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舟渡蘭因不悟慈悲佛子(十)
可惜什麽?
入了皇城,便再與修煉無緣了。
任如意當真吃了一驚,萬萬沒想到這竟然還扯到她的身上了,她竭力控制住自己想向後望的欲望,讪笑道:“我怎麽可能有修煉的根骨呢,我這人又懶又嬌氣,即使有根骨,也定是受不了修煉的苦的。”
她看得很清楚根骨于修煉确實有助益,但天下根骨好的人何其多,又有幾人能出頭呢?
不若在皇宮,錦衣玉食。
青寧反問:“當真?”
任如意連連點頭,生怕自己當真被抓去修煉了,動作幅度大到腦袋幾乎要晃出殘影:“當真當真。”
太監的通報聲遠遠傳來:“皇上駕到。”
任如意退到一邊,施施行禮。
皇帝大踏步上前扶起任如意:“朕之前便說了,見到朕,貴妃不用行禮。”
任如意輕哼一聲,做驕縱羞怯狀。
又聽皇帝說:“朕一時興起想來叨擾仙人,萬萬沒想到見到了貴妃,我倆也算是心有靈犀了。”
任如意嬌俏地跺了跺腳,聲音千回百轉:“皇上。”
她羞澀地低頭又擡頭,似是羞于吐露心事,又因對皇帝的愛突破了少女心事的桎梏:“臣妾不想修仙,只想在皇上身邊。”
青寧嘆為觀止,殷雪重若有所思。
皇帝大為震撼,他深深地看了任如意一眼,換位思考,若是他處在任如意的位置,即使是表面敷衍,也不願意說出不願修仙的話。
修仙對他來說太重要了,那是他壓抑已久的人生中唯一的幻夢。
因此,任如意的話尤為可信,皇帝心中一片酸軟。
她超愛我!
但感動也只是一瞬,皇帝并不會為任何人舍棄他的修仙大夢。
他裝模作樣道:“貴妃有修煉的資質,朕心甚慰,若是皇宮中其他人也能有修煉之姿,那便更好了。”
這幾乎是明示了,若是換做以往那些太監,早早便揣摩好了皇帝的心思,但青寧與殷雪重并不是太監,甚至殷雪重昨日還險些弑帝。
殷雪重混不吝道:“你是想在修真界建立一個國家?”
皇帝十分意動,口中卻謙虛:“怎麽可能呢?”
他期待殷雪重或佛女口中能說出逢迎之話,但結果讓他失望了。
殷雪重嗤笑一聲:“确實不可能。”
皇帝心中十分不喜,卻也無可奈何。
青寧望向皇帝,細細端詳,皇帝幾乎都要以為佛女對他有什麽意思,便聽佛女說道:“單金靈根,你的根骨确實不錯。”
皇帝大喜,連殷雪重的冒犯都暫時抛在了腦後:“當真?上佳又是什麽說法?”
話說出口,一片寂靜,皇帝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實在過分熱切了些,這豈不是給人遞把柄嗎,他暗自後悔。
但并無後悔藥,于是他絞盡腦汁想了個話題:“拂柳的根骨如何啊?”
頂着任如意驚訝的目光,他更後悔了。
雖說他向來瞧不起女子,但與贏拂柳,卻總是暗自較勁。
他既希望贏拂柳成為那把鋒利的刀,又不希望贏拂柳反過來割傷他的手。
若是贏拂柳根骨比他更好怎麽辦?
況且贏拂柳的身體狀況,估計也就在這幾年了,若她為了壽命走上了修真之路,又當如何?
皇帝心中沒底。
卻聽到佛女道:“不用看,她向我承諾過,不會踏入修者之途。”
皇帝松了一口氣,虛情假意道:“怎會如此?若是我們父女共享長生……”
殷雪重的鄙夷都要化為實質:“長生……”
皇帝已經學會了忽視殷雪重的冷言冷語,他繼續他的表演:“可是拂柳有什麽心結,不若我去勸勸她。”
話雖如此,皇帝卻一動不動。
“并非所有人的追求都是修真,施主着相了。”
青寧道。
皇帝的腳于是順理成章地釘在那裏,再不提勸慰贏拂柳之事。
他理所當然放下心來,卻不去想。
若一不願甘于平凡之人見過修者與凡人的差距,仍能拒絕修仙,那她所圖為何?
總不能是一蹶不振,再不願向上了吧。
青寧與殷雪重不會提點,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也不會夾在兩人中間冒死提醒,甚至,就連向來與贏拂柳作對的任如意,也沒有想到。
當真蹊跷。
皇帝終于想起被打岔的他最關心的問題:“單金靈根是如何上佳的呢?”
青寧看向皇帝,皇帝不自覺後退一步,不知為何,今日這佛女看着怪吓人的。
“凡人中有修煉資質的人千裏挑一,而單靈根的在修者中亦是千裏挑一。”
皇帝喜上眉梢,他又問道:“那修道長生……”
殷雪重再次發出一聲嗤笑。
反正也打不過,皇帝索性忽略:“以我這靈根,可有機會修道長生?”
青寧話未說滿:“任何人都有機會,單靈根幾率确實更大些。”
皇帝心滿意足,他又作出一副慈父模樣:“朕總是擔心拂柳,仙人不若看一下她的靈根資質吧。”
皇帝補充施施然給自己找了個座位:“我聽聞扶柳之前參加了宗門大比,難道你們就沒人對我的女兒感到好奇嗎?”
皇帝的落點是“我”的女兒,而非是贏扶柳。
只是身為帝王,再不務正業也不至于連皇女去參加宗門大比都只是聽聞。
由此可見,皇宮的掌控力早已轉交到了贏扶柳的身上。
若她想要為皇,前朝亦有女子登基,更何況皇帝只有一子一女,嫡長子,衆所周知,早已逝去。
她若是想要為皇,處理掉皇帝實在是輕而易舉。
只是話說回來,贏扶柳再天才也不可能在沒有根基的情況下,短短十來年便讓皇宮中沒有另外的聲音。
而贏明旭若有勢力也不必死遁成蘭驚秋了。
那便只會是贏扶柳母後轉交給她的,只是她既有如此勢力,為何在生産後忍氣吞聲,讓皇帝與他的妃子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皇帝至今僅一子一女若說沒有貓膩也未免太過天真,大抵皇宮中人思維固化,無人會想到皇帝會想要修仙。
在漫長的壽命面前,子女又算什麽呢?
若是皇帝沒有修煉這條途徑,子女作為他生命的延續與皇位的繼承者,确實很有存在的必要。
而僅有的皇子與皇女,其珍貴性不言而喻。
青寧還未回話,皇帝又道:“先皇後祖上好似出過修真者,只是不知為何,嫁與我時,家中阻力頗多。”
皇帝似是未想到自己話題緣何會轉到先皇後上去,但也沒有了繼續說話的興致,他岑寂片刻:“人老了,果真就開始念舊了。”
“我只是在想,若扶柳有幸能繼承到先祖的修煉資質,那也是極好的。”
青寧道:“她是單木靈根。”
皇帝愣住了,讪讪道:“單木靈根啊,看來是繼承了我的好靈根,好好好。”
“仙人事務繁忙,還望仙人能好好找尋能讓皇族修煉之法。”皇帝拱了拱手,“若能勸勸扶柳……”
違心的話終究不願多說,皇帝欲轉身離開。
皇帝還未走遠,便聽到佛女清冷的聲音。
佛女向來沒什麽情緒波動,這種換他人來說定是挑撥的話由她來說竟也像是客觀陳述。
“成為皇子妃本當是許多人夢寐以求之事,先皇後可是有什麽顧慮,家中才會如此反對?”
青寧點到為止,任如意突然出聲,她翻了個白眼,卻不是對青寧:“問贏扶柳呗,她可是她母後拼了命也要生下來的嬌嬌女。”
“可惜了,先皇後看不到她長大的樣子了。”
待到所有人都退下後,青寧道:“我本以為先皇後只是凡人,對皇帝下毒實屬正常。”
“但她家中早有修真者的祖先,家中有修者,為子女計,自是萬般周全尤覺不足,皇帝修仙後子女對他純屬累贅的可能她當真沒有考慮過?
“又或者,她家中早已知曉皇族于道途絕緣?只是這個消息,就連修者都少有人知,她祖上的修者修為到底幾何,才能将這個消息代代傳承下來?
“若是尋常人家,反對女兒嫁入皇家再理所當然不過,他們反對,可會是知道了什麽消息?
“殷雪重,你猜,皇帝近幾年越發沉迷修真,到底是誰的手筆。”
殷雪重撩起青寧的發,輕輕捋開:“我猜,贏扶柳給我們設了一個大坑。”
青寧的頭向後仰了仰,她閉着眼睛輕輕撞了撞殷雪重的手。
“誰知道呢?”
殷雪重輕輕按壓青寧的太陽穴:“多想無益,如今線索早已被贏拂柳抹去,她要做什麽,我們總會知道的。”
再之後的幾日,青寧與贏拂柳并無交集,只是皇帝派人來暗示過數次,要為他尋求修真長生之法。
任如意倒是來過幾次,出人意料的是,她竟與先皇後有過交集。
只是也僅僅是有交集。
若問她對先皇後的映像便是“晦氣”,若再追問,便只是一句截然相反的“她會笑着聽我說話。”
青寧本以為贏拂柳暴露她的目的會再過幾日,以更和緩的方式,萬萬未想到,會如此猝不及防。
皇帝要收集童男童女獻祭,只為求道長生。
而獻出此計的,正是普陀寺的佛女。
【苦海舟渡蘭因不悟慈悲佛子人設完成進度:28%】
不過一夜,便流言四起,與此同時,佛子人設完成進度,足足降低了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