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情恣意合歡妖女(四)
修羅亦是生活在人間的修羅,大抵設身處地地想汲汲營營好不容易到了金丹一朝渡劫而天下知,卻被告知無法再修煉的故事實在是太過慘烈,曾經想要對青寧下死手的寒釋也有了幾分慈悲之心。
寒釋不忍再看青寧的表情。
“竟是如此。”青寧點點頭,她臉上甚至沒有絲毫失落,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淡漠到甚至讓人懷疑她是否在故作堅強。
啜泣聲響起。
既恰如其分,又不合時宜。
“莫不是與我比試消耗了靈力,導致師姐無法全力面對劫雷,如此我當真是罪人了。”喬暮雪擦了擦眼睛,露出個故作堅強的笑,“以後凡事我有一份,定不會少了師姐的,若師姐不提升修為,我亦不會提升修為。”
修者向來不會開自己修為的玩笑,喬暮雪這話實在太過鄭重,以至衆人一時不知重點是放在青寧身上還是突然宣言以青寧修為晉升為己任的喬暮雪身上。
青寧對修為确實無動于衷,之前練氣十幾年她亦如此,再加上還有宗紅玉所言天生魅骨不能修煉的傳統背書,得出這個結果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不過青寧并無解釋的欲望,無他:
依照這幾次的進階來看,大抵是每完成一個人設修為便提升一個大階,如果晉升過快反倒引人注目。
岚霏倒是可以遮掩修為,但久未晉升也會惹人懷疑,如今正好有了解釋。
饒是青寧并無多少情緒波動,此時也不由得生出瞌睡便有人送枕頭的欣喜。
想起開啓的“縱情恣意合歡妖女”的新人設,青寧想,這正是完善人設的好時機。
若是她沒猜錯,在她渡劫之時出現的“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此生自斷天休問,但定無常攬乾坤①”這四句便是青郁儀的判詞。
那“已灰之木,不系之舟,伶仃之人,浮白載道,當苦諸人②”又僅僅只是扮演的關鍵詞嗎?亦或是另有其人呢?
線索不明,青寧便不再深思。
她看向喬暮雪,是真真正正的不解:“為何你總喜歡将一件與你無關之事歸咎到你自己身上,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當真沒有你以為的那麽重要?”
青寧詢問此話只是客觀陳述,甚至除了一片坦蕩的不解之外再無其他感情,但偏偏正是這種純粹的疑惑,最是讓人難堪。
“修為乃修者個人之事,你并不用如此自苦。再者,修行本就逆天而為,不過是一時之傷,如今之言并不能決定我之後的所有人生,我都不在意,你緣何如此糾結?”
謝琅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住了,她當真喜歡青寧。
她率先鼓起掌來,語氣平淡卻不容辯駁:“不錯,這才是修者風範。”
遲退魚也從憂心中回過神來。
确實,修行本就是逆天而為,若是僅因一時的判斷而放棄,也并不适合在修行之路上繼續下去了。
宿蘭時不知是澆涼水還是安慰,她幽幽道:“師妹本就練氣十幾年,被傳言是天棄之女,與日日頂在頭頂的劫雷相比,還是修行難以為繼輕松許多。”
宗紅玉更不會擔心,天生魅骨本就無法修煉,大抵寒釋診斷青寧無法繼續修煉便是此因,雖不知青寧如何突破天生魅骨的限制開始修煉的,但大抵即使她元嬰、化神或是更高,只要有人檢查,都會得出她的修為難以為繼的結論。
她笑道,語出驚人:“不是還有殷雪重嗎?小師妹如果不樂意了,大可以來我們合歡宗,也一并歡迎你的情郎加入呢。畢竟,雙修什麽的,可是提升修為極便捷的途徑。”
直接把青寧叫做小師妹,竟是直接無視喬暮雪了。
風向便是如此被帶歪的。
換做其他修者,若是被慈濟寺的修者明言無法繼續修行,大抵都會産生些少年英才實在可惜的感嘆,不會生出一絲一毫的懷疑。
但這是青寧,有時時跟随的漫天劫雷在先,好似在她面前怎樣的挫折都不是不可破解的了。
正如她所言,修者本就逆天而行,天命限我,天命亦在我。
只是……
萬萬沒想到,青寧看似冷漠,竟也是至情至性的恣睢之人。
于是再看青寧,便多了幾分感同身受的理解。
【縱情恣意合歡妖女人設完成進度:3%】
秦素月不知何時溜到了嬴拂柳身旁,她驟然出聲:“竟只能止步金丹嗎,真是可惜。”
說着可惜,卻半分沒有惋惜之意,與她一直刻意表現的對青寧的狂熱形象也大相徑庭。
嬴拂柳并不想多事,并未理會。
“吶,你想修煉嗎?”秦素月依舊看着青寧,冷不丁問。
嬴拂柳算是看出來了,若是她不回答,大抵之後一段時間都不會有清靜可言。
她的聲音冷了些:“皇室之人,不得修煉。”
秦素月長長的“欸”了一聲:“好可惜,是不得,還是不能呢?”
嬴拂柳看向她,突然生出了耐心:“不得,皇室中人,官員直系親屬,都無法修煉。”
顧惜朝的臉色僵硬一瞬,不過在談話的兩人都未注意到。
“那你想修煉嗎?”秦素月又問。
嬴拂柳的視線随着她拉到青寧身上:“沒有希望的事,又何必去想?”
秦素月好似有所悟,她點點頭。
“那皇族可會産生魇族?”
嬴拂柳的神色自然,并不覺得秦素月說了什麽冒犯的話:“誰知道呢。”
秦素月看向她,半晌,笑得意味深長:“确實,誰知道呢。”
她走遠了。
顧惜朝見秦素月已走遠,他走到嬴拂柳的身後,後知後覺的愧疚讓他抓心撓肝。
“對不起皇女,我……”
嬴拂柳輕輕搖頭,示意顧惜朝不用道歉亦不用說下去。
他并不知皇族之人無法修煉,凡人皆以為修者高人一等,在聊城見到修者,心生觸動,也是正常。
“這也并非密辛,你不必挂懷,我所說便是我所想,你并沒有什麽對不起我。”嬴拂柳輕聲道。
顧惜朝卻更愧疚了些,他垂下頭:“是。”
臺上的鬧劇已到尾聲。
遲退魚想起什麽:“之後的……”
青寧擡頭看他:“參加。”
見她如此,遲退魚也不多說什麽,只道:“若你有其他意向,可随時來找我。”
只是,大抵是沒有什麽意向改動的。
喬暮雪既敗,青寧便欲離開。
江筠寒卻欲拉住她的手,尚未碰到,便被殷雪重的火焰燎了頭發。
“暮雪本是善意,你也不必……”
看着青寧無波無瀾看戲的眼,江筠寒調停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了。
見江筠寒詞窮,青寧又補充道:“雖說現在說頗有馬後炮之嫌,之前我是因被迫綁定于你,你們的恩怨糾葛即使我不在,不知為何也總能波及到隐居劍冢中的我,如今我已不是你的未婚妻,祝你與喬暮雪感情順利,一日千裏,雖說都是浮光宗之人,但你是宗主首徒,我卻是殺門中人,有師兄有師姐亦有戀人,與你和喬暮雪再不相幹。”
青寧又看向瑟縮在江筠寒身後的喬暮雪:“你的修為也不必與我綁定,日後若是你修為不濟,倒好似是因我所累,你一片心善,最後反倒是我百口莫辯,這賠禮我實在受不起。”
“你們之間的感情恩怨糾葛實在複雜,”青寧的視線自兩人身上掃過,又看向不知何時前來的蒼執明,不知為何,他并未上前,“我天資有限、修為不濟、人也怠惰,就不勞煩你們為我揚名了,請自重,日後還是少見為好。”
青寧想到什麽,眨了眨眼,長而垂落的睫如蝶翼輕顫,漆黑的眸竟顯露出幾分驚心動魄的瑰麗:“當然,你們若實在纏纏綿綿糾葛難分,我亦可勉為其難充當一次臺下人為你們出出主意。”
說完青寧臉上令人目眩神迷的神色便昙花一現般收起,未管怔忪的他人,她與抱着白雪的殷雪重徑直離去。
不知為何。
“好帥啊。”有女修捂住心口感嘆。
“嗯。”看似淡然的男修也握住自己的靈器,想象着自己不回頭看爆炸的潇灑。
“好像小說主角啊……”
白霜行被觸碰到關鍵詞,又開始興高采烈地推銷話本。
樓沉玠看向宿蘭時,她看似淡然,其實耳朵早已通紅。
他輕笑一聲,為尴尬到腳趾扣地的宿蘭時主動解圍:“化神有一場我的比賽,師妹可要前往觀看?”
宿蘭時正欲答應,臉色卻突然變了,她泫然欲泣,作出一副過分誇張的悲傷樣子:“我自是想去的,但是……實在脫不開身。”
宿蘭時本就少與人打交道,除了幾個相熟之人外知她浮誇性格的人少之又少,見青寧的師姐突然如此悲傷,不過片刻,便吸引了許多吃瓜群衆的目光。
處于憐弱心理,大多都是将目光投射在了樓沉玠身上,大抵是當真以為他做了什麽欺負弱小女子之事。
樓沉玠只在意他所認定的家人,即使身處衆人飽含譴責的目光他依舊坦然,只是看向宿蘭時的目光隐含着關切的悲憫。
寒明走到他面前道了聲佛偈:“阿彌陀佛,佛子,凡所有相,皆為虛妄③。”
樓沉玠看向宿蘭時離去的背影,此時的他當真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佛了:“既是虛妄,何必強求?”
寒明又欲說些什麽,樓沉玠卻不欲再聽:“抱歉,我接下來還有一場化神比試需要參加。”
他雖是笑,卻冷漠又疏離:“可以讓開嗎?”
寒明便不再糾結。
蘭時向來不願與此世産生聯系,于是稍有一點情感波動便強行以過于浮誇的戲劇情緒掩飾,掩飾多了,便自己也騙過了自己。
只是師妹啊,這世間若是一場戲,你是誤入臺中想保持清醒的觀衆,亦是那格格不入的戲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