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情恣意合歡妖女(十一)
等等。
以胥扶風的性格當真會讓自己真心寵愛之人如此愚笨?
若說胥明珠先天性格便是如此蠢笨狹隘便罷,耳濡目染之下總會學到些許治國之策,再蠢笨的人日日熏陶,也不可能連如今民生狀況如何都一無所知。
至于另有心儀的皇位繼承者,怎麽可能?
胥扶風是皇帝,是百姓眼中的前明君,是百官口中的前明主,是大權在握從不落于旁人之手的絕對皇帝。
他若要寵愛一個人,大可以事事周全,将那人捧到天上去,何必彎彎繞繞搞些我看重你卻要打壓你磨煉你以防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把戲?
胥雙魚并不會自戀到認為她是胥扶風看中的人,但胥明珠如此無知,胥雙魚腦中電光火石地閃過一個念頭:
若胥扶風不需要繼承人呢?
那他當然可以将胥明珠寵上天去,她只需要活潑可愛,不會有任何威脅。
他可以一時昏聩,但只要推到胥明珠的身上,待到他醒悟,自又是明主。
歷史向來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只要皇位無礙,那他就是永遠的明主。
畢竟,連她都能意外獲得修為,胥扶風為何不能有機緣長生?
剛誕下她便消失的母後,出生時便植入的脊骨,拼命完成任務才能獲得獎勵以忍下神智侵蝕……
這截骨,到底是什麽骨?
她到底是為自己馴服這截骨,還只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胥雙魚驚出一身冷汗。
鏡蘭時見胥雙魚愣在原地,神色晦暗不明,便知道她大抵是想到了什麽。心中不由得感嘆:小師妹果真當得起變數這二字,誰能從司空見慣的事中抽絲剝繭窺見事物本真呢?
你會去探究太陽為什麽東升,為什麽西沉嗎?
驚吓也只是一瞬,胥雙魚很快便冷靜下來,她想起如今她身上唯一能利用的。
“殷雪重,你可能察覺到我體內有什麽異樣?”
“魇骨、鲛骨還有天機書,三者在你體內是平衡狀态,只是天機書封印的魇卻是封印在你的鲛骨之中,越是動用力量,鲛骨被侵蝕得便越是嚴重。若是尋常鲛骨,定然沒有此等封印魇氣功能……”
胥雙魚瞬間明白了,她所服用的保持神智的藥卻是讓她被徹底侵蝕的推手!
只是她并無選擇,若無此等藥物,尚且年幼的她甚至等不到今天。
冷靜,胥雙魚。
越是困難,越是要冷靜,短短幾息時間,胥雙魚便閃過諸多念頭。
鏡蘭時那方的勢力也并非牢不可破,正如淩傲雪,不正是用來監督鏡蘭時與胥扶風的嗎?
胥雙魚并不認為與淩傲雪會有交涉的餘地,亦不認為挾淩傲雪為質會得到解決之法。
正如之前鏡蘭時所言,若他重要,又怎會被派來此處?
更何況……
如今情勢不明,鏡蘭時需要的只是工具,那這工具是胥扶風還是她,似乎都不重要。
歇斯底裏只會讓合作者認為你不堪合作,胥雙魚的情緒一瞬間凝結到冰點,她分外冷靜地看向鏡蘭時:“我所服用的藥物,究竟是什麽藥?”
鏡蘭時挑了挑眉,似是驚訝她竟如此挑明:“你聽過回光返照嗎?将死之人在快要死去之時會突然好轉,變得清醒起來。這個藥,便能讓你一直活下去。”
“然後再到藥效兜不住的時候徹底爆發?”胥雙魚譏诮反問,“溫水煮青蛙,真是好計策。”
鏡蘭時笑盈盈地看向她,她搖了搖食指:“那可未必。”
她突然雙手負于身後快步走了幾句,踱步唱起不成調的詞曲來。
“若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①”
情之所至……
身後破空聲傳來,胥雙魚側身以煙霞擋住淩傲雪的劍,笑道:“若我沒記錯,與你比試的,當是我。”
煙霞劍甫一出現,空氣便如同沸騰,劍身周圍火光缭繞,胥雙魚握在手心,卻只覺溫暖。
大抵是少年以身化劍之故,少年的滿心殺意一覽無餘。
此時尚有餘裕,胥雙魚在心中問:“與淩傲雪有仇的當時我才是,為何你對他有如此大的殺意?”
殷雪重似是對此人厭惡到了極點:“這樣惡心的人,不該殺嗎?”
胥雙魚冷靜地陳述事實:“我從不殺人。”
少年雙标得理直氣壯:“那是你心善。”
倒也不至于。
“你之前做狐貍的時候也不見這麽暴躁,等等,你在我身邊該不會是會減緩你的負面情緒吧。”
少年敬佩中又帶着贊賞的聲音響起:“你真厲害!”
他旋即解釋:“若只是負面情緒便罷,我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滿眼都只是殺殺殺,但只有在你身邊才會好些。”
胥雙魚為殷雪重的坦誠驚嘆,但這其中仍有疑點:“你就不怕這是什麽針對你的陰謀?”
殷雪重委婉道:“若是你的修為再強勁些,我會懷疑的。”
這倒是,修者要按死凡人,與按死螞蟻無異,根本無需如此大費周章;若只是凡人之間的龃龉,殷雪重更無需在意了。
最主要是,這其中的關鍵在于人。
胥雙魚不覺得自己能有魅力到牽制殷雪重的地步。
投桃報李,胥雙魚也道:“我看不清楚周圍的人或物,所有聲音于我而言都是再尖銳不過的雜音。”
“但是你除外。”
“看來是針對我們兩個的陰謀了,真有緣。”
殷雪重的聲音帶上了躍躍欲試的殺意。
“不過……你這樣分心,對方都打不過你,可真是廢物。”
胥雙魚停頓片刻,淩傲雪大病初愈,況且胥雙魚并不是什麽大度的人,在治療淩傲雪的時候使了許多讓他格外疼痛的手段,已經後繼無力了。
胥雙魚手上的攻勢卻越發淩厲,紅焰擦過淩傲雪的肩,将他的衣物燎出一個大洞。
“大抵因為,我是天才吧。”胥雙魚毫不臉紅地自誇。
“你輸了,從現在起,我與你,斷絕師徒關系。”
胥雙魚收回劍,煙霞劍化作流光落地,凝成白狐的形狀。
白狐後腿用力,蹬上胥雙魚的臂彎,對着淩傲雪一副睥睨姿态。
“真是毫無懸念的一場比賽啊。”鏡蘭時走到胥雙魚面前,似是在打量。
胥雙魚并不懼她的目光,她擡起頭,眉目間是一片沉靜的篤定:“我會比你們選定的人更加合适。”
“你們想要斷絕我的前路,但我卻偏偏要破局,我不殺你,并非是婦人之仁,只是我的底線如此,即使是胥扶風站在我面前,我亦不會殺。”
底線一旦變得模糊不清,她便将不再是她了。
淩傲雪撐起身欲再說些什麽,卻被胥明珠扶住,她哭得哀婉凄切:“傲雪哥哥——”
胥雙魚看了看鏡螭的頭頂,綠帽子沒見到,卻見到鏡螭漆黑的臉。
鏡蘭時并未回應,她一把将胥明珠掀到一邊,手心對着淩傲雪的眉心,若有所思道:“這樣确實替我省了許多力氣。”
“你、你要幹什麽?”胥明珠問。
“清除記憶。”鏡螭驟然出聲。
鏡蘭時終于給了鏡螭一個贊賞的眼神,又看向胥明珠,學舌道:“別、別急,都會有的。”
手心的陣法蓄勢待發,正等待光點侵入淩傲雪眉心之際,門外傳來聲音。
“長公主、雙魚公主、蘭統領、國師,陛下有請。”
“李公公!”
胥明珠撲了過去,滿腔委屈終于找到出口,如孩童般嚎啕大哭。
胥明珠所稱李公公名為李朝恩,系知內侍省事兼從二品輔國大将軍。
李朝恩一臉心疼地看着胥明珠,卻連連後退:“可憐見的,長公主,使不得使不得啊,奴婢皮糙肉厚,公主金枝玉葉,怕磕着公主。”
胥雙魚對于李朝恩并不陌生,李朝恩雖看上去心疼胥明珠,卻連因由都不問,他甚至笑眯眯地抽空與鏡蘭時等人打了招呼。
“蘭統領、雙魚公主、國師、小公子,聖人有召,就麻煩你們抽空與奴婢走一走了。”
正在嚎啕的胥明珠停住了,她的發絲淩亂,空洞又疑惑的目光自漆黑發絲間透出,語氣漂浮又詭異:“雙魚公主?蘭統領?”
李朝恩似是對胥明珠的疑惑一無所知,他點點頭,重複道:“是雙魚公主,與蘭統領,只是不知此番回來,再叫雙魚公主是否合适了?”
他嬌俏地捂住嘴,又畢恭畢敬地向皇城最內處拱手:“瞧奴婢這張嘴,一遇到喜事,便憋也憋不住,多謝聖人大度,不怪罪奴婢。”
胥明珠抱着最後的希望,她像是在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生氣,失去牽引的木偶一般歪了歪頭:“李公公,你是之前便與胥雙魚有接觸嗎?耶耶呢?”
李朝恩以手帕做媒介,墊在胥明珠衣袖上,将她扶起:“奴婢知道長公主有孝悌之心,時常看望雙魚公主,聖人經常說起這件事呢,至于奴婢,自是有幸與雙魚公主接觸過的。”
“不過幾日不見,雙魚公主出落得越發利落了。”
李朝恩毫無異色地對上胥雙魚非人的灰色雙眼,他亦知,對少女美麗的誇獎不過錦上添花,不若誇獎少女的實力。
她是一把鋒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