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分明黑月光(三十七)
青寧不太适應這些煽情的話,若是其他人,她還可以置身事外,但這是殷雪重。
“你變了許多。”青寧道。
殷雪重眸中浸了笑意,他望着青寧一如既往挺直的背影:“是啊,不變的只有阿寧;能讓我安心的,也只有阿寧。”
白雪仰天長叫:“嗷嗚嗷嗚~”
白雪年歲并不算大,剛出廠的小系統,綁定的第一個主人便是青寧,雖說青寧能力實在有些大,好歹也是當做女兒拉扯長大的,如今這個臭小子,區區花言巧語就想迷惑青寧?!
殷雪重笑意落了下去,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白雪,白雪絲毫不懼,汪汪汪地朝着他叫喊。
“它說什麽?”殷雪重問。
青寧覺得頗為有趣,忍着笑意:“罵得很髒,還是不要聽了。”
殷雪重應了,他眨了眨眼,便眨出了淚意,自卑又惶惶。
“是我僭越了,我再親也親不過白雪和阿寧你的。”
他雖不願承認,但到底是犬科,狗的話還是聽得懂的,只是白雪形似狗卻非狗,這個叫薩摩耶的鬼東西,只是看這架勢便知道罵得很兇了。
青寧為殷雪重變臉的功夫驚嘆,只是他看上去實在可憐。
“白雪。”
白雪的氣勢弱了下去,見殷雪重對它勾起挑釁的笑。
“汪嗚!”
【寧寧,這小破狐貍不懷好意!】
*
比試臺。
有了前日的教訓,衆人對青寧遲遲不來也不敢有議論。
畢竟辰時開始,如今還未到辰時。
昨日逆風局,秦素月又非他們認識之人,今日賭桌上,壓注青寧的又多了一些。
只是青寧“大師兄的廢物未婚妻”之名實在根深蒂固,即使從未聽聞過秦素月這個人,總體來說,壓注她的也是更多。
哪怕秦素月一直都宣揚着青寧的救命恩人身份。
哪有與救命恩人比試的?
秦素月看着賭桌,眨掉眼中的冷色。
她總是如此擰巴,既想要以此考驗青寧的心性,但見其他人看不起青寧又覺這些人實在膚淺愚蠢。
帶着猙獰骨刺的骨鞭虛虛環繞在她身周,像是保護又像是對峙。
就連她的武器,都如此矛盾。
此番嬴拂柳與顧惜朝作為凡人亦在,嬴拂柳懷中抱着一盆百合,正是溫照夜,謝琅坐在上首,江筠寒亦抽身前來。
嬴拂柳對周圍打量她的視線視而不見,只遠遠望向天邊。
謝琅與江筠寒前來皆是因為她要前來觀望,凡人皇女身份貴重,讓他們不得不小心翼翼。
只是這到底是對她的看重還是對她的不信任呢?
過分小心翼翼的看顧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輕視?
嬴拂柳看得開,這種念頭也只在她腦海中過了一過,她雖有修仙之資質,卻并不願意修仙。
大抵凡人總會在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有所堅持吧。
而且……
想起之前夢到的情景,某種程度上,她也并不算是凡人。
嬴拂柳的思緒紛繁,她懷中的表盒悠悠搖晃。
“若是輸了,你待如何?”溫照夜問。
嬴拂柳抿唇,她莫名篤定:“不會的。”
她的視線悠遠,望向無盡的藍天:“她不會輸的。”
謝琅探究的視線在嬴拂柳身上一掃而過,她閉上眼睛,看到什麽似的,嘴角勾起。
青寧自煙霞上走到演武臺之時,離辰時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她對謝琅點了點頭,又對嬴拂柳和顧惜朝道:“又見面了。”
又對溫照夜道:“溫師姐當真忙碌。”
最後轉到被骨刺環繞的秦素月身上:“久等。”
江筠寒被她無視了個徹底。
溫照夜在花盆中找了個合适的姿勢,嬴拂柳身份貴重又易碎,她不得不分出一個分、身照看。
“師妹換了件好看的新衣,極襯你。”
謝琅直起身來亦端詳片刻,她篤定道:“這是3年前的衣服?”
青寧點點頭:“多謝。”
青寧與謝琅的話簡短,信息量卻大。
什麽意思?
這難道是謝琅給青寧的衣服?
她們何時接觸的?
青寧既然能得枯骨脈主贈衣,定是有她的過人之處,之前緣何會傳出她的廢物之名?
疑問一浪高過一浪,臺下之人見殺神一般伫立在一旁的殷雪重,
思來想去與青寧關系最近的便是他,只是不敢問。
如今看來,果真是人與群分,之前還總有人以為青寧與殷雪重之間定是她扒着殷雪重不放。
兩人分明相配得很!
說不定青寧還有別的驚喜呢!
洋蔥一樣,一層又一層。
白霜行混跡在人群中,見機行事見縫插針地又推銷出幾本聖火喵喵教教主的大作,她一臉滿足地回到師姐身旁。
自賣自誇:“前瞻性目光果真不是誰都有的。”
師姐笑着應和:“是是是,你的預判最準啦。”
白霜行得意地哼哼兩聲:“我尊重每個人的喜好,覺得我嗑的情侶不相配的,再見吧,沒品味的東西。”
秦素月雙眼放光地看着青寧。
“姐姐莫不是為我換了新衣?”
她雙手捧臉:“這可真真是讓人害羞,姐姐這衣服可真好看,不對,當是姐姐貌美,這才顯得這平平無奇的衣服也好看起來。”
注意到青寧袖口的毛邊,秦素月又轉喜為怒:“這衣物怎的這麽不懂事?在姐姐身上也不知道以完滿狀态來襯托,我見之前姐姐的衣服也是這樣,莫不是有什麽說法?”
秦素月早就注意到了,青寧衣袖上缺的一塊是殷雪重的束發繩,她嫉妒得要死自也不會聲張。
但奈何總有沒品味的東西。
秦素月自是要替姐姐宣揚一下那些沒品味的東西錯過了什麽。
這并無什麽不可說的。
青寧下意識摸了摸毛邊:“束發帶之用,已經習慣了。”
至于給誰用?
再理所當然不過,衆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向殷雪重。
壓抑的驚呼聲響起。
白霜行又心滿意足地推銷出去幾本書。
她獲得了精神上的滿足,以為青寧會踩點而來因此也是踩點、與樓沉玠相攜踩點前來的宿蘭時也獲得了錢包上的滿足。
樓沉玠調侃:“師妹不去給她一本特簽?”
“特簽”這詞還是他從宿蘭時此處學的,言簡意赅,倒是很妙。
宿蘭時壓低了聲線,又是如怨如訴的聲調:“師兄莫不是想看我笑話?”
她不想曝馬甲。
樓沉玠搖了搖頭,看向臺上。
遲退魚咳嗽一聲,見周圍已經寂靜下來,又見有凡人皇女在場,結了個更加結實的結界。
“陣起,比試開始。”
青寧只是看着秦素月,并未動手。
煙霞霞光漫漫,與她這渾身漆黑的衣服其實并不相配,但青寧氣質沉靜,也襯得煙霞有了幾分穩重的美麗。
秦素月一手握上了身周骨鞭上的骨刺,骨刺穿透了她的手心,藍色的血液淅淅瀝瀝逐漸流向整個骨鞭。
秦素月低聲喃喃:“我是真真不想與姐姐動手的,顯得我好像恩将仇報一樣。”
“只是姐姐啊,人活一世,總是有些身不由己的時候。”秦素月對着青寧露出一個充滿野性的爛漫的笑。
今天怎麽一個二個都一副與她促膝長談的模樣。
青寧看向殷雪重,發現殷雪重的臉果真不出意料地黑了。
秦素月臉上依舊帶着笑,此時的笑卻落寞,她拔、出被骨刺貫穿的手,五指張開,将手心顯現在青寧面前。
“姐姐你可知,我眼中的手,便是這樣。”
“血不停地流出,洗也洗不掉,沒有盡頭。”
秦素月的聲音逐漸顫抖,甚至有了失控的模樣。
青寧的神色依舊淡漠,她平靜地看着秦素月。
連臺下之人亦為秦素月充滿惶恐與懊悔的語調欺騙,覺得凄然起來。
卻見秦素月又擡起頭,對青寧露出野性難馴的笑意,她不無遺憾:“姐姐當真如此鐵石心腸,這都無法騙到姐姐。”
情緒被欺騙,臺下許多人有了微詞。
秦素月的眼中便又浸滿了悲傷,她的視線向下望去,聲音便不受控制地停息了。
秦素月抹了抹眼淚,又“咯咯”地笑出聲來,她笑彎了腰。
她的另一只也撫摸上骨鞭的骨刺,貫穿。
秦素月“嘶”了一聲,彈琴似的,愛憐地拂過骨鞭的每一寸,骨鞭虛空圍繞着她轉了個半圓。
“姐姐可知,這骨鞭的材質為何?”
青寧并不回應。
秦素月自言自語回道:“是我兄弟姐妹的脊椎與骨髓。”
秦素月一寸寸逡巡過青寧的臉,發現她當真是毫無波動的神色。
“這次沒有騙姐姐哦。是我親手殺了他們,扒掉他們的皮,選出他們骨頭中最合适的那一塊,組成了這個骨鞭。”
“其實也并非是骨鞭,它并無定形,可化無數武器,它叫‘無定式’。”
臺下人被欺騙的感情在此時迎來了更大的反撲。
他們何曾見過如此沒有人性的修者?
尤其是在她說出殺掉兄弟姐妹取骨的那個陶醉的神色更是冒犯了許多人的底線。
恐怖如斯!驚悚如斯!
“殺了她。”剛開始只是一人。
“殺了她。”然後又有人加入。
“殺了她!”群情激奮。
秦素月卻絲毫不受外界所擾,她以臉頰輕蹭骨刺,骨刺上的她的血也因此沾染在她的臉上,她的眼是藍色,血也是藍色,骨鞭反射着瑩瑩藍光,如同大海,她便是海的女兒。
秦素月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殺了她”的浪潮中笑着看向青寧,聲音溫柔到不可思議。
“現在,我和我的二十九個兄弟姐妹們,要一同向姐姐你讨教了。”
“姐姐,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