似的讨論發生在多處,青寧毫不心虛地移開目光,世人如何她并不在意,亦不會愧疚。

少年捧着臉:“結束了?”

他似乎頗有些意猶未盡,樓沉玠道:“結束了。”

少年站起身來:“那我便離開了。”

“鲛女——”他向着門外喊,一女子應聲進入,只是有些畏縮,步履也頗為生疏。

少年走到門口,突然轉過身來,他看向青寧,笑得甜蜜蜜:“我們之後見哦,姐姐和雪重。”

他維持着扭頭的姿勢未變,頓了頓又看向發呆的江筠寒,臉上的笑容不變,甜得發膩:“歡迎你來滅族哦~”

“少、少主。”鲛女戰戰兢兢的聲音響起,想讓他不要瞎說,若是惹怒鲛皇,少主又會受到責罰。

“好吧。”少年有些委屈,當真不再說,轉身離開。

既已有收獲,青寧便準備離開秘境,宗紅玉本也有心事壓着,想要回去快些禀告父親,但又更想陪着青寧,如今青寧要走,她便也準備離開。

“你急着回去?”青寧看向宗紅玉。

宗紅玉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其實也不是特別急,她下意識點頭。

“我既是秘境之主,便送你吧。”話音落下,宗紅玉連道謝的時間都沒有便已被送回合歡宗入口處。

來來往往的弟子見她出現,一擁而上将她簇擁起來,宗紅玉愣了愣,失笑。

“真是的。”

“你們要回去嗎?”青寧又問,這次是樓沉玠與宿蘭時。

“回!”宿蘭時率先搶答,她已經迫不及待要試萬壑了!

天機書倒是不情不願,回到浮光宗它便不能在青寧身邊,只可惜它的反對無效。

白雪被殷雪重拎起後頸皮,幾人消失在原地。

誰也沒有注意到正在出神的江筠寒。

他被落下了,正如以前的青寧。

————

少年并不急着離開,鲛族所在是海底,海底遼闊,他本不該如此沒有見識。

奈何他只有在殺盡兄弟姐妹後才有些許自由,這自由也不過只是将他從一個籠子放到了另一個好看一點的籠子裏。

如今在修者集市,他見到什麽都很新奇。

于是他在前面走,這個小攤看一看,那個小攤買一買,鲛女在後氣喘籲籲地跟着跑。

她似乎頗為理解,以為少年是為了她的笨拙與自尊刻意放緩了回鲛宮的速度。

待走到入口處,少年并未急着進入。

落在鲛女眼中,自是她那嘴瘾心軟的少主在等她。

她走到少年身旁,卻聽到少年吃吃地笑出聲來,他自言自語,顯然已是決定下來:“聽聞人類男女有別,姐姐既是女子,同性別想必更容易親近,那我也擇女身吧。叫什麽呢,姐姐如同皓月,那我便叫素月吧。”

若是之前,鲛女大概會無所謂,但如今卻欣喜起來。

鲛族以女子為尊,只是不知為何鲛皇竟然允許蒼執明提前選擇男身。

少年猜出她緣何欣喜,他的心情變化實在是快,如今又意興闌珊起來,不想再與鲛女虛與委蛇。

他掐住鲛女的脖子:“你當真以為鲛皇讓我滅了鲛人的族是在開玩笑?”

見着鲛女已然漲紅的臉,少年猛地湊近:“你當真以為鲛皇是原來的鲛皇?”

鲛女拼命用手拍打着他的手,少年松開手來,看着鲛女流着淚努力地捕捉空氣,他最後居高臨下地放出一個炸彈。

“鲛皇早就死了,如今的她,不過是一個披着她皮子的怪物罷了,蠢貨。”

他輕輕一推,震驚得連呼吸都忘了的鲛女便消失在入口處,少年回頭望了望,亦邁入通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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