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情恣意合歡妖女（二十四）
殷雪重猶未松手，他看向胥雙魚，此時她只是失去理智，如同失去靈魂的牽線木偶，漫無目的又極緩慢地移動，沒有表露出絲毫的攻擊性。
“天機書呢？”
鏡蘭時沉凝片刻，她擡起眼：“或許，你聽說過安慰劑？”
殷雪重莫名理解了這三個字的意思，所謂天機書，不過是胥雙魚的心理投射，真正起到克制魇族作用的，是她自己的能力。
“天機書是如何從她的能力中抽離的？”殷雪重扼住鏡蘭時的手更緊了些。
鏡蘭時嘆氣。
所以當時為什麽放殷雪重進來呢？
一個青寧就已經夠她頭疼了，殷雪重的能力削弱了，可腦子卻沒被削成智障。
“是這樣抽離的。”
熟悉的少年聲音解救了她。
也不算完全解救。
殷雪重回過頭去：“清然？”
他握住鏡蘭時脖頸的手松了但沒完全松，他想到什麽，露出一個森然的笑來：“日子太過順遂确實會養廢人，是我糊塗了，竟沒有想到你也是鲛族。”
“胥扶風是想要奪舍胥雙魚，你呢，你的身份是誰？” 殷雪重眼波流轉，天生豔麗的五官此時不可逼視，“莫不是……胥雙魚的親生母親？”
殷雪重的思維極跳躍，但鏡蘭時與清然恰好是局中人，所以也跟得上殷雪重的思維。
清然輕笑一聲，由少年化作鏡妘的模樣，她看了看天，感嘆道：“沒想到我會活着。”
鏡蘭時卻認真道：“你一定會活着。”
鏡妘勾起嘴角：“那就謝你吉言。”
她看向渾身都戒備起來的殷雪重，擺擺手，輕笑：“我确實如你所說，是有目的前來，不過我改變主意了。”
鏡妘探出手，自她的指尖探出冰藍色的樹枝，如水成冰，樹枝不斷向前延伸，一直到胥雙魚的背部，魇骨探出血肉的地方。
鏡螭再也按捺不住驚訝：“這是……”
“我來取回我的鲛骨。”她看向殷雪重，少年周身已布滿了雷火。
“克魇并非鲛人的能力，而是來自雙魚自身，鲛人能力是她克魇能力的憑借，也是她能力發揮的掣肘。”她道。
胥雙魚安靜下來，殷雪重松開扼住鏡蘭時的手，不過瞬間便到了胥雙魚身旁，他輕輕地禁锢住胥雙魚。
“我知你不想傷人，我亦見過世間。”
你就是我的世間，我見過許多人，經歷過一些事，沒有你的世間可以想見有多無聊，我固然對你沒這麽深的感情，但我對這世間，也不存在任何眷戀。
殷雪重擡起頭，驚訝地發現胥雙魚周身的魇氣正沿着冰藍色樹枝，向着鏡妘方向流動。
他雖不知其中原因，但到底是胥雙魚受益，并未出聲阻止。
鏡螭欲上前阻止：“鲛皇不可！”
魇氣湧入體內的感覺并不好受，鏡妘的臉上卻帶着滿足的微笑，她頗為自憐。
“被趕鴨子上架的算什麽皇呢？”
“你們前任的皇要報複你們，而我，不過是因為能力特殊，被選作污染你們的工具罷了。”
她的眼神陡轉狠厲：“你們是如何為我植入魇氣，我便要讓你們世世代代，與魇不得分割！”
鲛皇對每一位鲛人是本能壓制，鏡螭無法對鏡妘動手，他便欲對胥雙魚動手，鏡妘卻道：“跪下！”
鏡螭“咚”地一聲跪在地面，地面瞬間便展開了一張破碎的蛛網。
樹枝亦出現了裂痕，鏡妘深深地吐氣，此處不過是她的分身。
她看向胥明珠。
“胥扶風虛僞，對你倒也真的不錯，只是父母偏心，我并不算合格的母親，無所謂所謂幻境現實，對你們也并無母愛，但我也偏心，在愚蠢的廢物與聰明人之間，你猜猜我會選誰？”
她話音平淡，但不愧是母女連心，即使是在昏迷中，胥明珠也不安地蹙眉，她想要将自己縮成一團，最好是縮在誰的身後，誰的懷中。
水箭貫穿了她。
“鲛族以樹生為優，向來鄙薄血肉生育，我的孩子，若你能撐過此時，百年之後……”
她消散了，化作一地冰藍色的碎片。
這冰藍色的碎片凝聚在一起，形成一截完整的鲛骨沒入胥雙魚的脊骨中，絲絲縷縷穿透在魇骨中。
“混血的鲛骨固是掣肘，但完整的鲛人，端看鲛皇便可知。”鏡蘭時解釋道，後一句近乎自言自語，“她這般前來，竟完全是舍己為人，可笑可憐可嘆。”
胥雙魚眼中的黑色魇氣褪去片刻，“啪”地一聲，自她手中滑出一個令牌。
令牌是暗藍色，有星辰閃爍其中，背面是流淌的銀河寫就的“星”字。
殷雪重俯身端詳令牌，地面令牌周圍是令牌落地時濺起的星星點點的藍色亮光，令牌光芒閃爍，星河與墨夜自令牌中流淌而出，浸沒整個紫宸殿。
星子流淌，每觸碰到東西，便撞出一系列聲音。
“老天保佑，昭華公主平平安安。”
“神女保佑我的家人身體康健。”
“皇天在上，願神女平安順遂，自由自在。”
“皇天後土在上，願昭華公主父女和睦，昭華公主戰無不勝。”
……
溫盈袖遙遙望向皇宮，這已非她能置身的戰鬥，她只能祈願：
願胥雙魚，性命無虞，長歲無憂，得償所願，鲲鵬圖南，自在逍遙。
“這是？”殷雪重警惕地看着這些發出聲音的光點，大有若是這些光點稍微表露出傷害胥雙魚的傾向，便要這些光點後悔出現在這裏之勢。
“祝福。”鏡蘭時道，“她可以觀人情緒，也可以吸收人的情緒。”
“因會不自覺吸收情緒，她的搭檔總是不會長久，若是長久，他們都會變成只知道完成任務的機器。
“這是懲罰，但也是饋贈。”
鏡蘭時看着胥雙魚，是怎麽也遮掩不住的贊賞與懷念：“她有意無意幫助過許多人，現在，輪到他們來喚醒她了。”
水鏡外。
溫照夜不由得看了眼樓沉玠，他的臉上仍舊端着笑意，比胥雙魚淺淡許多的灰眸不見任何情緒。
他與胥雙魚倒是類似又不盡相同，再加上來歷不明的殷雪重與不知是人是魇的胥蘭時。
殺門啊。
鏡蘭時，胥扶風，胥蘭時，鲛族。
蘭時師妹，這幻境，是你要告訴我們什麽嗎？
“什麽叫……‘有真正的魇族’？”
有人艱難詢問。
“自然是字面意思。”
一片嘩然。
“為何會有魇族混入幻境？”
喬林秋并不語，宗門之間牽系頗深，并不是将其中腐爛揭露出來就可以解決了，甚至會有恐慌滋生出更腐爛的創口。
這大抵也是鲛族膽敢如此的原因。
雖是如此安慰自己，喬林秋卻震碎了手下的茶盞。
秦素月，她怎麽敢？！
喬林秋向來以和善的表情示人，此時嘴角一絲弧度也無。
“究竟如何混入事後再行追究，人命更重要，如今關閉幻境，誰有意見？”
幻境中大多都是宗門重點培養的弟子，也不急争這一時之氣，大多人都選擇了同意立即關閉幻境。
就連白離，也只是猶豫片刻便同意了。
剩下的只有……
喬林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普陀寺的寒明與謝琅。
“寒明住持、枯骨脈主，你們的意見如何呢？”
普陀寺先前種種所為已經表明了對青寧的态度，有一個魇族消磨她的力量再好不過。
只是謝琅……
只聽謝琅輕輕嘆了口氣，她人清冷，這氣一嘆，便覺得宗主殿內溫度都憑空低了許多。
她道——
“我知你們的顧慮，幻境中他們破魇雖如魚得水，但考量到幻境對修為的限制，魇族實力也降低許多。
“真正魇族的實力絕不限于此。
“只是。”
她的話音帶了笑意：“嘗試着相信她吧，我們的魇殺。”
我們的變數，我們的一線生機。
幻境內。
星河不斷向上流淌，在空中形成了如夢似幻的巨劍模樣。
殷雪重屏住了呼吸，周身火焰蓄勢待發。
卻見胥雙魚睜開眼，清明與混沌在她眼中交織，她艱難擠出一句話，聲音卻冷靜。
“殷雪重，對不起”，以及，“若是失控，便殺了我”。
我本就自私，與其死在魇族手中，不若死在你的手中。
我信任你，所以，你要記得我。
【縱情恣意合歡妖女人設完成進度：100%】
星河凝成的巨劍落下了。
幻境內外諸人皆屏住了呼吸。
月皎卻看着被殷雪重拾起的令牌，她近乎無法呼吸。
“這是……”
謝琅向來都是從容的模樣，她一手端着臉，身體前傾，好整以暇地看着月皎：“你早些年修劍，後來不知為何更重蔔算，這便是你機緣的出處。”
謝琅的聲音帶着笑意，如冰水潺潺：“九曜星宮認主了。”
天下蔔算之道何其多，世人皆知枯骨一脈為其中之最，卻不知，九曜星宮，比之枯骨蔔算更為繁雜深奧。
也唯有九曜星宮，有讓人死而複生的法子。
是為——
借命。
月皎閉上眼睛，她極深地吸氣，垂死掙紮等待最後的審判：“星宮所認的主人是……”
“胥雙魚，也就是，青寧。”
月皎忽地笑起來，她以手掩面，淚卻落下。
“這就是命。”
她于十七年前借九曜星宮的傳承向天借了一條命，如今，苦主找上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