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3 章 西行前夕(一)

西行前夕(一)

福王妃順着話茬應承道:“也的确該去瞧一瞧了。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小輩兒,難免多思多慮。殊不知,這世上大多數的病症,皆由心氣郁結引起的。”轉頭又對身邊的侍女說:“菱香,去把前兒得的那盒百年老山參拿來,再把那峨眉雪芽拿來幾包。”

侍女菱香得令出門後,福王妃又道:“上了年紀的老人大多氣血虧損,适當用些老山參最能補脾益肺、生津養血了。前幾年聽聞喬老太爺最喜歡綠茶,我這兒的峨眉雪芽是今年的新茶。還是我父親在蜀地任上特意命人送來的,我喝着倒好,妹妹嘗一嘗,再給喬老爺子帶些去。圖個心意,不值什麽錢,別嫌棄。”

李令儀連連推辭,“這怎麽好呢?”

福王妃佯裝生氣道:“妹妹不肯要,難道是嫌棄不成?”

此話一出,李令儀也不好再推辭,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福王府中也種植了大片大片的菊花,粉粉白白各色花朵争相綻放。李令儀帶着一堆東西,嗅着滿庭的菊香離開了福王府。

等坐上馬車打開禮物匣子,李令儀止不住的啧啧稱奇。她送來的東西,都是四時三節賞下來的,雖然名貴,但并不是極品。可她王妃嫂嫂投桃報李,給她的可是極品中的極品了。

那什麽名為峨眉雪芽的茶她不懂,可那兩只山參個個粗壯飽滿。紡錘形的主根橫紋密布,支根彎曲交錯,須根茂盛而拘攣,一看便很值錢。

本欲再去一趟靖王府,可天色漸晚,靖王府又在阜成門附近。一東一西委實來不及,便只好作罷,就此打道回宮。

進入紫禁城,李令儀沒有回長安宮,而是徑直去了永壽宮。

見她來冬雪連忙打起簾,李令儀笑着道了謝。踏進正殿時,喬淑妃正在用晚膳。

看見她喬淑妃柔聲道:“吃了嗎?”

李令儀将出宮腰牌放到桌子上,她又戲精上身,可憐巴巴的搖了搖頭,“一回來就趕緊給母妃送過來了。”

不待人吩咐,秋霜給她添了一碗粳米飯後,又給她布菜。

冬雪舀了碗排骨湯湯擺到她面前,促狹的打趣道:“公主長大了一天就是不一樣,果然進益了。”

一語剛了,衆人兀自笑了。

冬雪的這句話字字都是好話,可拼到一起總覺得哪裏不對。李令儀怎能讓話掉到地上?

開口問道:“冬雪姐姐月例銀子多少?”

冬雪不明所以,老實答道:“五兩啊,怎麽了?”

“知道秋霜姐姐為什麽比你多一兩嗎?”不等她回話,李令儀又接着道:“因為秋霜姐姐話少!”

一屋子宮女嬷嬷笑得更歡了。

“行了。”

喬淑妃出言制止才罷了。

喬淑妃止住笑,看向李令儀道:“你,好好吃飯!”又對冬雪等人道:“你們也下去用膳吧。”

其餘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了茶茶和布菜的秋霜。

大順宮廷同其他王朝一樣,都講究食不言寝不語。李令儀跟喬淑妃在沉默中用完了晚膳,漱過口,秋霜上來兩盞熱茶。

喬淑妃啜了兩口茶,一邊捏着手帕拭着唇邊的茶漬,一邊問道:“你九哥傷得怎麽樣?”

“沒什麽大礙,都是皮外傷。”

想起福王妃送的禮物,李令儀又道:“王妃嫂嫂也忒客氣了,聽聞我要往山西去,還特意給外祖父送了一些禮物。可名貴了!”

喬淑妃順口問道:“送了什麽?”

茶茶忙将禮物呈上,喬淑妃起身過了目點頭道:“是好東西。”

李令儀想起白日裏事關小命的大事,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母妃,我幾時出發山西啊?”

喬淑妃重新歸座道:“還要準備東西和車駕,大約……七八天吧。”

“長安宮的四個大宮女是都去呢還是怎樣?”

“說不得你過年還要回京呢。不必都去,你帶兩個,留下兩個打理長安宮。至于其他粗使婢女太監什麽的你不用操心,母妃這邊給你預備齊全。”

喬淑妃想到什麽,又補充道:“你務必帶上茶茶,好貼身保護你。至于另一個,你自己拿主意吧。”

“對了,到了你外祖父家,兄弟姐妹能處呢就處,不能處也別受了委屈。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拿公主的款兒唬人。”

話匣子一打開,喬淑妃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李令儀知道,喬淑妃想家了。于是湊到她跟前,将頭伏在她的膝上,點頭道:“知道,女兒時刻記得他們都是母妃的娘家人,也是我的親人!”

喬淑妃慈愛一笑,用手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母妃知道,不過是白囑咐你。行了,回去安置吧。”

李令儀起身,恭恭敬敬的叩了個頭,算作昏定。

第二日原本準備一大早趕往阜成門靖王府的,可天氣愈發寒涼,李令儀這個起床困難戶最終還是開機失敗了。于是想了很多理由安慰自己,比如見天兒往宮外跑喬淑妃肯定不同意,再比如還有七八天時間呢,何必急需一時?

就這樣李令儀成功說服了自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不知是何緣故,晚起的她還不如早起時有精神。

因睡過了早膳的時間也沒了胃口,精神萎靡的躺在秋千架旁邊的搖椅上發呆。

長安宮的宮女有的澆花,有的撒掃,來來去去忙碌着手裏的活計。

李令儀被笑聲吸引,艱難的轉頭望去,原來是惠明帶着幾個宮女在搖桂花樹。

碧綠蒼翠的木樨樹上點綴着一朵朵一簇簇,如繁星似的小黃花。小黃花體積雖然小,卻有着很大的能量。不說十裏飄香,似乎很難形容其馥郁的香氣了。

這個時節的桂花開的正酣,也是最香的時候。将它們從樹上搖下來,收集起來曬幹封存,可以留着做桂花糕、桂花蜜等美味的吃食。

等過段時間經了雨,它們就會自然掉落,到時香氣便會大打折扣,很難再使用了。

她們在樹下鋪着一層白绫布,幾個人嬌笑着抱住碗口般的樹幹用力的搖。樹幹牽動枝丫,枝條瑟縮晃動中抖落小黃花。遠遠望去,宛如下了一場帶香的黃色雨。

看的入迷間,快步走過來的雪芽擋在了她的前面。

她迷茫的望着雪芽,仿佛在問:“做什麽?”

雪芽示意她往門口看,“吉祥公公來了。”

李令儀看過去,果然見吉祥身着六品內侍服笑嘻嘻的站在那兒。

見她看過去,吉祥緊幾步走近半跪着施一禮道:“給公主殿下請安。”

李令儀懶得起身,懶洋洋的道:“起來吧。小公公來是有什麽事嗎?”

吉祥起了身,半弓着腰笑道:“奴婢奉命來請公主殿下,皇上要見您。”

李令儀聽到“皇上”二字,噌的一下坐了起來,忙問道:“說了什麽事嗎?”

“奴婢不知,是奴婢的師爺爺傳的話。因禦前離不得人,他老人家便打發奴婢來請您了。”

李令儀站起來理了理衣襟,将屋裏收拾行李的茶茶喚了過來,跟着吉祥一路往乾清宮走。

走到乾清宮正殿的丹陛之下才停下腳步,吉祥道:“公主進去吧,奴婢只能到這兒了。”

乾清宮的規矩,非近身侍候的內人不得靠近聖駕。

李令儀道了一聲“有勞了”,便拾級而上。

這一次梁德全沒有留守殿外,朱漆門前兩名帶刀侍衛侍立左右。

一如往常,李令儀跨進正殿直奔西暖閣。

西暖閣門口左右兩側又有兩名內侍,見了禮說明來意後,一個內侍便進去通傳了。

不多會兒就出來道:“皇上請殿下進去。”

西暖閣內,皇上身着常服,戴着一副花鏡伏在那張紫檀木長案上聚精會神的看奏折,梁德全侍立在側。

梁德全看到她,提醒皇上道:“皇上,公主到了。”

皇上這才擡起頭。

李令儀笑着行了一個跪拜大禮,朗聲道:“兒臣,皇十七女,恭請父皇聖躬安!”

皇帝摘下眼鏡随手放下,笑容和藹的說:“朕躬安,起來吧!”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道:“今兒沒帶好吃的啊?”

李令儀站起身來,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幹笑道:“下次,下次給父皇帶桂花糕。”

視線對上梁德全,笑着點點頭。

“來,”皇上複戴上眼鏡,從一摞折子中揀了兩本出來放到桌角道:“看看這個。”

李令儀走到大案前,盯着那兩本折子猶疑着道:“兒臣……兒臣能看嗎?”

聞言皇上疲累的靠在椅背上,反問道:“那肅貪你能去嗎?”

的确,都決心涉政了她還扭捏什麽?

拿起折子看,兩本封皮上都寫着“亨泰三十二年山西巡撫聶鴻源奏折”。

奏折引經據典,滿篇之乎者也,李令儀看完後感覺自己頭大了一圈。有這五年半文半白的話本子做底子,她還是看懂了了大概。

這兩本奏章,一本是年初上任的山西巡撫聶鴻遠詳述山西一省軍民要政的情況。這大半年以來,他深以為山西實為貪腐第一大省。周折裏羅列了山西官員中飽私囊的多種名目。

而第二本,便是他參劾太原知府、大同知府,甚至還提及了已經升任陝川總督的前任山西巡撫。

這……

如果這奏折所說的都是事實,那……這一個個這麽大的官貪污的金額,李令儀不敢都不敢想!

忽然感覺手裏的奏折沉重了起來,這哪是奏折啊,這分明就是她的命啊!!

激動過後,李令儀垂目思索皇上的用意,這麽大、又牽涉這麽廣的案子給她辦?

以往日他們父女之間的信任來講,遠沒有達到這種程度。

那這是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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