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 章 集市

集市

“你喜歡什麽樣的人?”

賽諾聲音淺淡,但卻清晰地傳到了熒的耳中。

他就那麽坐着、仰頭看她,如寶石般赤色的眸中只裝着一個人的倒影。

熒捏着懸于腰間的安卡,冷硬的棱角刮痛了手指,提醒着這一切的真實性。

“我還未有過偏好……”嘴先于大腦應答,但直面這無比真誠的一問時——

熒的腦海、眼中,竟只珍而重之地存了眼前這一人。

無比玲珑的旅行者,何以不知這一切的意義?明明賽諾的赤誠已避無可避地呈現在目前,但熒仍自覺在異世界的短暫時間根本無法承擔這一切。

于是,她生硬的拉起賽諾的手腕,說起今日本來的打算,“賽諾大人,安普文書上記您從未去過集市,我今日帶您去見見如何,正作養傷散心。”

“好啊。”賽諾看着熒抓着他手腕的如玉手指,不禁啞然失笑,明明是他先提起,難為情的竟是她。

熒牽着賽諾的袍角,帶他來到落日時最是熱鬧的西城集市。因為經濟的發展和神廟的經營,西城集市也相應地熱鬧起來,種類更豐富、民衆也越來越賞光。梅內斯的香料攤已經不擺了,轉而改作香料作坊,由西城的小姐們專門定制,生意也是風生水起。

“話說,為什麽你連鬥篷上……都有耳朵啊!”熒探手輕拽了拽那觸之柔軟但又神奇地保持聳立的“耳朵”,耳朵上墜着兩個金環微微晃動,顯得精致而俏皮。

“無妨,安普神是底比斯西城的守護神,這種裝束是正常的。”賽諾為怕民衆認出,攏了攏兜帽,只露出雙帶着笑意的眼睛認真看着熒。

由于還是個少年,賽諾的身量在人群中并不打眼,被熒牽着衣角走來走去,似乎對什麽都無甚興趣。

“風車哎,新鮮制作的風車,家中有孩子的來看看吧!”忽聽得一聲不太明顯的吆喝,但物品種類的稀奇卻讓熒停下腳步。

她帶着賽諾擠過前排看熱鬧的孩子們,看到了那“風車”的全貌。一根打磨好刷過油的木枝上方用精細的手法連綴着銅制的軸承和四片棕榈葉做成的“扇葉”,微風拂過,小風車歡快地轉動起來,引得圍在附近的孩童紛紛拍手叫好。

埃及還有這種新奇玩意!熒想起蒙德和璃月見到的那些風車,忽然有些想念。側身看賽諾,他剛剛還在因狼狽地穿過人群而懊惱地整理着鬥篷,此時卻也出神地盯着那小風車,不知在想些什麽。

“小……風機關?”賽諾輕聲嘟囔着。

熒疑惑,“什麽?”她似乎聽到賽諾說了些什麽,卻又捕捉不到。

“沒什麽。”

賽諾撐起胳膊虛環住熒的腰背,以免她被周圍人群擠到。

“老板,給我來一個吧!”熒招呼老板過來。老板是一個中年男子,看着憨厚老實,僅剩的一只手上覆滿了繭子。

“姑娘看着年輕,是給自家孩子買的嗎?”衆人只是看,好不容易有了人買,老板很是熱情地挑了一只稍大而漂亮的風車,棕榈葉泛着金色。

“是啊。”熒不想多生事,眨了眨眼。藏在下方的手卻輕拽了拽賽諾的袍角,引得他低垂着眸,又拉了拉自己的鬥篷。

如果熒仔細去看賽諾的神色,或許會發現他的耳根到臉頰已經染上薄紅。

付錢時,熒攔住了正欲上前的賽諾,在自己的荷包中特意多抓了一些給老板。

正欲離開時,有無知幼童高聲問老板那另一只手是因何所失。他的母親一邊道歉一邊欲将孩子抱走,老板卻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頭。

“我本是一名傭兵,在戰鬥中丢了一只手,無奈只能做手藝,承蒙了各位主顧才不至于餓死街頭。”他好像并不避諱說起往事,“說起來,若不是安普神廟的‘生命之家’及時救助,我這整條胳膊可能就要報廢了。”

“安普神廟”幾個字一出現,周邊衆人皆歡呼叫好,可見神廟民心之甚。熒有些狡黠地觑着賽諾的神色,他赤色的眸中依舊沒什麽表情,但嘴角卻微微勾起。

“走吧。”賽諾拍拍熒的背,像熒拉他過來一樣拉起她的手腕。

那老板卻還沒說完,手舞足蹈地表示着他的興奮:“你們猜我還見到了誰?”他不似方才那般沉郁,昂起頭十分驕傲的高聲說道,“那位被神明選中的大祭司大人!他不僅親切熱心,還有着無比出衆的天人之姿!”

熒“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咳……咳咳”賽諾不可抑制地咳嗽,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怎麽不記得還見過這麽會拍馬屁的人。

“天人之姿……”熒歪着腦袋偷偷打量賽諾,卻被他側着頭躲過。

“胡言亂語。”賽諾輕嘆,想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拉了拉熒。卻見她還沒有走的意思,踮着腳探頭探腦地聽那老板高談闊論。

賽諾頭一次覺得有事情超出自己的籌算和認知,他看着雖然同樣穿着鬥篷,但在人群中舉手投足都奪目耀眼的女孩,也頭一次想将她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看到。

這樣想着,他有些小心翼翼、卻堅定異常地握住她的手。

熒猛然被賽諾牽起,還未反應過來,便只看到了他在前方為她開路的背影。手心熾熱的溫度和被牢牢握緊而産生的奇異安全感,使熒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猛烈的心跳。

“賽諾。”熒被他拉着走到人少的邊緣,因走得過急而微微喘息。

“不……不好意思,我只是怕會弄丢你。”賽諾觸電般松開手,有些心虛地別開眼。

熒想說,其實她很喜歡這樣的觸碰,最終卻只化作一笑。

兩人繼續游玩了一些時候,在走到集市盡頭處,熒卻注意到了一個格格不入的攤位。

那裏只擺着兩個十分打眼的“商品”——兩頭隼鷹。兇悍的利爪、強有力的翅膀、炯炯有神的雙目。那兩頭隼鷹似乎十分清楚自己的價值,高昂着頭顱、時不時發出嘹亮的短鳴。老板半靠在攤位旁打盹,似乎對買賣之事并不心急。

自然,隼鷹高貴、乃神權之象征,并非尋常人家買得起——他只待願者上鈎。

熒的雙眼放光。腳上還無甚動作,但眼睛已經牢牢黏在那兩只物事的身上了。

“老板,這鷹怎麽賣?”賽諾上前詢問,打破了老板的美夢。

老板費力地睜開一只眼,只看到一個穿着鬥篷、身量不高的少年。

怕是哪家放出來亂跑的孩子罷,“你怕是出不起。”老板又閉上眼睛。

“你!”熒想上前理論,卻被賽諾牢牢按住。他只是平靜陳述,聲音沉穩,但清亮十足:“隼鷹雖珍貴,但要經過專人馴化,日日投喂鮮肉、保養喙和爪,好的隼鷹羽翼光亮順滑,目光銳利而無野性。”

“法老的獵鷹我也許出不起,但你這兩只明顯未馴化,怕是……”

還沒等賽諾說完,那老板早已清醒異常,“你是誰?”

賽諾并不想回答他。微頓了幾息,想起自己帶的錢似乎确實不夠去買,于是低頭,将兜帽耳朵上那兩只金環取了一只下來。

“應當足餘。”他颠了颠金環,随後将其置于老板手中。

那老板很是識貨,仔細端詳了一眼金環,小而精致、其上甚至暗刻了棕榈葉和蓮花紋路。內心竊喜之餘,他認真打量着眼前這個少年。

少年仰起頭時那赤紅如寶石一般的眸光,沉靜、銳利,神聖、悲憫……他曾見過這樣的目光。

“大祭司大人!”他握住金環的手微顫,直接一個瞳孔地震,膝蓋差些就軟了下來。

賽諾豎起食指懸于唇邊,示意他閉嘴。

老板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又留意到他伸出來的手,雙眼放光。食指的金制寬型指環和手镯上都細密地鑲着瑪瑙、青金石、綠長石等,中指的指環狀似長蛇,蛇的眼睛由紅玉髓制成,神秘而銳利。指環上都有金制細鏈與手镯相連。

一對首飾,就可以抵得上他整家禽場。

“現下可以做得起這場交易了嗎?”賽諾輕推了推站在後方的熒,俯身詢問她,“喜歡哪只?”

“現在我還付不起,回頭攢夠了還你。”熒也沒扭捏,眸中星光點點,雀躍于即将在異世界擁有新的夥伴。

雖然不缺這點錢,但還是由着她吧。賽諾只是失笑。

“可以了可以了!”因方才的大言不慚,老板懊惱地不停搓手哈腰。眼中忽然精光一閃,從藏于桌簾下的籠中帶出一只十分特別的隼鷹,“欸!您瞧,這只如何?”

月齡看起來與前兩只相仿,但卻大了一圈,它有些焦躁不安地停在老板胳臂上,皮毛光亮順滑、目光銳利有神、尖喙光滑有力。且在陽光下細看來,眸中竟鋪着瑰麗而霸氣的赤色。

隼鷹的腳環甚至鍍了金,整體觀之,無比華麗而珍貴。

賽諾挑了挑眉,卻不置可否。這只的确無比金貴,受過馴化,眼神聽話卻不失野性,且看起來還沒認主。只是這老板明明有貨、會訓卻明面上藏私,坑騙無知民衆……

是該整治一下西城的禽場了。

“是好貨。”他伸手接下那隼鷹,讓其停在他臂上。隼鷹溫順地蹭着他,興奮地鳴叫。

“那便送大祭司大人您了。”老板點頭哈腰,雙手呈上金環,“愚民有眼無珠,觍着臉收大人您的東西,您大人有大量,恭請您收回吧。”這鷹本就是他要作為禮品送給安普神大祭司的,如今偶遇,正好做個順水人情,博得安普神廟的好感,商路就更順遂了……

“無妨,契約雙方合該以財換物。”賽諾将隼鷹送至熒面前,語調有些讨功似的上揚,“作為你送我風車的交換,它便交由你照顧了,神廟有訓鷹的專職祭司,你回去之後可以跟着他們學習。”

“謝謝。”熒接過隼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頭,它在開始時略有閃躲,随後便很快适應了新主人。

“你就叫小諾吧。”熒看了看賽諾,又看了看那雄赳赳氣昂昂的隼鷹。

——像,實在是太像了。

光明正大的占便宜嗎?她的話語和行為有時總是會超出他的認知。賽諾有些無措地扶額,還是辦正事吧。

“老板。”賽諾向那老板招手,語調無甚感情。

老板“哎、哎”地湊近,“不敢當,不敢當。”

“既然不敢當。”賽諾輕彎腰,赤紅的瞳顯得有些妖冶,唇角含着寒涼的弧度,“就趁早把未馴化的鷹處理了,再坑騙民衆,就別怪神廟出手處理。”

忽得一陣心悸,本還打着自己小算盤的老板便再不敢存有念頭,朝着賽諾便跪了下去,“大人,我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為避免騷動,賽諾伸出一只胳膊,穩穩地将那老板攙起。

他向熒遞出眼神,熒便會意地跟在他身後。

“祭獻神明之心若不純粹,是會在最終審判時墜入地獄的。”

輕飄飄的聲音來自不遠處,卻如死神在耳畔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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