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
“我自己……嗎?”
如果囚籠的不可破自出生便已注定、如果連我自己都不能決定自己的結局、如果這條路注定前途無光——
那麽,我會為了做自己,而放棄生命嗎?
賽諾的心中,驟然響起這一問題。
但他仍是溫柔地回應了熒閃着期冀和關懷的眼神,“好,我會——做我自己。”然後注意到了熒的脖頸。
頸上有一圈紅痕,雖已淺淡,但仍能看出原先的觸目驚心。
他撫上熒的頸,輕輕摩挲着,問道:“還疼嗎?是……我弄的嗎?”
熒點頭,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又回想起昨晚的他。
就像野狼一樣難以馴服,但一旦馴服,便會變得乖順聽話異常。
“不止如此——”熒想逗逗他,便給賽諾看鎖骨上方留下的牙印。
賽諾靠近她,滿是懊悔和心疼地輕碰了碰傷口。
雖然早就不疼了,但熒仍龇牙咧嘴地喊痛,心中有一種逗孩子一般的竊喜。
但下一秒,她卻笑不出來了——因為賽諾俯下身,含住了熒的傷口處。有些濕潤的感覺,激起心動的電流傳遍全身。
他環住熒的腰身,輕輕□□着她的傷口,柔順的發絲與金發相交纏。
陽光正照到兩人身上,溫暖柔和、如天神撫弄愛人。
“還疼嗎?”賽諾擡頭看她,言語間盡是溫柔缱绻,紅瞳中的亮色亦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熒撥浪鼓般地搖了搖頭。賽諾輕巧的舌尖仿佛能撩起她心中的春水,在平靜的心海激起陣陣漣漪。
“那就好。白日裏我需要處理一下這兩天放下的事宜,今日傍晚日落時,你在尼羅河畔等我吧。”賽諾為熒整理好衣袍,欲起身離開。
“尼羅河畔?”
“今明兩日的交替,天狼星偕日升之時,尼羅河水漲、潤化萬物。”賽諾道,“我們将明日看作歲首,天狼星則是一年的指引。”
“相當于,跨年?”熒想起璃月的習俗,提出了個很時髦的詞彙,又想起賽諾或許不懂,正欲解釋。
卻見他回了一句,紅瞳熠熠,“對,所以,想和你一起。”
賽諾看熒點頭,準備離開,熒卻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猛地拉坐在床頭。
她掀開賽諾遮住一只眼的劉海,親了親他的額頭、然後親那如畫的眉眼、挺翹的鼻尖,最後噙起他有些紅潤的唇,加深了這一切。
随後,她在賽諾因錯愕而顯得微醺的目光下,将他撲倒在床上。
“大祭司大人,有我在,你不想多睡一會?”熒湊到賽諾耳邊呼氣,撩撥得他更加緋紅熱切起來。
——哼。她旅行者好勝心極強,對于“調情”這種事,自然也不甘下風。
于是這一覺,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正是日色西斜、殘陽如血,尼羅河平靜而寬和地流淌着,粼粼波光照影着河畔的人兒。
熒今日在梅內斯的參謀下,選擇了一套白色紗制衣裙。下擺寬大、繡有輕巧的蓮花,走起路來輕巧袅娜、蓮步婷婷。
梅內斯幫熒編好了精致的辮子,綴上銀質墜子藏在耳邊。涼風吹動了她的衣擺,白嫩的肌膚、燦金的發與波光掩映,而她就那樣凝望着河水的清波、時而撥弄碎發。
——賽諾到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他也就那樣站了許久,只認真地凝視着出神的她。
有西城民衆認出了大祭司,想要向他參拜行禮,他卻擺擺手示意其離去。
直到熒注意到了賽諾的到來,正欲回過身,卻被他從背後抱住,低頭俯身、下巴輕搭在她肩窩。
“你真美。”他坦誠地表白,驀然使熒紅透了面頰,“如果可以,真想将此刻的景象長留心間。”
“你什麽時候這麽會說情話了。”熒避了避他近在眼前的灼熱視線,不自在道。
“是實話。”賽諾突地單手抱起熒,另一只手“嘩——”地揮開了一樣物事。
待熒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抱起坐在了毯子上。
賽諾打開了一個精巧小盒,其中有幾個球型甜品,似是油煎而成、上有點綴的醬料,香氣四溢。
“身為祭司,我常吃得清淡,但我不想委屈你……梅內斯說你喜食甜,于是我便去城西的甜品鋪子排了許久,嘗嘗看?”賽諾舉起食盒,眨了眨右眼,語調有些俏皮地讨好道。
熒拿起一個,輕咬了一口,清甜而豐富的內陷在口中爆開,“好吃——”還未說完,賽諾似乎注意到了她嘴角殘留的碎屑,湊上前淺啄。
“确實好吃。”如偷腥似的貓一般,賽諾靈巧地躲過了熒揮來的粉拳,兩步掠到河邊。
殘陽、河畔、清風、心上的少年。熒坐在他準備的綿軟毛毯上,看着他令人安心的身影在河畔駐足。精巧繁複的金飾與麥色肌膚相襯,有風拂過而叮當作響,在濃赭潑染下的天地間顯得格外動人心弦。
是啊——如果可以,真想将此刻的景象長留心間。
“你想嘗一嘗尼羅河水嗎?”賽諾才剛仰頭望着天色,卻又蹲下捧起河岸邊清淺的水淺啄。
熒有些疑惑,卻并未覺得不可。正準備起身走到賽諾身邊時,賽諾卻捧起一泓水疾步過來,湊到她唇畔。
她扶着賽諾的胳膊,就着他的指尖也淺啄一口。口感溫暖淡然、沁人心脾。
賽諾感受到熒的靈巧舌尖劃過他指尖,心間像被羽毛拂過、輕緩顫動而漪漣陣陣。他忙收起許多心猿意馬,談些——情愛以外的浪漫。
“喝過尼羅河水的人,心脈能與天地相連。”賽諾閉上眼,輕輕阖起雙掌,感受着脈搏的跳動,“無論你的身體是否漂泊世間、死後的靈魂也都會歸依于此,由尼羅河母親包容與愛護。”
熒也阖起雙掌,感受着水流劃過腑髒、劃過交織其間的心脈。
複睜開眼時,卻見賽諾在她眼前攤開手,掌心靜靜躺着一個金燦燦的小物。
熟悉的金制十字架上圓形飾物,但圓形中間鑲嵌着紅玉髓,十字架上間錯着青、銀與墨綠。背後似乎刻滿了藍蓮花、棕榈葉、紙莎草形的紋路,細密繁複、但精致華貴異常。
“安卡……”西斜的日光将安卡護身符照映得金光璀璨,熒不禁有些看呆了,“是你刻的嗎?”
賽諾難得有些自豪地笑着道:“對,德雷文——也就是那位教我槍法的前輩,他留給我的珍貴的傳承之物,我在上面嵌刻了些東西,寓意更好些。”
熒輕拿起安卡,摩挲着這小而珍貴的東西,指腹劃過深凹的紋路,細看卻是一串看不懂的符文,“這是……?”
“你忘了嗎?”賽諾蹲下身來,指尖觸碰着河畔的淺灘,留下一行文字,“我說要在安卡上,刻上我們的名字。”
熒&賽諾。
“——願愛神眷顧,願生命不朽。”
分明沒有說愛,卻字裏行間、舉手投足都是愛。
落日已藏于遠方的天際線下,天地間已剩最後一絲微光,晚風漸涼,吹起賽諾身上的緞帶與熒的衣擺。
河畔陸陸續續來了許多成雙成對的人,他們發現了大祭司的身影,興奮而忐忑地靠近窺看。有賣花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奔過來,将花籃擡起,仰着頭,滿含期待地詢問:“帥氣哥哥,要不要給漂亮姐姐買一束花呀。”
軟軟糯糯的聲音,在本沒什麽聲響的河畔顯得十分明顯。
她的家長氣喘籲籲地撥開圍觀人群,蹲下身向小女孩招手:“乖寶快回來!什麽哥哥,那是大祭司——”
“大祭司,不也是哥哥麽?”小女孩正撮着根手指沉思,卻見賽諾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後半蹲下身,挑出了一朵鮮麗清香的藍蓮花并一串點綴着白色花苞的花莖。
“謝謝你。”賽諾從腰間取下一串墜子,放置在她的花籃中,然後拍拍她的背,“快去找阿媽吧!”
那婦女跪下對着賽諾千恩萬謝,小女孩白嫩的小臉也嘭地紅了,弱着聲音道謝,然後躲到了母親的懷裏、偷偷擡眼瞧賽諾。
熒也湊過來,有些好奇地瞧着他買來的花朵,察覺許多善意的目光,有些窘地微聲道:“這兒好多人——”
卻見賽諾将藍蓮花遞給她,随後用手指輕巧地勾起那串花莖,靈活地繞了一個雙繩平結的小花環。
“哇——”還驚嘆着賽諾的手藝時,賽諾卻握起她的手,在她無名指上套上花結。
周邊頓時響起民衆的歡呼聲。
埃及人在求婚時,會在戀人的無名指上套上指環——他們堅信十指連通着心髒,而用心制作的戒指寓意着永結同心。
看着近在眼前的賽諾,和他在月色下認真的容顏,熒心跳如擂鼓。
“大祭司大人的戒指就這麽草率啊——”因氣氛的輕松和歲末交替的興奮,有貴族民衆半挑釁半調笑地道。
賽諾只輕笑,其他人卻向他投來鄙夷的目光:“懂不懂浪漫和真心啊,臭有錢的——”
“不,不用在意他們……”熒的臉已經紅得滴血,右腳輕擡起在地上碾磨,指尖絞在一起,不敢看賽諾。
賽諾失笑,輕點了點熒的額間,“不用這麽懂事,有我在。”
随後,他從腰間的華麗兜袋中取出一個同樣精致的圓形金屬盒子,由蝴蝶結緞帶包裹着。指尖勾開緞帶,他輕輕打開盒子,取出裏面的物事。
同樣雙繩平結的指環、卻是純金線編成,一塊圓潤透亮的玫瑰形血紅寶石鑲嵌于其上,周邊環繞着數片橄榄石所制綠葉,不僅玫瑰花精致逼真、葉子上的紋路也清晰精致。
人們聽見那貴族倒吸了一口氣。
“這……也是你做的嗎?”熒試探着上前,卻不敢撫摸它的表面。
賽諾似乎不想談論這些,只輕聲說道:“嗯,找法老王陛下尋了幾塊寶石,将金煉成絲線,費了些時日。”
在民衆的注視下,他突然向熒撩起跨擺,單膝跪地。
月光明亮、晚風微和、萬物忽而寂靜。熒眼前的一切,只剩一個他。
“熒。”他擡起頭,珍而重之地喚着她的名字,“如果我這輩子遇見你,是神明憐惜。”
“那麽,下輩子、下下輩子,你願意站在我身邊,做我的命中注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