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次日,京州市局。
艾瑞克比司月早一步到市局,安排好了棺椁,一行人将遺體放進去,擡上提前準備好的車上。
艾瑞克本來想自己去,但又想到前妻家人的那副嘴臉,不禁有些猶豫了。
他站在大廳裏,拉着司月說:“美麗的司小姐,請問你今天有空嗎?”
“當然。”司月,“怎麽了?”
艾瑞克把自己的顧慮告訴了司月,後者聽了淺淺一笑,欣然答應,跟着他上了車。
李桐本想跟着一起去,但技術組那邊打來電話,蕭禾又不在,她只好讓陳朝跟着去。
陳朝倒是聽話,屁颠屁颠地就鑽進副座。
司月上了後排,一上車就聞到一股強烈刺鼻的香水味,對于她這個輕微暈車的人來說,并不友好。
往常打車的時候,司月最怕聞到汽油味和香水味,一聞到就想吐,偏偏就對這兩種最敏感。
但她在蕭禾的車上從未聞到這兩種,他車上似乎很少有難聞的味道,總是幹幹淨淨的。
司月看了眼他開着的空調,出于禮貌問:“那個,我可以開窗嗎?”
艾瑞克特別紳士地表示可以,并關掉了正在噴的車載香水,笑道:“不好意思哈,我聞習慣了。”
陳朝的鼻子最靈,仔細嗅了嗅其中味道,微微皺眉,他總感覺在哪裏聞過,一時半會卻又想不起來。
車窗降下來,司月聞到空氣中大自然的青草味,雖然有點悶熱,但緩解了不少暈眩感。
陳朝的手機叮地響了一聲,解鎖鎖屏後,他收到了李桐發來的信息。
[盯着點周圍,确保司小姐安全。]
陳朝有點疑惑,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後排看風景的司月。
察覺到目光,司月側目而視,問道:“怎麽了?”
“啊、沒,沒事。”
陳朝心虛地轉回頭,雖然不太理解李桐的意思,但他還是回了一個好。
車輛緊随殡葬車隊,一路駛向郊外,最終停在一個偏遠小鎮的入口處。鎮口站着兩位老人,其中一位女性眼眶泛紅,另一位男性面色凝重。
一下車,一股熱辣的風撲面而來,吹散了司月額前細碎的發絲,她的襯衫也在風中輕輕飄動。
“讓讓,讓讓!”
沒等司月站穩,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男聲,手裏打着鈴铛,語氣略顯焦躁。
陳朝迅速望向聲源,他的反應快些,一把拉開司月,避免她被急速接近的騎車老者撞到。
老者搖搖晃晃地騎着三輪車經過,不滿地嘟囔道:”怎麽停車的,這路本來就不寬!”
艾瑞克聞言走過來,笑着從中調解,老者這才騎車三輪車離開。
丈母娘從棺椁中看到了女人的面容,痛從悲來,淚水又一次落下來。
陳朝簡單跟二位老人家講述了案件進展,并寬慰他們節哀。
司月和艾瑞克站在路邊的樹蔭下,看着他們将棺椁擡進前妻家。
丈母娘聽完陳朝的講述,走過來,指着艾瑞克罵:“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們家娜娜就不會年紀輕輕沒了!”
“她還有兩個孩子,這可怎麽辦呀?都是你,都是因為你!你們這門婚事我最開始就不答應,是娜娜非要嫁給你。前陣子打電話跟我哭訴你要跟她離婚,聽到她哭我心都碎了,你們美國人骨子裏就是絕情!”
丈母娘情緒激動,話語尖銳,仿佛是在為她逝去的女兒向艾瑞克讨個說法。
司月站在一旁,聽完這一番話,有些意外,看向艾瑞克的眼神多了三分複雜。
面對丈母娘的責罵,艾瑞克全程一言不發,嘴唇緊抿,低着頭接受丈母娘所有的怒火。
造成的局面,本就不是艾瑞克想看到的。
丈母娘越說越激動,一度差點背過氣去,陳朝眼疾手快,和岳丈兩個人攙扶着丈母娘到堂屋去歇息。
外頭陽光刺眼,司月望着地面上的樹影,微風輕輕吹過他們身旁。
“艾瑞克,你是怎麽認識佳佳的?”忽地,司月想起來問了這麽一句。
艾瑞克眯着眼看遠方,思索了一下,“是一個陌生人告訴我的,他給我留下了一封請柬和紙條就離開了。”
!!
司月心頭一緊,追問:“什麽請柬?”
“佳佳是攝影師,他給我的請柬是關于攝影展的。”
艾瑞克單手叉腰,視線回到司月身上,“我先前從我朋友那聽說過你,他們說你打官司從無敗績。國內的律所裏找不到你,我本來也是無頭蒼蠅,直到那個陌生人的出現。”
司月将手機相冊裏的畫像遞到艾瑞克面前,“是他嗎?”
艾瑞克認真地看完,搖搖頭,“我沒見到那個人,他在我公司前臺留下就離開了。”
“好吧。”司月的心又落回去,将手機收起來。
–
處理完前妻的遺體,艾瑞克帶着司月他們回到城內,半道接到了一個電話,然後把他們放在路邊,就匆匆忙忙離開了。
司月站在路邊招了招手,打到了一輛出租車,一上車就聞到一股自然的花香,是百合花。
陳朝一上車就忍不住打噴嚏,這股百合味格外嗆人。
司機見狀,下意識把花轉了一個朝向。
陳朝說:“師傅,你怎麽出來跑車,還帶盆花啊?”
司機笑着解釋:“這都是家裏妻子準備的,大熱天的怕我開車跟人擦車吵起來,放個百合花可以安神,讓人聞着心情就好。”
“那你妻子還挺細心的。”陳朝捂着鼻子說。
司月正在看新聞,卻收到了李桐發過來的一段視頻,是經過技術組處理後,畫質更加清晰的監控視頻。
司月拿出藍牙耳機,認真放大視頻觀察,視頻裏的男子鬼鬼祟祟張望,擡手壓帽檐的那一瞬間,手腕處好像有什麽。
司月拉回進度條,暫停畫面後放大,看清了手腕上的圖案。
看上去是一道陳舊的疤。
因為穿得是長袖,所以露出的疤也只有冰山一角。
還沒等司月看完,她就收到了程娟打來的電話,說自己前面去醫院換石膏,把今天剛拍的X光片落在了醫院,讓她現在去醫院。
司月回了一個好,語氣悶悶的,眉宇間藏着不耐。
出租車停在市局門口,陳朝下了車,司月對他說:“小陳警官,我現在有點事。麻煩你幫我轉告一下李隊,忙完那邊我就回來。”
陳朝記着李桐的囑托,想跟司月一塊去,卻被司月拒絕了。
司月給司機報了一個地址,擡眸的一瞬間,看到了司機左手臂上的疤。
從司月的角度看過去,跟剛才視頻裏的疤很像!
視線往下,她才發現司機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也完全對上了之前小張描述的。
司月的大腦白了一瞬,下意識攥緊了座椅上的皮墊。
發覺到司月在盯着自己,司機從後視鏡瞄了一眼,感覺空氣中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笑着問:“怎麽了,這位小姐,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司月這才發現自己暴露太多,連續眨眼遮掩慌亂,按捺下加速的心跳,別過頭看窗外。
“沒事。”
頓了頓,司月又想到什麽,補充道:“只是覺得你很像我一個故人。”
“故人?”司機愣了下,随即發出哈哈大笑的聲音,“我這個人啊,很大衆臉,那些坐過我車的人都說,我像他們的熟人哈哈哈!”
司機的談笑舉止,絲毫不像是一個連環案的兇手。
而且,畫像上的是是長長的卷毛,這位司機師傅,是寸頭。
司月拿出手機開出了醫院的路線,看到車子正常行駛在路線上,她稍稍放了點心。
“師傅,您左手上的疤是怎麽來的?”
在內心斟酌了片刻,司月還是問出了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你是說這個?”司機舉了一下手。
司月點頭。
“這是小時候貪玩,被火燒的。已經過去很多年了,這道疤看起來的确有點吓人,待會我就把冰袖套上,不然吓着美女也不好哈哈哈!”
車子穩穩停在市醫院的北門口,司月掃完付款碼下車,目送司機遠去,在心裏記下了車牌號,随手發給李桐。
–
從北門口進去,司月一路找到骨科,找到程娟的主治醫生,拿到了她遺落的X光片。
她從主治醫生辦公室出來,在稀少的人群裏,看到了坐在醫院走廊長椅上,那個熟悉的身影。
蕭禾?
司月輕蹙秀眉,走了過去。
蕭禾低垂着頭,瓷磚上映出的光線被一道身影遮擋,悅耳的女聲在他頭頂上方響起。
“你怎麽在這?”
蕭禾緩緩擡眼,目光落在司月那張清冷的臉上。他簡短地敘述了自己為何出現在醫院的原因,聲音中透着疲憊之意,雙眼下方布滿了深深的黑眼圈。
他昨晚從梅園回到醫院,和陸揚換班,守了爺爺一晚,本來想回去睡一覺的,但他怎麽也沒有困意,就在長椅上歇會。
沒想到遇見了來醫院,替程娟取X光片的司月。
“回去吧。”司月勸他,聲音不自覺放柔。
蕭禾低頭不語,坐在那裏,仿佛一只失落的小狗,既可憐又惹人憐愛。
“不了,我在這休息一下,晚點就回局裏。” 蕭禾挺直身子,倚靠在椅背之上,頭部輕輕靠牆,沉重的眼皮不斷抽搐。
司月看不下去,緊緊握住蕭禾的手腕,試圖帶他離開。
蕭禾卻似沒骨頭一般,整個人往前倒,全壓在司月身上。
司月吃力地吸一口氣,罵他:“啧,你小子看着瘦,沒想到這麽重!”