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情恣意合歡妖女(十四)
老妪察覺到胥雙魚“看”了過來,她對上了胥雙魚的視線。
胥雙魚的頭發純白,而雙眸又是冷淡的灰,身邊正兒八經的兩個妖族都比她要像人族。
老妪先是一抖,後又在地面上啐了一口:“妖女。”
人群是趨向看熱鬧的,如今人流已經有了凝滞甚至聚攏的趨勢。
胥雙魚示意周圍人架走老妪。
卻見老妪跪伏在地面,以頭搶地。
咚。
咚。
咚。
“妖女,你殺了我兒,為何不一并殺了我?你殺了我兒就是讓我生不如死啊!我一個人活在這世上有什麽意思啊?不如就現在殺了我!你這個心如蛇蠍的妖女啊!”
老妪字字泣血。
吃瓜是人類的天性,京城中人被保護得太好,即使知道周圍的黑氣是懸在他們頭頂的巨劍也不以為然。
人群還在不斷聚攏。
胥雙魚看了看周圍,魇氣已有成形的趨勢。
“我去殺了她!”殷雪重低聲道,卻被胥雙魚攔住,她搖搖頭,握住殷雪重的手 ,殷雪重不受控制地化成煙霞。
老妪仍在控訴。
“你确定是我殺的?”胥雙魚有些沒了耐心,她嘴角甚至勾起笑。
老妪愚昧,并未親眼所見又怎知是誰所殺,甚至是不是鎮魇司所殺都未必。
只是老年喪子,總需要有個盼頭活着,鎮魇司風評向來不佳,于是這盼頭便成了指責鎮魇司為兒“伸冤”。
老妪見胥雙魚特征明顯,又走在自稱是鎮魇司幾人的最前方,更是柔柔弱弱的女子,碰瓷也要碰個大而不強的。
魇氣已經濃成粘稠的黑氣,其中有幾塊濃黑的地方在不停湧動,顯然已經将要成型。
胥雙魚深感時運不濟,自己就不該發這個善心,否則還可以有兩年自由的活頭。不在皇宮中,天地浩大說不定誤打誤撞也能找到解決神智被侵蝕又延年益壽的法子。
老妪是誰安排已經不重要,這是明晃晃地針對她的陽謀。
如此想着,胥雙魚又扯起笑,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老妪,竟有幾分非人的驚悚。
老妪被她看得一抖,又陷入莫大的熱血上頭的孤勇中,她叫喊着。
“殺人了,她要毀屍滅跡!”
胥雙魚的聲音很安靜,在她出聲的剎那,老妪精神污染一般的嚎啕反而遠去了,她極認真,一字一頓地笑着說:
“這樣吧,你兒子是個怎樣的死法,待此間事了了你便如何對我一遭,只是有一件事,你既說我殺了你兒子,你兒子已經死了,我自是無法坐實我殺了你兒子的這個污蔑,但你還活着。我總不能白白擔了這個污名。”
胥雙魚極溫柔地撫劍,她的聲音亦慢條斯理,像是母親在孩童入睡前唱的搖籃曲:“我此生還未殺過人,便由你,來祭我的劍,可好?”
【縱情恣意合歡妖女人設完成進度:60%】
老妪如同被掐住脖頸一般,張着嘴,失聲了。
魇氣已經徹底成型,怪物的輪廓若隐若現,人群終于感覺到了命懸一線的驚恐,尖叫起來。
聲音在胥雙魚耳中本就是扭曲的,如今更是刺耳。
少女分明是閉着眼,她“環視”四周,笑得溫柔:“安靜地走,不然,你們也想祭我的劍嗎?”
【縱情恣意合歡妖女人設完成進度:65%】
人群也似被齊齊掐了喉嚨一般安靜下來。
老妪呆呆地坐在原地,沒人敢冒着被劍抵着脖子的風險來拉走她。
但來不及了。
魇氣凝成的巨人睜開了眼。
目光所及之處,屍橫遍野。
魇是不會理會人族的生死的,真正在乎人類生死的,剛剛正被一人以自身性命威脅。
老妪沒有死,胥雙魚也并不準備讓她死。
之後幸存下來的人言與惡意,便是她活下來的代價。
胥雙魚嘆了口氣,她輕聲道:“真晦氣,我還是想多活幾年的,可惜了。”
她的聲音并不大,卻很清晰。
可惜什麽呢?
可惜她的生命從還剩五年,縮短到了短短一年。
她才十四,一年過後,不過是剛剛及笄的年紀。
胥雙魚這口氣嘆得過分沉重,沒有人敢接話,哪怕是眼露快意的胥明珠。
鏡蘭時看到了胥明珠的表情,卻也沒有因胥明珠的眼神鬧起來,這無異于在胥雙魚傷口上撒鹽。
胥雙魚的死,是真真切切的死亡,而活下來的是——
青寧。
水鏡外。
白黎揚眉吐氣:“口口聲聲為了人命,如今不過是一個老妪惹到了她,便要讓她生不如死,虛僞!”
合歡宗宗主撫掌:“若非這老妪,也不會死這麽多人,你我都能看到,雙魚公主從未殺過人,卻被污蔑殺人,柿子挑軟的捏罷了。況且,用凡人來說服白宗主你怕是有些無法理解,若是有人害你壽數從萬年到只能百年,你待如何呢?”
壽數與修為挂鈎,修者大多都求個長生。
白黎握住扶手的手青筋暴起,扶手已成碎屑,威壓不受控制地洩出,又被人無聲化解:“他敢?!”
合歡宗宗主輕笑,他的聲音極舒緩溫柔,是與溫照夜的倦懶不同風格的舒緩:“我們都是宗主,白宗主你憑心而論,胥雙魚此舉,是否是過于仁慈了呢?”
胥雙魚以煙霞割破手腕,她對着手中的煙霞道:“多虧有你。”
還讓我可以多活一年。
識海中少年的聲音沉悶:“是我無能。”
胥雙魚搖搖頭:“你前來幫我,我如何能怪罪于你能力不強呢,這樣豈非狼心狗肺之輩?”
天機書飛速自手腕傷口處鑽出,煙霞劍的火光沖天而起,天機書飛到火焰最上方,書頁扇動間形成一個法陣。
法陣自上而下形成一道光柱,光柱飛速凝成人形。
胥雙魚雪花般的睫毛不斷顫抖,她極為緩慢地睜開眼睛。
兩串血自她的眸中落下,将她的眼染得通紅。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光柱飛速消散,凝成藍金色的神女人形。
神女身上金色的環珮布滿漆黑的鏽蝕,她的身後是藍玉般的圓潤光輪,随着胥雙魚睜開眼睛,神女亦睜開她那金色的眼,神女落下兩行淚。
漆黑的鏽蝕瞬間爬上神女的一只眼,與此同時,胥雙魚的左眼徹底失明。
範圍局限下,兩尊龐然大物打架是不需要有過多的動作的,胥雙魚也不會允許。
更何況,胥雙魚體內的天機書本來就是魇族的克星。
于是她只是輕飄飄地道了一句:“殺”。
身後神女的光輪轉動起來,向着魇所在的方向射出如夢似幻的光線,魇族便叫嚣着消散了。
黑色的鏽斑飛速爬上神女的臉,就連光輪都染上了些許漆黑。
天機書飛出,吸收逸散的魇氣。
胥雙魚吐出一口血,身後的神女像亦飛快地消散。
她本就是勉勵支撐,如今事了了,更是站都站不住。
好在殷雪重迅速化作人形輕輕扶着胥雙魚,好似她是什麽将碎的瓷器。
少年鴉色的長睫低垂,幾乎要哭出來:“抱歉。”
胥雙魚已經很虛弱,疲憊侵蝕着她的神智。
“我說過,你不用道歉。”
危機解除,胥明珠又叽叽喳喳起來,她天真又活潑地問:“這招這麽有用,為何皇姐你之前沒有用過呢?”
“說得好,反正我即将命不久矣,這個是要靠壽命驅動的,你如此心系百姓,我們又是同胞姐妹,不若讓出你的壽命給我吧,也算是盡了你為百姓着想的心。”胥雙魚強忍着難受,對着胥明珠笑道。
胥明珠便不再說話。
【縱情恣意合歡妖女人設完成進度:67%】
天機書回到了她的手腕中,陽光出來了,魇氣徹底消散了。
神女像與魇氣實在是太過巨大,也太過震撼,長安城中的百姓終于意識到,頭頂懸着的巨劍是會随時落下的。
而有人,燃燒性命,為他們擋住了這一次。
那下一次呢?
遠處一人對着神女像消散的地方跪下。
然後是他周邊的人,然後又是更遠處的人。
他們不約而同地向着神女像跪下,磕頭,劫後餘生讓他們的心情格外平靜。
“求神女庇護人間,救我們性命。”
老妪絕望大喊:“她殺了我兒,是妖女啊!”
亦有幸存者,踢了老妪一腳:“神女說了,一命換一命,我看你也不是多心疼你兒子啊。”
“若不是你耽誤時間,怎麽會死這麽多人!?”
“神女也不必燃燒性命,可以多庇護我們幾次。”
這話才是戳中衆人心中最為擔憂的事。
還未等人群一擁而上,老妪便為這聲勢浩大的聲讨吓得一口氣哽在心頭,倒在原地。
“又碰瓷上了?”
“我們也不能真對她做啥啊,這麽不禁吓是怎麽有膽去碰瓷神女的?”
“該不會真死了吧?”
有人湊上去探了探鼻息,不無遺憾道:“死了。”
于是人群又一擁而散。
老妪并無親人,又有之前拖延人群疏散導致人大規模死亡的前罪在,屍體橫在路上竟無人肯碰,還是官兵為她收斂了屍體,丢到了亂葬崗。
至于胥雙魚是否當真殺了人,這不重要了。
在她能庇護他們的時候,即使她殺了人,也是沒有殺人。
胥雙魚在被殷雪重攙扶回去的時候,識海中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還以為我要過幾年才能再出現,沒想到不過片刻,你便虛弱到這個地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